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爻对他的拒绝并不意外,相反早有预料。

  姜子明不想和他纠缠下去,看来梵天派他是待不下去了,他回去带上孙韫和小诸下山,他要找到胡萝卜,他想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汪爻堵住了他的去路,赤锋剑横在中间,寸步不让。

  姜子明抬眸看他,低声道:“汪爻,我是有些对不起你,但我也从未害过你,你非要置我于死地不可吗?”

  他声音很轻,用了只有两人才能听得见的音量。

  汪爻:“无规矩不成方圆,即便是仙尊,有罪就要受刑。”

  他真是铁了心不放过,姜子明冷冷笑着,唤出了应声,“我今日一定要走。”

  汪展妍不知和汪正信说了什么,汪正信见两人要动手,忙上前来,按住了姜子明的应声,看着他肩上的伤口抽了抽嘴角,“吟蓝,不要。”

  汪爻怒不可遏:“掌门要姑息养奸吗?”

  汪正信转过身看着汪爻,神情复杂,“阿爻,别闹了。”

  汪爻赤锋剑别开他伸出的手,严肃逼问:“身为掌门竟不遵派规,枉顾天下道义,就连同门性命也不顾了吗?”

  汪正信气怒:“汪爻!”

  父子俩之间气氛微妙,适才还只有寥寥几人观看,如今到了上学的时刻,修行弟子和休息弟子将山门围堵的水泄不通,窃窃私语、指指点点。

  姜子明脑海里响起了汪爻说过的话,他不是他的义父。

  所以今时今日的场面,他也知道汪爻是不会放过他了,再多说法也没用,是他坏了原主的清白,是他的错。

  “天雷受训,毁灭神魂。”姜子明站到台阶处,垂眸看向汪爻,忽然就想明白了一些事,心里有了答案也就静了下来,“少主是想证明什么?”

  请天雷不伤人筋骨,直击神魂,会将神魂击出体内,也曾有过修道者被妖魔附体,请天雷诛灭邪祟的记载。

  姜子明知道他想做什么了。

  在众人的注视下,他轻声道,“少主没有错,我的确不是你的义父,也不是仙尊。”

  此言一出,议论声一下淹没了他的尾音,汪正信瞪大眼睛看他,不知他竟然被气到说出这种言语。

  汪爻看他立于台阶上,端着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他日日思索的答案竟就被他轻而易举的给出!

  凤溪子茫然无措,低声叫他,“仙尊!”

  姜子明心口又是一阵绞痛,他咬紧牙关站住,“我对不起诸位。”

  话音未落,赤锋剑就横扫而来,他早有防备,应声及时抵挡,剑气轰然逼退众人。

  “你以为你怎么说就能逃吗?”汪爻双眼通红,周身是凛冽的杀气,赤锋剑隐约泛着邪气,姜子明伤势尚未恢复,现下灵力微弱,若是全力以赴也是能与他相斗,就怕其他人横插一手,那不一定能走。

  姜子明看他怒火冲天,要将自己熟视无睹的架势,有些招架不住,“汪爻,你到底想做什么?”

  汪爻收剑飞上空中,睥睨众人,怒吼道,“结阵,捉拿安奂!”

  众人惊呼,无人敢应。

  汪正信现下才明白汪爻是要将吟蓝置于死地,紧张的呵斥:“汪爻!下来!”

  他施法想将魔怔了的汪爻从上空拽下,奈何汪爻早有防备,将他法术挡住,而后取出掌门令牌,居高临下的下令,“诸位要包庇这个勾结妖魔、霍乱门派的妖物吗?”

  汪正信看他手中的掌门令,心里生了恐惧,原来这段时间汪爻对他的顺从都是装的,不过是为了拿到掌门令。

  弟子们看着他手中的令牌犹豫不决,左右议论,都不敢妄动。

  汪爻看无人行动,神色变得诡异起来,飞落回地面,不等汪正信夺回掌门令,他就先借了掌门令中的强大法力将他制,掌门被灵线捆绑,顷刻间动弹不得。

  “汪正信身为掌门德行有失,现梵天派妖魔横行,危机四伏,而长老们重伤难出面维护秩序,我身为派中少主,暂执掌门。”汪爻言辞正义的篡位,弟子也都看明白了,只是如今派中大乱,他们不敢站队,况且就算少主和掌门素来不合,但人家是亲父子,以后梵天派掌门之位只能是汪爻的,与他们而已,如今只是继承方式有些出人意料,场合不对,场景也令人不知所措。

  汪正信越挣扎灵线越紧,他面色铁青,崩溃的大喊大叫,“汪爻!你疯了吗?”

  汪爻施法将它甩到一旁,盯着姜子明说:“汪掌门与妖物是否是同伙,此事容后再审,现下现将眼前的妖物捉拿!”

  “汪爻!”汪正信气急狂吐鲜血,将自己硬生生气晕了过去,汪展妍惊慌失措,忙去看他,悲痛的求汪爻停手,可汪爻早已疯魔,对她的话置若罔闻。

  大局已定,汪爻手握掌门令,连掌门都给定了罪,现下无人看再议论了。

  汪爻执令问:“仙尊还是不愿受刑吗?”

  姜子明一直以为他只是戾气重,从未多想过,直到刚才他的赤锋剑与应声相对,他才发觉赤锋剑上有些邪气,而且那邪气中有诡异的魔气,虽然汪爻身上不见魔气,但他神情怪异,状似疯魔,一定是收到了什么影响。

  “汪爻,静心!”

  汪爻震碎他传来的清心咒,将掌门令扔到空中,嘴里呢喃着咒语,倏然出现了一个阵法,而赤锋剑汲取这阵中的灵力变得强大起来。

  “看来不必请其他仙门长老观刑了,仙尊冥顽不灵,即可行刑,以儆效尤!还梵天派清白!”

  阵搅动风云,晴空万里瞬间乌云密布,天边电闪雷鸣。

  以汪爻的修为若是强行请天雷,可怕神魂难以承受,会魂飞魄散。

  众人只惊叹他竟然能请天雷,丝毫不管他能死能活。

  阵法将其他人都阻隔在外,阵中只有他们两人,姜子明不想看他魂飞魄散,提剑上行,准备将阵破了,阻止他请天雷。

  只是他低估了汪爻的决心,他被赤锋剑的剑气阻隔,根本就难以靠近那天雷阵半分。

  “砰~轰~”

  天边电闪雷鸣,天空黑的吓人,倾盆大雨袭来,紧接着天雷阵将雷电引来,“砰”一声巨响,穿过阵法往姜子明身上击去。

  姜子明满心都是阻止汪爻,全然没有准备应对天雷,乍被击中,一下摔落地上,每寸肌肤都被搅动,心上有千万只蚂蚁在撕咬,浑身的皮肉在被抽离筋骨,他脑子混沌不清,痛楚却异常清晰。

  又是一道天雷,他崩溃吼叫,痛却丝毫未减。

  比起皮肉上的痛击,更痛的是,他感觉意识在被剥离,就像是从他脑中活生生的抽出脑髓,抽出一切,而他除了承受以外别无他法。

  “啊!”

  往事一幕幕浮现眼前,画面一场一场的被击碎,那些伤心痛苦的情绪被放大,而他承受不住突如其来的冲击,疼晕过去又被天雷击醒。

  痛苦是叠加的,一层一层的叠加,让他生不如死。

  这次是声音,他眼前是不断重复的画面,意识是被放大的情绪,耳朵里充斥着各种声响,即便是以前从未在意过的水滴声,在此刻都像是河岸决堤,声势浩大。

  “姜子明!”

  他已经分不清是什么外界的声音,什么是记忆中的声音了。

  他只想死了算了,结束这非人的折磨。

  “仙尊!”凤溪子在阵外,透过雨帘看阵中奄奄一息的姜子明,已经第四道天雷了,自古没有能抗住五道天雷的凡人之躯,仙尊道行高深,但他依旧是人身。

  “砰!”天边的闪电闪烁,雷电交加,眼看天雷又被引来,凤溪子疯狂的砸灵墙。

  “姜子明!”

  一声惊叫中,天雷落下,狂风暴雨之中,只见姜子明被不知从何冒出的人护在怀里,而天雷击中的是凭空出现的人身上,凤溪子松了口气,看阵中的人浑身颤抖,在极力忍着痛苦。

  “子明。”

  姜子明恍惚间看到了熟悉的面容,看来这次到了幻觉了,原来天雷击神魂,是这般让人绝望。

  孙韫看着怀里伤痕累累的人,泪如雨下,用不应的剑气护住他们,将他紧紧地抱住,不断地叫他的名字。

  凤溪子以为终于停了,可仰头看天雨没有减小的迹象,天边依旧是电闪雷鸣,而阵上方黑气冲天,辨不出是什么气息,她心里猛然一慌,果然见控阵的汪爻被阵法反噬,他修为不够,现下成了阵的祭品了。

  眼看天雷又要来临,凤溪子猛烈的锤击灵墙,声嘶力竭的喊:“孙韫!”

  汪展妍也发现不对劲了,忙施法破灵墙,“阿爻!”

  若是无法破阵,那阵中三人都会神魂俱灭。

  掌门令灵力微弱,已经无法掌控天雷阵了,等到它油尽灯枯之时就再无转圜的余地了。

  法术打在灵墙上毫无反应,凤溪子和汪展妍用尽力气也无法撼动。

  “师尊!”姜文昊见状将汪展妍拉开,按住灵墙施法,他很快就判断出这灵墙是与掌门令好天雷阵相结合,除非阵破了或者人死了否则以他们的修为难以破除,所以他没有执着于破灵墙,而是想办法容出一道口,唤醒其中一个人,里应外合方可有生机。

  他自由跟随仙尊,十多年来他深知自己愚笨,从不追求高阶法术,只将中低法术修炼到极致,这样阵法连接的灵墙他修过无数次,他只求这次能救下他的师尊和师弟。

  终于,灵墙出现了一道裂缝,他忙传音进去,“应声!”

  应声颤了颤,不应也跟着颤了颤。

  见状,姜文昊看到了希望,努力将裂缝撑开,大喊:“凤姑娘!”

  凤溪子立即明白他的意思,结阵将灵力输送给应声,助它破阵,应声借势而上,汲取周遭可用之气,蓄势待发,与破空而来的天雷相击,狂风暴雨侵袭,众人偏倒,在层层雨幕睁不开眼。

  凤溪子修为太低,撑不住应声,她半跪在地,面对急烈的雷电,她只能出声求救:“孙韫!”

  汪展妍见状,忙助她一起稳住应声。

  山门在恶劣的环境中摇摇晃晃,门口矗立的石兽被大雨冲刷的白净,弟子攀附着周围的东西稳住,咬着牙抵挡风雨雷电。

  一声怒喝,应声威力大增,灵浪倾覆而来,众人被强大的灵力袭击,四仰八叉倒去,灵力低微的抵挡不住,当即伤到了五脏六腑。

  凤溪子捂着心口吐了几口鲜血,她僵持着跪地的姿势,听着远处没再传来雷电的声响,心里微微松了口气,在逐渐减小的雨幕中她抬眸望去,孙韫抱着姜子明站立在逐渐消散的阵中心,他面前插着两把长剑,皆有触目惊心的长痕。

  汪爻失去了阵的控制,从空中摔落,汪展妍抛下姜文昊,甩出鞭子将他接住,声泪俱下的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