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脚有一处凉亭,姜子明想着去里面等孙韫,还想着要等多久,一踏进亭子里,就和孙韫四目相对。

  姜子明懵了一瞬,以为自己是在天上待久了,给晃的老眼昏花。

  “师尊怎么这么慢?”

  略带冷气的语调,让他确信自己没看错,耳朵也没出现问题,看着活生生的徒弟,姜子明有些难堪,他明明是御剑的人,怎么还比步行的晚到,他有点难以接受的看向云梯。

  这一万多层是假的吧?

  他再看向孙韫,见他面前放着一把剑,便询问,“你御剑了?”

  孙韫:“不曾,是师兄给了我日行符。”

  闻言,姜子明心里才舒坦些,原来是借助了法器,他就说怎么可能嘛。

  他歇了一会,顺便给孙韫说一下此行目的,见他一脸茫然,便宽慰他,“无需担忧,你只需跟着我便好。”

  说完,他见孙韫茫然的眼神变得意味深长,倒让他莫名心虚起来。

  姜子明从袖中取出一只小虫,虫子不过指姆大小,通身黑乎乎的,若非会动更想一块黑石,他跟着虫子脑袋上的触角方向走。

  这是他来时风禾给他的,说是跟着黑虫就知道汪正信的方向。

  天色尚早,姜子明就领着孙韫先去找人,不曾想这一找就到了晚上。

  天色已晚,四下无人,他们身在不知名的村子里,犬吠猫叫,远处灯火如烛光,微弱闪动,四周伸手不见五指,很是阴森恐怖。

  姜子明咽了咽口水,有些紧张。

  “师尊。”

  孙韫乍的出声,吓了他一跳,幸好环境漆黑,不然他那一跳可能端不住仙尊人设了。

  “怎么?”

  孙韫咬牙切齿,“你踩到我了。”

  姜子明:“……”

  刚刚那一跳准确无误的踩到了,但姜子明只顾着紧张和人设了没注意,幸好徒弟不叽喳,否则他可能无地自容了。

  沉默了片刻,姜子明在手中聚起一团灵力,浅淡的蓝色灵团照亮了四周,虽看不到远处,但能照亮脚下也很不错。

  “走。”姜子明叫上孙韫,想挽救一下刚才的尴尬。

  孙韫一言不发的跟着他走,没想到越走越奇怪,竟然进了人家院子里,看带路的人没有停下的打算,他无语的将人拉住。

  正要将人拽走,就听到有人哼叫,还有鸡鸣,声音很是杂乱。

  姜子明别开他的手,寻声看去,一片漆黑中在稀薄的月光中,隐约可见有东西在动,他颤抖着腿不敢靠近,只敢将手上的光递进些。

  一张脸忽然从黑暗中拱出,然后冒出一句“夫人”。

  姜子明吓得花容失色,手中灵力飘散,整个人往后倒去,幸好撞上上去的孙韫,否则他真要和地面亲密接触了。

  借着消散的灵光,孙韫看清了那忽然冒出的人脸,“掌门?”

  孙韫从袋子里取出照亮的符纸点上,周围瞬间亮如白昼,整座院内都能看清。

  姜子明看着漂浮在空中发光的符纸,正想问孙韫为什么不早点拿出来,害他出丑尴尬,话没出口,就被汪正信的无语到。

  堂堂梵天派的掌门,此刻竟在鸡窝里,浑身狼狈,手里好揪着一只鸡头。

  汪正信见他一点也不尴尬,反而热情的向他招手,“吟蓝,你来了。”

  姜子明心想:早知是这样,他可一点不想来。

  虽然他无语,但还记得下山的主要目的,于是暂时不和孙韫计较,走近鸡窝询问,“你在这干嘛?”

  鸡窝自然不是什么好地方,有一股浓重的臭味,味道冲鼻,他当即就要退开,整个人就被一股力拽着,没来得及是什么,就被迫蹲下身,与汪正信面对面。

  汪正信脑袋从栅栏空隙中凑出来,满脸笑意,将手里的小鸡仔递给他,“吟蓝,我媳妇就喜欢小鸡仔,你说他抓几只送她,她是不是就会回来了。”

  姜子明听着莫名觉得心酸,汪正信和妻子自幼相识,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后来成亲后妻子难产去世。

  书中只说他一生怀念亡妻,终身未娶。

  但没想到他痴情到这种地步,也怪可怜的。

  姜子明想说点话宽慰他,又无从下口,总感觉这会子说什么都是徒劳,都是伤口撒盐。

  孙韫站一旁静静地看着汪正信,眼神逐渐寒凉,最终憋出一句“无语”来,手中的剑晃了晃,看来只动嘴已经是极力隐忍的结果了。

  姜子明没听到他的吐槽,一心只有汪正信,好一通哄骗才将他从鸡窝里骗出来。

  汪正信:“吟蓝,夫人是不是还在生我气啊?”

  姜子明已经记不清这是他第几遍问的同一个问题了,连敷衍都懒得舍予,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火上烤着的鸡。

  他很多天没开荤了,口水都快兜不住了。

  “吟蓝。”汪正信回头看他,搅动鸡的手也不由自主的停下了,“你说夫人能去哪?”

  姜子明眼中映着火光,提醒他,“手别停。”见他继续搅动,才敷衍他,“天大地大,哪里都有可能。”

  孙韫撑着脑袋也在等鸡熟,对两人的谈话听一耳朵空一耳朵,更关心什么时候能吃。

  在汪正信的念念叨叨中,烤鸡的味道直击味蕾,鸡皮焦黄,师徒两人对上目光,不约而同的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姜子明扯下一只鸡腿,顺手递给了孙韫,另一只递给汪正信,自己扯鸡翅。

  汪正信也在美食中停止了废话,一切都温情美好,如果再有点酒下就更完美了。

  吃饱后,三人都累了,找东西靠着就想歇会,这一歇就到了第二天早上。

  孙韫醒来,火已经灭了,灰烬中还残留着鸡骨头,他身上盖着衣服,青灰色的衣服一看就是师尊的。

  他没看到人影,起身去找,在井边找到了人。

  晨光熹微,他的师尊在霞光万道中转过身来,长发垂落,遮住了半腰,白皙透亮的脸上还挂着未擦干的水珠,双瞳剪水,一时难辨雄雌。

  “醒了?”姜子明将头发撩到身后,走到他面前,将他手中的衣服拿过来穿上。

  “嗯。”孙韫回应,上前去打水洗脸。

  姜子明坐在木桩上看日出,霞光层层叠叠,色彩斑斓,好不惬意。

  “掌门呢?”

  姜子明看他已经整理好了,就起身带他往外走去,不忘回答他的问题,“醒来就不见了,估计是跑了。”

  出了院门,他挥袖将院内的禁制解开,然后听到了屋子里有人出声。

  他醒来就看到火堆旁放了银子,估摸着是汪正信离开时留下的,在人家留宿一夜,还偷吃了人家的鸡,只留点钱已经很失礼了。

  孙韫伸了个懒腰,抱着剑问他,“去哪?”

  “跟着走呗。”姜子明又取出黑虫,往触角指的方向走。

  走走停停,到了下午才进到一座城里,姜子明已经累的不行了,看见有客栈就往里去。

  孙韫坐在他对面,看他一脸疲态,还硬端坐着,感叹:当仙尊也是挺累的。

  小二来给他们倒茶,问他们需要什么。

  孙韫:“一壶茶,再来几道菜。”

  师徒两安静的吃着菜饭,对比旁边热闹的几桌实在是格格不入。

  姜子明也觉得太无聊,就竖着耳朵听八卦,本来只想听个家长里短下下菜,没成想真听到了有意思的事情。

  路人甲小声的提醒,“最近经过都要小心点,万一被鬼缠上,恐怕连骨头都不剩了。”

  路人乙质疑,“这仙乐府曾经也是仙门,怎么会闹鬼?”

  路人丙:“可不是,听说仙乐府已经死好几个人了,看来这鬼来头不小,怕是来寻仇的。”

  听着隔壁桌的对话,姜子明大约了解了情况,这城里有家落寞的仙门叫仙乐府,里面正在闹鬼,还死了人。

  他看对面的徒弟,吃饭的时候倒是乖巧的很,垂下的睫毛又长又密,在人来人往的客栈里,显得斯文又温柔。

  他琢磨着,要不要带他去磨练磨练。

  正想着,孙韫就抬眸与他对视,黑中透蓝的眼睛明亮清澈,活像任人宰割的羔羊,不知道扔进狼窝里,身为主角能挣扎成什么样。

  “看我做什么?”

  姜子明收回略变态的目光,低头看桌上的四道菜,真诚发问,“我们有钱吗?”

  “师尊没有,我有。”孙韫嘴角上扬,酒窝都显着得意,将碗筷搁下,从怀中掏出银子来。

  虽然很想问他哪来的,但身为仙尊,姜子明不能那么俗气,便沉默了片刻,继续吃他的白食。

  靠徒弟养活,有点不爽。

  吃完饭跟着黑虫的指向走,他们停在了一座宅门前。

  看着“仙乐府”三个大字,姜子明一时有些无语,这掌门可真是个爱热闹的人,哪有事往哪里凑,也怪自己太毒,想什么就来什么。他回头看了一眼孙韫,感觉他的表情也有些无言以对。

  求仁得仁,姜子明只好硬着头皮宰羔羊。

  仙乐府不愧是闹鬼的府邸,一条巷子除了他们再看不到其他身影,夕阳斜影,旗幡摇动,长街落寞萧条。

  孙韫看了一眼他胳膊上的黑虫,看它触角的确指着仙乐府,微微皱眉。

  姜子明:“别怕,为师在。”

  孙韫看他嘴角带笑,眼神意味深长,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

  敲门半晌也无回应,眼见着日落西山,红霞满天,又到了鬼怪横行的时间,姜子明正打算施法,门就开了,他正要道谢,一抬眼怔住,连忙回头看。

  身边空无一人,前一秒还在他旁边的徒儿,不知什么时候进去的,还给他开了门,恐怕泥鳅都没他那么会钻。

  “进来。”孙韫懒得和他废话,把他拉进来后将门关上。

  前院阒无一人,在花木争奇斗艳的春日里,院中草木枯黄,满地杂乱,风一吹,黄叶刮响地面,寂静的院中显得格外空旷,满目萧条,好好的仙门竟成了荒院,可叹世道弄人。

  两人对视一眼,一同往里走去。

  天色将暗,似笼了一层轻纱,看什么都不真切,四周只有风动和草木摇动之声,偶尔还能听到门窗摇晃的“吱呀”声响,与时不时响动的枯叶声相和,让人不寒而栗,脊背发凉。

  姜子明咽了咽口水,四处环顾,紧捏着衣角,在心里默念:世上没有鬼!只有胆小鬼!不怕不怕!

  “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