夜夜流连于寝塌

  荆戈宣布毒解已有一周有余。

  这日,云雅公主的身影又出现在冷宫以外。她一路畅通无阻,走到荆戈的寝宫前。

  空旷的宫殿外只有那只白猫窝在软垫上睡觉。云雅的视线落在猫身上,犹豫了一会儿,走过去。

  猫眯着眼睛,对她的接近并没有如上次一般的反应。云雅缓慢地伸出手,出乎意料,相当顺利地抓住了猫的后颈。

  这只猫体型不大,她轻易就把它拎了起来。

  白猫睁开了眼,叫了一声,伸出爪子挠她,想让她松开。

  云雅盯着这只猫,心里莫名觉得有些怪异。

  她捏住猫爪,仔细观察了一番,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云雅略一用力,猫被捏疼了,尖叫着抓挠她的手,她冷笑一声,将猫扔在地上。

  猫瞧了她两眼,呜呜闷叫两声,飞快跑开了。

  云雅望着那快速跑远的猫身,越发感觉奇怪。她总觉得,这猫转性了。

  她刚转身,昌叔抱着那跑出去的猫快步走过来,“云雅公主。”

  云雅瞥他一眼,望着殿门,视线里露出一抹探究,她漠然道:“陛下今日在寝宫吗?”

  昌叔道:“在的。”

  云雅抬起脚,伸手就要推门:“本宫要见陛下。”

  昌叔急忙挡在云雅面前,表情略有为难:“陛下吩咐了,无论是谁,都不允许打扰。公主想要见陛下,只能等陛下自己出来。”

  云雅眼珠微动:“陛下身中剧毒,一直呆在寝宫里,还不让人进去,若是发生意外,那岂不是无人能救?”

  昌叔微笑道:“公主莫不是忘了,陛下体内的毒,数日前就已经解了。”

  云雅眯起眼睛。解了?秦越风可是跟她说过,荆戈的毒根本无药可解,这些日子也没听说皇宫里有什么风吹草动,怎么可能就这么平平无奇地解了。

  而且,现在荆戈还躲着不见人,就更可疑了。

  “那本宫要等到什么时候?”

  昌叔恭敬道:“老奴不知。”

  云雅眼珠一滚,她突然使力,猛地推开了昌叔,然后走过去拍打着殿门,高声道:“陛下!陛下在里面的话,能不能见云雅一面!云雅有要事相报!陛下!”

  昌叔低眉顺眼地弯腰站在一旁,眼里闪过一抹精光。他伸出胳膊,以防云雅真的闯进去,却并不阻止云雅这般不得体的大声吵闹。

  荆戈侧躺在床上,欣赏着谢宴安静的睡颜,听到门口的大喊大叫,不耐地啧了一声。

  他正欲起身,却被谢宴抓住了胳膊。

  荆戈摸摸他的脑袋,低声道:“朕现在将她赶走,阿宴躺着休息就好。”

  谢宴摇摇头:“陛下躺着,我去对付她。”

  “她是秦越风的人。陛下不会没有看出来吧?”

  “朕知道,今日她出现,想必就是为秦越风来探听虚实的。”

  “陛下既然知道,还要去见她?”

  “这又如何,并无妨害。而且,你好好休息更重要。”

  谢宴笑了两声,坐起来开始穿衣服,边穿边戏谑道:“诚然,让她见不见到陛下都对走势影响不大。不过,那可就没什么意思了。”

  “所以,还是微臣去吧。”

  荆戈躺下来,用手臂撑着脑袋,含笑看着谢宴:“那就,都听阿宴的。”

  谢宴穿好衣服,俯下身,亲了荆戈一口,才缓步走到殿门口,推开了门。

  云雅的呼喊戛然而止,她望着走出来的人,眼里闪过一丝震惊,然后视线飞快往殿内看去。只可惜,她这个角度什么也看不到,谢宴还随手合上了门。

  云雅没看到荆戈,眼里划过一抹不甘,她蹙眉望着谢宴。

  谢宴行了个礼,微笑道:“公主万安。”

  云雅不悦地扫过他,她对谢宴的大名多有耳闻,知道他现在在荆戈身边非常得恩宠,秦越风还让他重点关注一下谢宴的动向。

  但亲眼看到他从荆戈的寝宫里走出来,还是难免有些震撼。

  昌叔说荆戈谁也不见,为何偏偏留他在寝宫里?

  “谢大人,陛下在里面吗?”

  谢宴眨了眨眼:“在啊。”

  云雅一皱眉:“本宫要见陛下。”

  谢宴伸出手,挡在云雅面前,轻笑道:“公主,请恕微臣无礼。陛下不允许任何人进去,公主想要见陛下,还是在这外面等着吧。”

  云雅挥开他的手:“那为什么你能进去?”

  谢宴唇角勾起,拉长声线,轻挑道:“那是因为,陛下离不开微臣啊。”

  一旁的昌叔嘴角微微抽动。

  云雅眉心凝起,对这句话上了心。谢宴为什么说离不开?之前荆戈就跟他一起去边疆,那时候都在传谢宴会给荆戈找到解毒之方,结果谢宴一失踪,荆戈就折返了。

  谢宴莫名其妙又回到京城之后,没多久,荆戈就宣布已经解毒,这很难不让人联想,是谢宴在其中斡旋。

  如果谢宴真的与荆戈解毒有关,这也就能解释,谢宴为什么突然得到荆戈的恩宠。

  但是,另一个问题又来了,如果荆戈解了毒,谢宴已经发挥完作用,谢宴为什么还说荆戈离不开他呢?

  云雅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她放低了声音,试探着问道:“谢大人,陛下在寝宫里做什么?”

  谢宴露出疑惑的神色:“在寝宫里,还能有什么,自然是小憩啊。”

  “陛下不喜外人打扰,吩咐微臣,云雅公主若有要事,可以先告诉微臣,微臣稍后再去通传。”

  云雅抿唇道:“你随本宫过来,本宫有事问你。”

  “是。”谢宴跟过去,朝昌叔递了个视线,昌叔心领神会,推开殿门走了进去。

  云雅一看到这场面,脸色立即冷了下去。不让她进,谢宴和昌叔却可以随意进出,说里面没有鬼,没有想要遮掩的,她才不信。

  两人走到角落,云雅转过身,凝视着谢宴:“谢大人,你曾救本宫一命,本宫向陛下求了官职与你,还差点和你成婚,本宫以为,你与本宫之间的交情应该不算浅薄。”

  “那是自然,微臣能走到今天这一步,离不开当初公主的提携,微臣时时都牢记着公主的恩情。”

  “既然如此,你是不是应该跟本宫说句实话,陛下在寝宫里,到底在做什么?”

  谢宴脸上露出一抹为难的神色:“这……微臣不是说了,陛下在小憩吗?”

  “你真拿本宫当傻子?你和昌叔前后脚出来进去,偏偏不让本宫进去,如果只是小憩,有必要这样躲着本宫吗?”

  谢宴神色越发困窘。

  云雅拉过谢宴的手,微微靠近了几分,眼里透出一抹妩媚和可怜。

  谢宴眸光一闪,未有动作。

  云雅几乎贴在他身上:“谢宴,你该明白,陛下与本宫乃皇兄皇妹,如今陛下的其他兄弟或做了闲散王爷,或离开京城去驻守其他城池,这皇宫内和陛下最亲的,就是本宫。”

  “刚刚本宫也是一时情急,太过忧心陛下,所以才……语气急躁了些。你莫要介怀。”

  “微臣能够理解。”

  云雅温柔地抚摸着谢宴的手,含泪道:“既然你能够理解,那……可以向我透露下,皇兄到底在寝宫里,在做什么吗?”

  谢宴似乎有些动摇,“陛下的确……公主,微臣不便告知。”

  云雅眼中划过一抹阴狠,她擦拭掉眼角的泪水,定定注视着他:“谢宴,陛下还没有解毒对吗?你是不是知道如何给陛下解毒,被召入寝宫,也是在做此事?”

  谢宴微微睁大眼睛,语气略有些不可思议:“公主!此事……此事不可外扬。”

  云雅松开他的手,立刻转头往外走,她要赶紧告诉秦越风这个消息,让他尽快动作。

  看样子荆戈的确没有解毒,但谢宴手里一定有解毒的方法,若是等得久了,恐怕……

  谢宴揉了揉额角,望着云雅的背影,脸上的为难困窘一扫而空,他轻声唤道:“云雅公主,你既已从微臣这里得到想要的东西,那是不是,也应该答应微臣一个请求呢。”

  云雅停住脚步,“你想要什么?”

  谢宴一步一步走过去,他虽不及荆戈高大,却也有一米八多,宽肩窄腰,身材完美,凝视着云雅的目光透着一股别样的压迫感,云雅被这股气势逼得后退了两步。

  她提高了声音,“你做什么!”

  谢宴俯身,靠近云雅,执起她一缕青丝,他微微笑着,那目光几乎能把人吸进去:“云雅公主,走这么快,是打算去私会情郎吗?”

  云雅心里一惊,她急促道:“你说什么?信不信本宫让陛下治你大不敬之罪?”

  谢宴手指按到她的肩膀上,“公主可以去试试。不过,在此之前,不如公主先跟微臣分享一下,秦越风是怎么讨公主欢心的,能让公主为了他,心甘情愿冒这么大的风险,来打探陛下的消息。”

  “谢宴,你在胡说什么?本宫没空搭理你。”云雅眼里已经慌了,她眼神闪躲,强行压下心虚,怒斥道。

  “那可真是不巧,微臣还想请公主到府上,去叙叙旧呢。”

  云雅睁大眼睛,踉跄道:“你想干什么,谢宴,你敢谋害……”

  谢宴突然出手,按向她颈部的一个穴道,云雅叫了一声,身体一软,顿时昏了过去。

  谢宴直起身,他轻拍了一下手掌,两个藏在暗处的侍卫跳到他面前。

  “把云雅公主送去柳大人府上,让柳大人代我与公主殿下,好好叙旧。”

  “是。”一个侍卫扛起云雅,飞速离开。

  谢宴又道:“把云雅公主在陛下寝宫外与我争执的消息送出去,务必要让秦将军知道,云雅公主是在这里,与我争执后,突然失踪的。”

  “是。”另一个侍卫也领命离开。

  谢宴抚了下袖口,回到寝宫,他正欲走进去,就撞上迎面而来的昌叔。

  昌叔抱着那只白猫,谢宴看了两眼,伸出手:“昌叔。”

  昌叔将猫递了过来。

  谢宴将猫抱在怀里,轻轻抚摸着,白猫柔顺地蜷起身,眯起眼睛享受着他的服侍。

  昌叔看着那猫,又看看他,忍不住叹了口气。

  谢宴略一挑眉:“昌叔为何事烦恼。”

  “陛下从小就缺少玩伴,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哪怕有兴趣也维持不了多久。把这只猫带回宫里时,陛下对它颇为疼爱喜欢,老奴本以为,这猫能作为陛下闲时的消遣,多陪他段时间。”

  “没想到,这还不出几个月,陛下的兴趣又败光了。”

  昌叔无声扫了谢宴一眼,其实他还想说,陛下的兴趣又转到谢宴身上来了,同样的恩宠,自然也不会持续多久。

  谢宴轻笑了一声,“陛下年轻气盛,对一只猫不长情,也无可厚非。”

  昌叔低下头,“也是。那老奴先离开了。”

  谢宴等他出去,合上殿门,走到里间,“陛下刚刚做了什么,让昌叔跟微臣在那伤春悲秋。”

  荆戈一把环住谢宴的腰,将人扯到自己怀里,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他跟你说什么了?”

  “说陛下对这只猫败了兴,感慨陛下对什么都不长情。”

  荆戈拍了拍猫屁股,白猫从谢宴怀里跳下去,跑到角落里去了。荆戈垂着眼睛,“朕不过是没让那猫上床而已,洗都没洗,太脏了。”

  谢宴想起来,他化成猫的时候,身上都是血污,荆戈可是什么都没管,直接把他放到了床上。

  他忍不住笑起来,调侃道:“看来陛下的确不长情。”

  “胡说。”荆戈想了想,这事有些有口难辩,他咬住谢宴的肩膀,在他们初见时留下的咬痕上细细研磨着,“朕对爱卿,可是认准了一辈子,你可别想着跑。”

  谢宴被咬得有些痒,笑道:“知道了。”

  荆戈眸色微暗:“昌叔是拿那猫映射你呢,他想提醒你,朕对你的恩宠,也不过是一时兴起,不会长久。昌叔何时……把手伸得那么长了。”

  谢宴拍拍他的胳膊:“昌叔对陛下肯定是没话说,他是看陛下与微臣夜夜流连于寝塌,生怕微臣蛊惑了陛下吧。”

  “今日,我还用了你的暗卫,也被他看到了。想必,是对我心怀警惕,才有此警告。”

  荆戈将谢宴扑倒在床上,用牙齿咬开他身上的衣服:“那他的确忧心得没错,朕……真要被阿宴蛊惑到神志不清了。”

  谢宴一看他那幽幽的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伸出胳膊挡在胸前,横了荆戈一眼,“别闹了,昨晚弄了五次还是六次,再来,微臣至少四五天下不了床。”

  “微臣还要出宫呢。”

  荆戈侧身躺在床上,含住他的唇瓣,吮吸了一会儿,才皱起眉:“出宫?”

  “嗯。”

  “你这样子还怎么出宫。而且,你刚把云雅掳走,又放了消息,秦越风一定会找你麻烦,出宫太过危险。”

  “陛下,我们要的不就是引蛇出洞吗?”

  “那也不能以你为饵,朕不放心。就这样耗着,他也会猜疑难安,早晚会露出破绽。”

  谢宴探出舌尖,主动回应荆戈的亲吻,“我们要的就是打乱秦越风的节奏,用一连串的信息打他个措手不及。”

  “若是耗得久了,他一直被困着出不了手,早晚会恢复理智,到时候,他的警惕就会再上一层,再想对付他,就更困难了。”

  荆戈沉默片刻,“朕将部分暗卫调拨于你使用。”

  谢宴没有推拒:“好。”

  荆戈又道:“如果遇上秦越风,不要与他动手,也不要激怒他。只要周旋迷惑住他就行。”

  秦越风是主角,谢宴一旦伤害对方,又会受到那所谓的惩罚。

  世界意识……日子过得太安逸,他都差点忘了,这个东西似乎一直制约着谢宴的行动。

  他还记得,谢宴和封寂对话时,封寂言语间对所谓世界意识的忌惮。

  除了神明之外,还有这样一股势力。而这股势力与神明之间的关系,十分耐人寻味,既非纯粹的对立,又非全然的友好合作。

  荆戈抚摸着谢宴的肩胛骨,谢宴给了他两瓣碎魂,但他能感受到,如今他体内也只剩下两瓣。

  从他在这个世界上见谢宴的第二面,他就发现了这个问题,谢宴在脱离上个世界,进入这个世界的间隙中,丢失了一瓣碎魂。

  这瓣碎魂去哪了?是像救他一样,谢宴主动拿出来,还是被人夺去的。

  那短暂的间隔里,究竟发生了什么?荆戈直觉这其中一定和那世界意识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荆戈抱紧了谢宴。

  如果是世界意识夺走了那瓣碎魂,他一定替谢宴夺回来。

  等他的四个灵魂碎片融合,他也就拥有力量,归还谢宴给他的这两瓣碎魂。

  阿宴,等我成神,我会为你扫清一切障碍。

  然后,永远与你相伴。

  作者有话说:

  今天还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