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韫抱着姜子明走出阵中,怀里的人白衣已经染成了红色,他自己身上的衣服早已不成形了,他侧目怒视罪魁祸首,眼中的杀意弥漫。

  姜子明气息奄奄,他听不见周围的声响,也看不清眼前的场景,一切都是虚影,但他知道是孙韫,他能感受到他汹涌的恨意,艰难的朝他摇了摇头,“不。”

  孙韫好像说了什么,可惜他耳朵里充斥着的全是哀嚎声,他听不到他的声响。

  他忍着痛楚看向汪爻的方向,一张嘴又是一口血,孙韫慌张的捧着他吐出的鲜血,他自知自己伤及肺腑了,他恐怕是活不成了。

  他伸手按住孙韫的手,努力的想要看清他,只是他越是用力,眼前越是模糊,最终虚影变成了模糊的一团,他心里有些难过,“少主的三桩罪,一二我问心无愧,罪三无从辩白,是我私慕孙韫,枉为人师,但我不悔。”

  他用尽力气说得话,却依旧小的可怜。

  姜文昊愣愣的看着眼前的师尊和师弟,往昔种种浮上眼前,他才恍然大悟。

  汪爻灵力泄尽,此刻也是气息奄奄,听着他的话他心里泛着一阵阵的怨恨,他扭过头看着那个因为天雷而体无完肤的人,头一遭叫出他的名字,“姜子明!”

  孙韫看怀里的人眼神迷离,着急的叫他,“子明!”

  凤溪子爬着过去,费力的探了一下姜子明的状况,受天雷之前他若没有伤,全力时期那兴许还能承受住这四道天雷,可他为护梵天派而身受重伤,结果还要承受着四道天雷,如今神魂受损,怕是要废了。

  以的修为,她只能勉强维持住姜子明神魂不离体。

  “走。”

  孙韫看着姜子明,一时间竟不知去哪。

  凤溪子看出了他的茫然无措,结阵传送他们,“去找辞嫣,她会帮你。”

  ——

  孙韫和姜子明转眼间就到了梵天派的山脚下,是当初姜子明等他的凉亭,适才的风雨对山下丝毫未有影响,他们恍若间穿越了一般。

  他记着凤溪子的话,抱着姜子明拼命往辞白城去。

  他把身上的所有丹药都给姜子明吃下,不停地求他坚持住,他在崩溃的边缘徘徊,他知道现在他现在不能倒下,如果他也倒下了,那他就真的再也见不得姜子明了。

  他被恐惧支使,脑子里只有姜子明和辞白城。

  日出日落,第五日的夜幕降临之时,他终于到了辞白城,在被看守拦在门外之时,他怎么说士兵都不放行,他找到了辞嫣给他的请帖,可早已被血染得面目全非。

  他所有的力气都用来赶路,现下已经精疲力尽,连士兵的推搡都扛不住。

  士兵看他们浑身血迹,破烂不堪的模样,嫌弃的让人封上栅栏,骂咧道:“什么东西,快滚!”

  孙韫感觉怀里的人温度越来越低,他怎么叫都没了反应,恐惧无限放大,他崩溃的仰头朝城门大喊:“辞嫣!辞嫣!辞嫣!”

  士兵一脚踹向他,“叫什么叫!”

  孙韫摔倒在地,紧紧地护着姜子明,顾不得士兵的拳打脚踢,用力的喊人。

  “再叫撕烂你的嘴!”

  士兵的愤怒的话音尚未落地,就听见一声惊讶的叫声,“孙韫!”

  紧接着辞嫣从城门上跃下,见两人狼狈的模样,顾不上责怪士兵,急忙把两人带回家,立即让人去请府上的医师。

  孙韫看见了辞嫣心中的恐惧依旧没有减轻,反而恐惧在随着时间的增加不断放大,最后将他折磨的有些神经错乱,草木皆兵。

  辞嫣面对成血人的姜子明不敢乱动,着急的等待医师到来,见人来后忙问:“辰先生呢?”

  来的医师年纪很大,走路都需有人扶着,说话有些虚浮,“辰先生近几日都不在,说是去见故人了。”

  辞嫣闻言也等不到辰先生了,忙请老医师先看。

  孙韫却如惊弓之鸟一般,一下去将姜子明护在怀里,恶狠狠的瞪着老医师,怒声询问,“为何会突然去见故人,为什么!”

  他明明已经感受到危险,明明起身去寻人了,为何小诸忽然会现出原形,在宣云峰发疯,为何宣云峰只有他一人在,让他走不开身,才让本就有伤的师尊独自面对他们的恶意伤害。

  为什么偏偏那么巧!

  无条件相信姜子明的人,全都不在他身边。

  辞嫣见他如此就知他们定是受到了刺激,只是现在她尚未收到任有关梵天派的任何消息,也不知如何开解他,只能先给他解释清楚,“孙韫,你冷静一些,袁先生是从小在府上的医师,不会有问题的,你先让他看看仙尊。”

  孙韫紧紧地搂着姜子明,双眼通红,看着一切都是怀疑的。

  辞嫣看姜子明身上的血液已经成褐色了,新血叠旧血,她急不可待,“来不及了!”

  闻言,孙韫眼神终于动了动,辞嫣看准时机施法,他一下就失去了力气,而后将他拉扯过来,让袁先生过去看。

  孙韫受骗了,疯了起来,辞嫣将他死死拽住,奈何他如狂犬一般不听劝解,拼命的抓扯往前,辞嫣受不住他的癫狂,只好将他打晕过去。

  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她蹲下身看,孙韫身上也是伤痕密布,只是因为他满心都在姜子明身上没有顾上,结痂的伤口经过刚才的挣扎又裂开了,看他这疯魔的状态,她知道等他醒来要是看不到姜子明的话,恐怕会将辞府掀翻。

  所以让人在床边搭了一个软塌,暂时将他安置在上面,她见袁先生给姜子明看诊似乎遇到了难题,愁眉不展,几番斟酌,便先让人打水来,她先和旁人给孙韫把外伤包扎一下。

  片刻后,见袁先生依旧愁眉不展,将姜子明里里外外都看了个遍也不出一言,于是也跟着紧张起来,“袁先生,如何?”

  袁先生终于收回手,摇了摇头,重重的叹气,“神魂破碎。”

  辞嫣惊,“什么!”

  从看到仙尊伤成这样她就知道并不简单,但从未想过会有什么能伤到仙尊的神魂,一时有些难以置信,看着晕过去了依旧眉头紧锁的孙韫,她似乎能理解他为何这般疯魔了。

  这恐怕不是什么妖魔所伤,怕是比妖魔更可怕的人。

  她紧张的询问:“可能救?”

  袁先生摇了摇头。

  修道之人身死魂在,可入轮回,亦有秘术重塑肉身,可若神魂破碎,入不了轮回,也塑不了肉身,只能任由支离破碎的神魂散落在世间各处,从此再无此人。

  辞嫣看着气息微弱的姜子明,她能感知到是凤溪子将用秘法将他的神魂暂锁在体内,所以他才能坚持到现在没有魂飞魄散,可这样下去也是会将神魂消耗殆尽,她紧握着手,绞尽脑汁的思索。

  辞家所修之道与其他仙门不同,重在修炼神魂,但只有辞家直系才能修炼,旁系就连问也不可,而辞嫣他们这一带人丁稀少,辞城主早年丧子,膝下只有辞嫣一人。

  辞嫣性子跳脱不能静心,所以修炼并不认真,她只知道辞家有修复神魂的秘法,但她不会。

  “一定有办法的。”辞嫣咬着牙说,望着姜子明和孙韫,她在心里反复挣扎,是否要冒这个险。

  袁先生在辞家几十年,他们大病小伤都是他诊治,自然知道他们修的功法是什么,辞城主已经是临界渡劫修为,是辞家历代中修为最高的家主,修复神魂兴许他会,可城主带着弟子去梵天派辞家问道大会,如今尚未回来。

  他小声的提醒:“小姐,城主不在城中啊!”

  辞嫣福至心灵,几经挣扎后终于下定决心,她知道父亲大会结束后就带着弟子改道去了庆阳城,说是许久不见孙伯伯要去见见,现下怕就算是传信过去,赶到城中恐怕也是两日后了,仙尊怕是等不到那时了。

  她下定决心以后反而放松下来,朝袁先生道:“劳烦袁先生走这一趟了,还请袁先生为我朋友处理外伤,我去去就回。”

  辞嫣略过长廊,经过几座小院,到达败落的小院之中,翻墙而过,稳稳落到了另一座宅子里,她轻车熟路的经过花圃,到了紧闭的房门口,忽然就犹豫了起来。

  这座小院很窄小,不过就两间房,看房梁就知道有些年头了,但四处都干净整洁,花圃更是打理的井井有条,外人见了都会猜测里间住的是否是位有闲情逸致的清廉人。

  辞嫣初次来到这座小院时也做过这般猜测,只是后来与里间的人相识后,才知道她的猜测是一种冒犯。

  她扬起手却有些敲不下去,她已经很久没有敲响这扇门了。

  正当她还在犹豫不决时,里间传出一声疑问,“是嫣嫣吗?”说完就轻咳了几声,而后是起身的动静。

  辞嫣一下就将门推开了,不等他站起身来就翻手将门关上,朝他摆手示意他不用下床。

  虽是冬末,但天气依旧寒凉,他体弱不御寒,这屋里不烧炭火,冷的如同冰窖一般。

  床上的人僵持着掀被子的动作,面色憔悴,嘴唇泛白,褥子上有一本书搭着,他有些紧张的看着来人,“嫣嫣。”

  辞嫣见过他所有狼狈的样子,可再见依旧会心疼。

  谁能想到在仙门之中耀武扬威的喻家,卧床不起无人照看。

  喻君浩见她红了眼睛,忙解释:“你不要难过,是我让他们不要生火的。”

  辞嫣见他有些局促,也谨记着自己前来的目的,收敛了情绪,微微退却半步朝他庄重的行礼,“辞嫣有事相求喻公子。”

  喻君浩猛然一怔,心就像被刺穿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