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子明一夜未眠,直到清晨才昏昏欲睡,梦里太乱,一会是孙韫变成大魔头,一会是汪爻变成妖怪。

  忽然他掉到了舞台上,台下空空如也,等他定睛一看,无数把飞剑飞来,他吓得惊醒过来,又差点被吓晕过去。

  汪爻那双阴鸷的眼睛近在咫尺,脸上的伤痕犹在,竟没包扎一下。

  姜子明心都快蹦跶出来了,险些冒出脏话。

  四目相对了片刻,汪爻退后些,给两人间让出些空隙,“义父。”

  鉴于昨天的失态,姜子明吃一堑长一智,他把吃奶的力气用在表情管理上,还不忘控制语调平缓。

  “怎么这么早?”

  汪爻坐在床边,一手撑着床,一手往窗外指了指,紧闭的窗户被他施法冲开,阳光瞬间闯入,“不早了。”

  强光刺目,姜子明扭头避开光,适应了一下才睁开眼,他也没想到这一觉睡到日上三竿,他看瘫坐地上的少年,很是不自在。

  他正准备起床,汪爻就蹦跳站起,移动到书桌前,四处打量着他的房间,还不忘冷言冷语的评价,“义父屋子真是一如既往的乱。”他拾起地上的几本画本,神色阴冷,“义父收了我的东西就这么不珍惜吗?”

  正穿衣服姜子明被他盯得很难受,他手顿了顿继续把衣服穿好,然后梳头发。

  他的头发很长很顺,只需简单的用木簪子挽住一半就行,幸好他之前跳古典舞的时候学过一手,所以轻而易举就将头发托住了,正要去拿桌上的木簪子,就被人抢了。

  木簪子在汪爻手中,他将其转了转,似笑非笑,“义父,这簪子太素了点。”

  姜子明很烦幼稚的小屁孩。

  “啪!”簪子在他手中断成了两截,又在他手中变成粉末,风一吹四处散了。

  姜子明很想抽他两大嘴巴子。

  “哟,少主这是一早没吃药来的吧?”

  孙韫不知何时出现在窗边的,见他依框而站,双手环抱的样子,应该是来了有一会了。

  果然人比人,气死人,和浑身阴气的汪爻比起来,看着冷冰冰的孙韫都温暖不少,尤其怼他的时候活像个阳光少年。

  汪爻炸毛,“我和义父说话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插什么嘴!讨什么嫌!”

  说着握着拳头,似乎想要动手。

  孙韫一点不慌,弯腰从地上拎起一份食盒,“少主急什么,只不过是院门挂有两份药,所以才问一下罢了。”

  汪爻:“……”

  他们口舌之争时,姜子明已经随手拿了发带将头发绑住了,见孙韫手中的食盒便起身去拿,将盒中的药拿出塞给汪爻,“你先喝药。”

  “不喝!”汪爻一点也不领情,将药碗摔出窗外,险些伤到孙韫。

  爱喝不喝!姜子明偷偷翻了个白眼,佯装生气了,离开了房间,径直躲到姜文昊那去。

  孙韫看着怒气冲天的汪爻,两首撑着窗台,冷笑,“这下是真没吃药了。”

  汪爻怒目圆睁吼道:“滚!”

  姜子明端坐在姜文昊房中,听着大徒弟絮絮叨叨的说着昨天做了个荒唐的梦,说着还感慨“幸好是个梦,可吓死我了。”

  说完后看向正襟危坐的人,发表看法,“师尊,您近日好像变了!”

  “何处变了?”他一点也不慌,神态自若的反问,语调控制也恰到好处。

  “这次出关,师尊性子好像温热了许多,不似之前那般冷漠无……”他话说到一半,连忙急转弯,“那般绝世冷傲。”

  姜子明:“嗯。”

  师徒两一时无话,恰好窗外有鸟鸣,便都往外看去。

  正是春日大好时节,梵天派漫山遍野的花相互争艳,连宣云峰的花草也不甘落后,金色的迎春,红色的杜鹃,白色的郁金香,百花齐放,美不胜收。

  可惜这样美好的日子,姜子明却难过的紧,因为汪爻一直在他院子里,很烦。

  他站在窗边看花,忽视在院子里吹风的汪爻,还有喝茶的孙韫,脑袋疼的直抽抽。

  他正琢磨着找什么理由出去,就听到姜文昊叫他,说是风禾长老发来传音符,要请他去无为殿一见,有万分紧急的事情相商。

  原主一直是个高岭之花,不问世事,派中大小事务都是姜文昊代为收听处理,长老们也都迁就着他,没事不找他,找他先找姜文昊。

  因为他常年闭关,哪怕出关了也不听传音符,发给他倒不如发给姜文昊,让人转告还要快些。

  姜子明听完这个消息,立刻马上就出门了,头也不回,走的潇洒万分。

  汪爻立刻就要跟上,姜文昊一下就坐了起来,施法拦住了他,提醒他,“师尊是去见风禾长老,少主去了恐怕不妥。”

  他昨天回来就害了人家灵宠,这会子上赶着去怕是要再被训斥一顿。

  汪爻犹豫着止住了脚步,一脸不悦,“你管我!”说完冲破了桎梏离开了。

  孙韫站起身,看姜文昊掀开被子下床,微微一怔。

  姜文昊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不对,回头对上小师弟的目光面露尴尬,他倒是忘了自己还有个师弟了,讪讪的挠了挠头,“忽然就好了。”

  “是么?”孙韫移步到窗边,看他行走完全没有问题,意味深长的盯着他。

  “小师弟可不许告诉师尊,我这是不得已啊!”姜文昊快步移到他面前,语重心长的解释,“师尊好不容易出关了,我要是好了他肯定把你丢给我又去闭关,留我们两人相依为命,活像没爹的孩子。”

  “……”

  他这师兄不摆台子唱戏,实在是屈才。

  “小师弟,我这都是为了你着想啊!我孤苦伶仃惯了,可是你入门啊!可受不得这种被其他弟子欺辱的苦。”

  孙韫见他还装模作样的抹了把脸,颇为嫌弃的退了两步,截住他的戏,“我知道了。”

  那厢姜子明逃脱了汪爻,马不停蹄的赶到了无为殿。

  无为殿是汪正信的住所,也是梵天派接待客人之处,并不富丽堂皇,但也样样齐全。

  殿内端坐一位女子,面纱掩容,怀抱着毛茸茸的狐狸,脚边还蹲着两只灵兽,便是梵天派的风禾长老。

  他走进,风禾便起身朝他微微俯身算是打招呼,姜子明也回礼。

  风禾:“不知仙尊近日可有闭关的打算?”

  姜子明摇了摇头,爱闭关的是原主,他更爱山水和自由。

  “掌门又下山找夫人了。”风禾微微叹了口气,手轻轻抚摸着怀中的狐狸,“之前都是我去寻的掌门,此次本也该我去。想必仙尊已经见过少主,也知道我失了爱宠,心中实在难过,无心他事。”

  “我早道少主性子乖张,该严加管教,仙尊却一味纵容少主,连掌门都管教不得。”风禾侧目看向他,虽然极力克制但语气还是有些气愤。

  姜子明听懂了话中的意思,是他纵容了汪爻无法无天,所以现在他干儿子做的事,烂摊子要他收拾。

  “好。”

  他不加犹豫的就答应了,他正想离汪爻远点,顺便还可以下山看看世界,一举两得,正中下怀。

  风禾许是没想到他这就答应了,一时愣住,半晌才道,“风禾不是逼迫仙尊,只是派中不能一人无主。”语气中已然没了刚才的不忿,还有些惊慌的意味。

  姜子明言简意赅,“无妨,我这就下山去。”

  说罢就起身告辞,瞥了一眼地上昏昏欲睡的灵兽,就转身离开了。

  他发了道传音符给姜文昊,简单的说了一下情况,就直接下山去了。

  一万三千一百四十道台阶,走下去可能腿脚会废,想着还是御剑下去,正犹豫就见云雾中有道熟悉的身影。

  微风拂过,云雾消散,身影显现,正是他那冤种徒弟孙韫。

  他才发去传音符让姜文昊带他好好修炼,怎么人就跑来了这里。

  姜子明几步下去,站到他面前,确定了是他活生生的徒弟,一时茫然,“你怎么在这?”

  “和师尊一起下山。”

  他怎么知道!

  孙韫从他表情上读到了疑惑,给他解答,“师兄让我在山门等师尊。”

  果然是大徒弟姜文昊,对他的行踪了如指掌,他看着孙韫,觉得带他下山历练也不错,虽然按他看过的那本书的时间线,他应该是一年后才下山,但他现在总觉得和记忆中的书完全不一样,就走一步看一步。

  孙韫看向层层叠叠的台阶,“师尊,要走下去吗?”

  姜子明拍了拍他肩膀,面无表情的说,“为师御剑先行,在山脚等你。”

  为了磨炼徒弟的意志,他可谓是用心良苦啊。

  孙韫:“……”

  “应声。”姜子明召出佩剑,施了御剑术,看悬空在自己脚下的剑,一咬牙就跳上去了,心里很紧张,都顾不上孙韫要吃人的眼神。

  “师尊,小心些!”

  他听到徒儿咬牙切齿的嘱咐,还得端着仙人之姿,不能表现得像第一次御剑,所以抬眸看向他去,这一看脚就慌了,险些从剑上摔下来,左右摇晃了一下才稳住。

  “那是安奂仙尊吗?”

  好死不死,有人路过!

  人越来越多,议论声也此起彼伏,姜子明欲哭无泪,好像是到了放学时间了,他看孙韫低着头在笑,他也有些难堪。

  怎么说呢,他好歹是谪仙人物,剑都御不稳,那马甲直接就爆了。

  “师尊想和弟子步行吗?”

  孙韫火上浇油,姜子明受不得这种嘲讽,紧咬牙关施法,想象自己人剑合一,许是原主保佑,他竟能平稳控剑。

  他悬在空中,居高临下的看了一眼众人,得意洋洋的飞了出去。

  感谢原主送来的祝福!

  大恩大德难以回报,他一定想方设法让原主有全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