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穿越重生>重生后被死对头买回家>第207章 认亲

  曲沉舟记得自己应该是逃走了,在听到第一句话的时候,双脚就准备好了逃走。

  可那声音却不放过他似的,如影随形。

  “沉舟,我们是你的爹娘啊,你不记得了吗?这是你二哥……”

  “就算不认得爹,可是你看看你娘你和她长得多像……”

  连站在一旁的两个年轻人也小声叫他。

  “三弟。”

  “三哥……”

  闹市上的人都站住了脚步,看着这场喜闻乐见的认亲,只有他遍体歇斯底里的绝望,却卡在喉间,发不出半点声音。

  只能想着逃走。

  可两条腿仿佛坠了铁块一样挪不动,他慌乱地想扶着什么东西,手边也是空荡荡的。

  所有人都像是站在河岸上看热闹,只有他被困在孤岛上,眼睁睁看着河水越漫越高。

  直到将他淹没。

  “救我……”

  他在河水里无声哽咽,在一头栽倒之前,似乎听到长街另一头有马蹄疾驰而来的声音。

  “重明.他忘了所有费尽心思的伪装,努力想伸手去触摸那人:“救我。”

  河水带着光怪陆离的影像彻底吞没了他。

  曲沉舟不知道自己是站在河岸上,还是从河水下看着岸上的人他对这一条河印象深刻,这是他在懵懂无知中开启噩梦的地方。

  那个邻居家的孩子就淹死在这里。

  他从前曾经不止一次想,如果当初在这里淹死的人是他该有多好,可如今,他要跨过这条河。

  还有人在等他。

  身后有嘈杂传来,像是无数人的脚步声。

  曲沉舟想起来了,这里是奇晟楼,膝盖下是他刚刚擦过的回廊,一双稚嫩的手正抓着抹布,被冻得青紫。

  也想起来这是哪一年的冬天了。

  可不等他跳起来逃走,有人一脚踹在他的后背,他蜷缩成一团,伏在地面上,忍受着雨点般落下的拳脚。

  杜权的声音在头顶喝骂:“你还想往哪儿跑!没人要的杂种!你根本就没有家!”

  “不……”他用手死死抠着地面,艰难向前爬一步:“我有家!有人等我!”

  “你没有家!”无数嘲笑声高高低低地刺着耳膜:“你爹娘都不要你!你就算被打死,他们也不会多看你一眼!”

  “我也不要他们!”曲沉舟拼命抬头,嘶哑地叫喊出声:“他们不是我的家人!我不要他们!”

  仿佛被他的歇斯底里吓退,四周陡然寂静下来却比刚刚更冷,破了洞的柴房灌满了入秋的寒风。

  冻得久了,甚至不知道身上究竟是冷还是疼。

  有食物的香气悠悠地唤醒他,温热的烙饼从窗户塞在他的手里,有人探进来半个身子,为他裹上披风将他冻得僵硬的手握在掌心。

  有熟悉的声音在频频唤他——沉舟!沉舟!看看我!

  他沿着那只手向上看去,在那熟悉的温柔目光,泪落如雨。

  重明!

  数十年的疼痛都被这个名字收敛起来,他要跨过那条河!他想去牵那只手!

  “秦大夫!怎么办!”有人焦虑的询问中带着哽咽“他怎么又吐血了!你不是说没事了吗?”

  果然有温热的液体从嘴角一直延伸向耳边,又被轻轻擦去。

  满嘴腥甜,他很想开口安慰一声,却连眼睛也睁不开。

  “别慌!”老府医的声音沉着冷静:“他就是一时急火攻心,这一口血能吐出来倒是好了。”

  “对对,没事的,会没事的,”有人恨不能整个人趴上来,在耳边颤声念叨:“是我该死,我没有看住他们沉舟,你千万不要有事!”

  “世子快走吧,你在这里耽搁久了,只会让他心神不宁,”府医在一旁劝着:“世子快去忙自己的吧。”

  曲沉舟知道那只手始终不肯放开,唯一的一点清醒也提醒他,重明的确不该在这里逗留,连秦大夫都该尽早离去。

  可全身都僵硬得不受控制似的,他甚至不清楚自己是在清醒还是昏迷中,只能拼尽全力地蜷缩手指。

  他知道,重明一定能明白。

  耳边的絮絮低语加快了速度,像是有说不完的嘱咐,终于依依不舍离开。

  疲倦和困顿缠着,将他卷入昏暗的尽头。

  许是手里残存的温度给人被守护的安稳,没有昔日伤痛出来搅扰,这一觉睡得香甜,再睁眼时,日头已经在向中天爬去。

  林管事正在床头的椅子上趴着打盹,听到他翻身下床的声音,猛地惊醒,就来扶他。

  “沉舟,有没有好些,还有哪里不舒服?有没有觉得饿了?我这就去传饭菜!”

  曲沉舟见他面容憔悴,想来这个年纪守着熬一夜,身体早吃不消。

  “我没事,您去歇着吧,不用担心。”

  林管事哪放心得下来,还是去传了早膳进来又从怀里郑重地摸出火漆封好的几封信,从桌上推过去。

  “沉舟,这是留给你的,大夫嘱咐说,等你喝了药之后再看要平心静气,当心火大伤身。”

  曲沉舟扫一眼那些信上的花式,自然明白都是谁留下的,心中焦急,哪等得了那么久林管事前脚离开,他立刻扯开了封口。

  其实在这件事上,重明完全不必对他这样愧疚交加,怀王这一手是他们之前完全没有料到的。

  早在长水镇被毁时,柳重明就差人去寻他的父母兄弟,虽然怕刺激到他,找到人后没有立即告诉他,也在之后的聊天里多多少少透露过……

  京城中不安宁,安置人的庄子远在西江北岸原本不该引人注意的。

  可最近两边在暗中斗得厉害,不单单是真刀真枪的动手,更多的是银钱和地盘的争执。

  对方肆无忌惮,可柳家这边却知道,这庄子里养着对世子很要紧的人。

  只这一点的不自然,便引来了一场大祸—风平浪静的半个月后,悄悄集结而来的人偷袭了庄子,内外护院包括一干下人在内,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里面的人被劫走了。

  曲沉舟排行老三,就算在他走后家里没有再添人口,下面也有两个弟弟,更何况重明说了,家里又添了一个妹妹。

  可如今露面的只有父母和一兄一弟,很明显有人被慕景延扣下做了人质。

  哪怕柳重明及时赶来,将曲家四人都带回别院,该发生的已经发生,接下来的事也无法阻止。

  果然是一击命中死穴,尤其皇上如今正是在为太后守孝的时候。

  刚刚已经问过林管事,自从在闹市当街晕倒后,已经昏睡了两三天。市井坊间热闹非凡说法猜测各不相同,都等着看这场风浪如何平息。

  据说宫里已经几次来人看望他,而凌河和容九安几人的来信里,都是在叮嘱他稍后切切谨言慎行。

  御史台不出所料地找到了弹劾的下手之地,旁敲侧击着皇上的孝行。

  刀子没有割在自己身上,人人都可以做活菩萨,更何况是皇上这样的人。

  这一场假惺惺的锣鼓盛宴想漂漂亮亮地演下去,就只能用他去做祭品……吗?

  要他孝字当头,绝无可能!

  林管事又出现在门口,满面担忧,却因为身后的宫里来人跟着,不好说什么。

  曲沉舟笑笑,摆手将取来织金衣的下人斥退,只穿了官服,将长发草草塞在帽子里,便披了披风出门。

  门外都是看热闹的窃窃私语,夹裹在倒春寒的风里,凉意逼人。

  暖阁里是为他架起的火堆,上面坐着妄图审判他的阎罗,地上跪的几人就是他的穿心索命锁。

  他知道,人虽然在重明手里,可重明是最该与他避嫌的人,别说囚着他们不许见皇上,连威胁恐吓都不能。

  “臣曲沉舟.曲沉舟向阎罗叩拜下去:“见过皇上。”

  虞帝的手指灵活地滑动着腕珠,一颗两数到十后,那枚翠色通透的木精玉佩从指间滑过,他才安然开口:“听说你前几天病倒,如今身体可好些?”

  “谢皇上垂问,臣无事,几日未能陪伴皇上左右,还望皇上恕罪。”

  一旁有人冷笑:“曲沉舟!皇上如今正在为太后守孝,你有什么资格陪在皇上左右?”

  “徐大夫这是什么意思?”曲沉舟目不斜视,反问“皇上命我陪同守孝,你是对皇上的话有什么疑惑,还是在怂恿我抗命呢?”

  那人被噎了一下,怒喝:“曲司天,你不要明知故问!人人都知道,你生身父母千辛万苦前来寻你,你却对他们不理不睬!枉为人子,禽兽不如,哪有面目虽皇上守孝!”

  “生身父母?”曲沉舟嗤笑一声:“在哪里?”

  跪在一旁的人迟疑地抬头。

  见虞帝没有出言喝止,徐大夫精神一震,几步上前:“他们来自芜安府长水镇,男人姓曲,你看……”

  他指向的那妇人虽已年过四十,可丽质天生,即便是布衣钗裙,低眉顺目地没有故作姿态也能见难掩的妩媚风流。

  那模样与曲沉舟像了六七分。

  “你看这曲宁氏,你敢说她不是你的生母?”

  “徐大夫慎言,”另一人慢条斯理开口:“天下貌相似之人有许多,不能说跟曲司天长得这么像,就说是生母。”

  徐大夫笑答:“廖大人这可说到了,容貌相似之人的确是有,可曲司天本就绝丽出众,能与曲司天相似到这个程度的,还能有谁呢?”

  曲沉舟冷冷接口:“也许还能有你娘。”

  徐大夫愕然片刻,才确定自己没听错,想要发怒又不敢造次,只能压着火气呵斥:“曲沉舟,你不要不识好歹!”

  “好歹是什么?”曲沉舟问:“难道就是在路上随便认野爹野娘?徐大夫若有这个喜好我可以多安排几对,想认多少就认多少,还望徐大不要不识好歹。”

  徐大夫一时语塞,向旁边看一眼,忽然也是一笑:“下官真是糊涂了,竟忘了问——大胆刁民,是谁给你们的胆子,无凭无据,居然敢与曲司天攀亲带故!”

  那男人慌忙应着:“草民不敢!草民名叫曲志业,三儿名就叫曲沉舟,沉舟三岁左右生了大病,眼睛就变成了一金一蓝,草民绝对不会认错!”

  站在一旁的大理寺卿垂着眼,慢慢开口:“你说的这些,随便去街上一打听,人人都能知道。”

  “还有!”曲志业忙抬高声音:“草民记得!沉舟的后腰上有一块胎记!”

  “胎记吗?”曲沉舟陡然站起身,在众人诧愕的目光中,解开官服,又扯开中衣,褪到腰间,转过身去:“胎记吗?”

  在脊沟旁边,一个“明”字烙痕清晰可见。

  柳重明站在一旁始终没有开口,更是生生忍住了转过脸去的冲动。

  “胎记吗?”曲沉舟冷声又问:“我不认识你们我只是很想知道,你们现在殷勤攀亲究竟是为了什么?”

  “地位吗?钱财吗?”

  他恨声发问,一步步向前。

  “如果我现在什么都没有呢?如果我仍在奴籍,被人随意轻贱呢?”

  “如果我现在辞去官职,刺瞎双眼,毁去面容,你们还认我吗?你们肯养我这么个废物怪物吗?”

  曲志业对着旁人张皇无措,面对自己的儿子却是底气十足。

  “沉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在怪我们吗?当年我们也是迫不得已的,你娘还时时刻刻都念着你呢!”

  “什么废物怪物,你不想想,如果不是曲家生你养你,你能有今天这地位么?”

  “现在眼见着一家就团圆了,你说这些晦气话干什么……”

  “闭嘴!”曲沉舟暴喝一声。

  他知道他在说给谁听,他也知道那个人一定会听自己的话,无论任何也要忍下去。

  “沉舟,”虞帝眯着眼,终于开口:“你日日陪朕焚香打坐,也该心有所感,知道百善孝为先。”

  曲沉舟微微抿着嘴,一言不发,双膝跪下。

  “在你来之前,他已经跟朕说过你从前的事,哪有爹娘不爱儿,他们从前就算有万般不是,总是生你一场,没有辛劳也有苦劳。如今你也大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曲沉舟的手指蜷起,轻声问:“皇上是要臣认了他们……是吗?可是臣并不认识他们……”

  “别说小孩子置气的话,过去叫一声,叩个头,一家人还有什么隔夜仇呢。”虞帝嗤笑:“去吧。”

  早想到会是这样。

  对于皇上来说,解决这场风波最方便的法子莫过于此—无非是一个称呼而已,他身居二品,也不是养不起几个闲人。

  只要他开开口,叩个头,便没有人去烦皇上,何乐而不为呢?

  所有人的目光中聚在曲沉舟身上,那些暗中的得意,暗中的担忧焦灼。

  “生而不养,断指可还,”他伸出双手:“想要臣认他们绝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