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山脚,凤溪子道谢过后正欲辞别,就见一只纸鹤飞来,不偏不倚落在了姜子明的肩头上,她知这是梵天派用来传递消息的纸鹤,便自觉的让开。

  姜子明打开看,是风禾传来的消息,说是掌门现下安全不急寻回,请他顺路去赴孙家的喜宴,看完后纸鹤自焚,防御机制倒是做得好。

  “孙家喜宴?”

  他念出地方,凤溪子无意偷听,但他声音不算小便听到了,也不装作没有听到,而是大方询问,“长老说的可是庆阳的孙家?”

  姜子明思索信纸上的地址,“好像是。”

  闻言,凤溪子喜上眉梢,作揖道,“晚辈也要去赴宴,不知可否与二位仙君一道。”

  “有姑娘同行,想必我徒儿也会很高兴。”

  姜子明瞥了一眼一旁倚着树干假寐的徒弟,他求之不得一起呢,天都在助攻,他就不信这一路就不能有点火花。

  “啊!”凤溪子有些懵,看向孙韫。

  孙韫回她一个眼神,平淡如水毫无涟漪,而后抱着应声往前走,不忘揶揄他那爱乱点鸳鸯谱的师尊,“师尊走路时小心闪着脚。”

  他下山时就发现姜子明走路有些慢,虽说是端着仙尊的架子,但右脚落下时有些迟疑,估摸着在山洞里磕着了,偏藏的好,到下山时他才注意到。

  姜子明听着他的话,条件反射的藏了藏右脚,嘴硬道,“为师自然会小心,徒儿也当注意些。”

  说罢,还得咬着牙给他在姑娘面前刷好感,“我徒儿就是关心我。”

  不过一天时日,凤溪子已经习惯师徒之间的相处模式,对他的话也只听半分,但人家可是长老,锲而不舍的扭转徒弟形象实属不易,她断不会拂面,便浅笑着点头。

  眼见日暮时分,三人都不是挑三拣四的人,随意入住了一家客栈。

  孙韫付了三间房钱,进屋倒头就睡。

  直至月落参横,他才从深不见底的梦中醒来,窗外的天空泛着白线,他逐渐回神,确定自己所在之地,也确定自己是孙韫。

  “孙韫。”

  他朝着漆黑的天花板叫着自己的名字,抬手盖住眼睛,长叹了一口气,“都是孙韫,师尊啊师尊。”

  “咦。”姜子明忽然浑身凉意,打了个寒战,把被子掖了掖,扭头看摇曳的烛火,努力酝酿睡意。

  翌日,日上三竿,姜子明浑浑噩噩的洗漱,凉水拂面略微清醒了许多,他收拾齐整,准备下楼觅食。

  往下望去,大堂里独有一桌有人,意气风发的少年与温婉可人的姑娘面对面坐着,好一对妖童媛女,十分养眼,叫人看了心旷神怡。

  而这喜悦之中,姜子明捕捉到一点失望之感,逆徒竟然不等他一起吃饭。

  孙韫感觉后脖子一热,抬头看去,正好对上师尊直勾勾的眼神,便笑着打招呼,“哟,师尊醒了。”

  被那双人畜无害的狗眼睛一盯,姜子明莫名心虚,敷衍的“嗯”了一声,拂袖下楼。

  凤溪子见他来,便起身行礼,“长老。”

  果然还是徒媳妇懂礼貌,反观他的逆徒,还在大吃大喝,一点礼貌都没有。

  他坐在孙韫旁边,凤溪子递来碗筷,他颔首致谢,一瞥眼见应声搭在椅子上,就在他腿边,原主记忆中这把剑陪他降妖除魔,是最长久的朋友。

  孙韫眼神扫来,他立即收回目光,看向凤溪子询问,“姑娘可认路?”

  “嗯。”

  “那就劳烦姑娘领路了。”

  余光见孙韫放松警惕,他佯装吃菜,优雅从容。

  凤溪子搁下碗筷,轻声道,“从此的去庆阳城还有几日路程,听孙道友说长老不喜御剑,我们还是早些出发。”

  “嗯。”

  姜子明回头瞥孙韫,他怎么就不喜御剑了,但逆徒表情如常,甚至都不搭理他们的对话,实在无从挖掘。

  凤溪子起身,“晚辈去收拾行李。”

  她走后,姜子明趁着孙韫不注意去拿应声,没成想被他预判,手腕被他拿捏住,抬头望去,徒儿目光温和,笑容和煦。

  “师尊这么想师娘吗?”

  “……”

  说话就是很欠揍。

  姜子明无语,别开他的手,不疾不徐的弯下腰,捡起地上的筷子,“徒儿对为师这么防备吗?”

  还得是他棋高一着,他就防着兔崽子防着他,所以拿之前先悄悄丢了根筷子,他直勾勾的看着他,拿出自以为最棒的演技,演出疑问和愠怒之感来。

  孙韫垂眼看他,师尊眉弓突出,眉眼间自带英气,一双眼深邃有神,眼尾总有淡淡的红色,总端着淡然如水的模样,如今这般明写着情绪的模样倒是少见。

  四目相对,谁也不肯退让半分,都想捉到对方的破绽。

  春日的天不算炎热,风中都带有暖意和丝丝凉意,大堂的窗户悉数打开,风在其间来去自由,撩动着两人的青丝衣袍。

  两人不动如山,细嗅着风中的各种滋味。

  姜子明咬着牙坚持,他从未这般直白的盯着人看过,既不自在又不知看向哪里合适,于是看向他遮挡大半眉毛的碎发,看他浓密的睫毛,看他挺拔的鼻梁,看他微微上扬的嘴角,看他浅浅的酒窝。

  孙韫见他眼睛从上至下的看自己,眼神从强硬逐渐变得柔和,乍一看叫人心颤。

  “师尊,你脸上有东西。”

  他抬手揪下姜子明眼下的睫毛,细长一根,不忘摊给他看。

  姜子明怎么也没想到对峙的结束是因为一根睫毛,还是自己的睫毛,忍俊不禁,轻轻摇了摇头,打开他的手。

  吃完饭,三人一同上路。

  凤溪子是极好相处的姑娘,进退有度,不多问也不多管,只管好自己的事,需要时也伸出援手。

  同她一道让人心旷神怡,休息时,姜子明望着温婉动人的姑娘,再看抱着应声倚树的逆徒,偶尔会长叹一声。

  凤溪子很会算时间,每到夜晚他们一定能落脚到客栈,不至让他们露宿街头。

  今夜姜子明赶了一日的路,倒下就睡得很安稳,忽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将他吵醒,还未吱声,门就被暴力打开,弄得他心里一惊,以为劫匪闯入。

  直到来人走近,借着月光看清了面容,正是他那大逆不道的逆徒。

  “孙韫!”

  孙韫施法将烛火点燃,卷起酒窝,“师尊别睡了,有仙市,去逛逛。”

  “有你……”他因着演员的自我修养,将后半句话硬生生咽了下去,皮笑肉不笑的盯着孽障东西,“为师不想去,你出去。”

  孙韫像是聋了一般,对他的拒绝充耳未闻,从衣架上取下他那寡淡无色的衣服丢给他,催促道:“快点,我在楼下等你。”

  姜子明被衣服埋住,咬牙切齿的将衣服从头上扯下,深深地怀疑自己是在做梦,然后陷入自我怀疑。

  是不是最近他太过温和,以至于逆徒得寸进尺,居然敢半夜打扰他睡眠,还这么没礼貌。

  孙韫在楼下把玩应声,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就听到了开门声,仰头看去,他的师尊睡眼惺忪的倚着围栏,眼神带着怒火。

  他皮糙肉厚,那点怒火对他来说无关痛痒,还厚颜无耻的招手,“师尊快些。”

  姜子明拿出一百二十分的耐心和他一道,火气越来越盛,直到望着长街灯火阑珊,人来人往,摊贩繁多,空气中飘散着香味,他的将要爆发的火气一下就消失殆尽了。

  孙韫见他眼中的欣喜之色,挑眉询问,“不生气了?”

  姜子明懒得搭理他,径直进入这热闹非凡的市集之中,试着融入这个世界的烟火气。

  摊贩大多卖仙丹灵药和灵器,姜子明都不感兴趣,嗅着香味往前,以为是美食,看到的却是一件衣袍。

  晚饭时孙韫听到有人谈论仙市,就当下饭菜多听了一耳朵没当事。

  晚上他翻来覆去难以入睡,便干脆起身走走,顺着长街往上走,忽见一个小孩,再看却空空如也,若换做旁人恐怕已经惊恐万状,但他却一瞬响起了晚饭时旁桌人的讨论,立即就联想到了仙市,往小孩消失的地方走去。

  小孩是在台阶上消失的,他记忆极好,照着小孩消失前一刻的占位复刻,眨眼间眼前便换了一副场景。

  适才空空荡荡的长街,此刻人来人往,灯火通明,他喜不自胜,四处都看了一遍,看到一件淡青色的衣袍,忽就想起他那端方矜持的师尊来,于是想了想决定回去带人再来。

  而他带来的人,果真就站在了那件衣袍前,气质卓然。

  姜子明撇了撇嘴,心里念叨:白瞎这么香,居然是件衣服。

  但旁有逆徒直勾勾的眼神,他不好表明失望,于是故作矜持,装模作样的说,“很像为师柜中的那件青色衣衫。”

  说完转身就走,去看旁边卖药的摊子。

  衣服摊主见谪仙一般都客人走了,微微叹息,又见一道来的另一个没走,仔细一看好似之前就来过的少年郎,便热情询问,“仙君可喜欢?这件衣袍乃是素锦织成……”

  “仙君,可有想要的药?”

  姜子明瞥了一眼还在衣服摊前的徒弟,小声的问,“可有让人两情相悦的药?”

  既是仙市,应该什么古怪的药都有的。

  “有有有!”摊主随着他目光看去,见是一位俊秀挺拔的少年,意味深长的望着眼前的仙君,笑吟吟的从掏出一个白瓷瓶来,悄悄递到他手里,“此药正是两情相悦药,保准仙君用了一定能成。”

  姜子明一听眼睛都亮了,连忙将药瓶藏起来,“多少钱?”

  “仙君气度不凡,不知可否赏张保命符。”

  姜子明微微一怔,原来仙市不收钱,他大手一挥给摊主画了个转移符,危机时刻可保一命。

  “多谢仙君!”

  孙韫走了过来,扫了一眼一桌的药瓶,“师尊要买什么药?”

  姜子明:“没有,在等你罢了。”

  孙韫适才明明见他收了什么东西,他却撒谎,看来有鬼,但他没有拆穿,而是望向卖药摊主。

  摊主十分机灵,得了好处也不卖人,笑吟吟的询问:“小仙君要买什么药呀?”

  也罢,狼狈为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