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余今天晚上有工作,这事德叔也稍微知点情,他送走了沈余,回二楼轻轻敲了敲门,里边没有动静,于是老管家嘴角带笑的挥着手让佣人们都撤了。

  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揶揄的轻松笑容。

  她们单了二十多年的大少爷也要有主了!

  走廊是轻松的温声细语,宗楚在床上,眉头和眼睛皱得死紧。

  他手指握成了拳头,用力抵在沈余给他盖的被子旁边。

  他想起来了。

  全都想起来了。

  沈余对他说再见。

  他打开那扇门时,看到的只剩下血泊里的青年。

  那声再见几乎在之后的每一天都萦绕在宗楚脑海里,每说一次,就代表现实又把他从无视幻想中撕扯出来。

  这次呢?沈余又离开他了。

  他又选择离开!他又要去哪里!

  男人禁闭着的眼睛剧烈的抖动起来,拳头死死抵在床上,连床都跟着震动起来。

  男人豁然睁开眼睛。

  “茶根呢,茶根去哪了!他去哪了!”

  主卧的爆呵声把正在门外送厨师等人的老管家吓了一跳,佣人也都惊惧起来。

  德叔稳重的吩咐人把他们送出去,自己则快步往二楼赶,卫臣比他更快一点,一直守在门外,从男人发出声音起就已经进屋。

  老管家快步跑进门,就看见粗喘着仿佛野兽一样狼狈又疯狂的男人,卫臣低着头站在门边,脚底是两个破碎的杯子,温水流了一地。

  老管家停住脚步,理智的没有更上前一步。

  他颤着声音问:“大少,您有什么事?”

  “沈余去哪了?”

  宗楚想让自己保持理智,但是却做不到。

  他怎么可能做到?

  男人满眼都是血丝,除了疯狂,还有不可置信的暗喜。

  他回来了,沈余回来了。

  这一辈子他只能待在自己身边,就连死都不要再想。

  他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回来,就放在身边,就在身边看着。

  宗楚已经分不清究竟是暴怒多一点,还是狂喜更多。

  他几乎想也不敢想,现实就像是一个容易破碎的梦,戳一下或许就又回到无边冷寂中。

  他勉强压下严眼中的疯狂,立刻吩咐:“派人去找,李晨飞王笑笑明美冉哪里,全都派人去!”

  卫臣丝毫没有迟疑的领命,他半分钟也没耽搁,直接大步往外迈去。

  老管家还没有反应过来。

  明明今天是一件好事啊,男人怎么是这个反应?

  他营隐约琢磨出来一点不对,但沈余离开前太镇定,以至于老管家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究竟发生了什么。

  宗楚站立着,他身体里还残留着沈余给他下的药。

  男人大掌捂着脸,阴翳地勾了勾唇角。

  他还是下不去手。

  前世他做的那些事情,失去沈余的一年宗楚抱着他的尸体,回想了千万遍。

  他想,沈余怎么就没有一把毒药把他毒死呢?

  沈余不把他毒死,那他就别想能逃开。

  他闹脾气,自己也能忍着。

  一年,两年,一辈子,他等得起。

  只要沈余还活着,他还活着。

  宗楚兴奋到血管颤栗。

  他眼睛是不正常的红,情绪也变得格外诡异,以至于让老管家觉得陌生。

  之前的宗楚也能把宗家那群豺狼虎豹的长辈给收拾的服服帖帖,但是那时候的他更像是一只初出茅庐的虎豹,只管嚣张的用蛮力镇压。

  而现在的宗楚,他总觉得看一眼,就好像落入了魔掌。

  沈余能去的地方一共就那么几个,宗楚冷静的吩咐下去,该带走的人全都带过来,连这时候还什么都毫不知情的贺之臣也被宗楚的人暂时监控起来。

  沈余只是还没从上辈子中走出来而已,他这之后把人好好养在身边,不该出现的人,如夏实然他们都给拦得远远的,至于沈家和明美冉。

  宗楚闭着眼,坐在车后座摩挲着已经带了一年的扳指。

  他没什么不能忍的。

  只是一个沈途和明美冉而已,沈余想看,那就让他看,还要让他看得满意。

  他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好,就等着沈余乖乖的回来,这次他半点拦路的东西都不会留。

  沈余不是不想去本家吗?那就不去。他喜欢简单的婚礼那就请了亲朋好友简单的过。

  宗楚甚至已经想到了婚礼的布景。

  他在上辈子的最后一年想了整整半年,却只能把自己越想越疯魔,除此之外什么都做不到。

  宗楚只要一想到前世的沈余,心口就绞痛得几乎无法呼吸,那是子弹也无法比拟的感觉,让他这辈子也忘不了。

  他不觉得自己错了,但却学会了压抑着,一点一点的让沈余再重新靠近。

  卫臣的电话中途来了两个,第一个,说沈余去了一趟明美冉那里。

  宗楚心里莫名松了一口气。

  沈余还是沈余,他不会舍得下那几个“亲人”。

  宗楚问沈余去做了什么,卫臣却没有调查出来。

  明美冉就是个疯女人,她耍起疯来什么也不畏惧,她只是对着来人,呵呵笑着,拿起桌子上的小包转身出门。

  卫臣拦不下人,宗楚黑着脸,但是却拿她没有任何办法。

  有关于沈余一切在乎的东西,都成了扎在他心口结结实实的一根刺,时刻警示着他小心不要妄动。

  不过第二个电话就找到了人的踪迹,侦探通报沈余上了去南边边城的长途公交车。

  长途公交车会查身份证,上车查一次,下车就不会再查。

  宗楚开始觉得不妙。

  他握紧了手机,没有再理会对面侦探的小声试探分析。

  他视线像暗夜中的鹰隼一样,透过车窗,一眨不眨的盯着路灯下的泊油路。

  天已经黑透了。

  南边。

  沈余去南边干什么?

  他没有亲戚,也没有去过南边的经历。就连拍戏他都只在宗楚的允许范围内,沈余这一辈子除了高中时参加过的两次比赛,没有再离开过北城。

  所以他现在去南边干什么?他目的地能是哪里!

  事情开始失控的感觉已经让宗楚沉下脸,他咬紧了牙,阴鸷的一个字一个字的说:“查他高中两次比赛时去过的地方。”

  卫臣的通讯来得很快,他说:“大少,沈少爷之前去过的两处地方,一处是s市,一处是a省,都不在南边。”

  全都不在南边。

  宗楚直愣愣瞪着车窗外的黑夜,司机察觉到车里气氛变化,默默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

  卫臣安静不语,寂静的两边只能听见呼吸声,过了半晌男人喑哑的声音才传来:“给我查,现在就给我查!所有记录全都给我调出来!就算他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挖出来!”

  卫臣:“是。”

  电话被挂断。

  司机现在行驶的路线正是沈余的第一班公交车的路线。

  北城历史悠久,虽然现在现代化进程已经基本上覆盖到所有周边城市,但是涉及到个别地方,尤其是往南,小路比较多,一路上的摄像头也多半都是摆设,卫臣他们第一时间就调查了监控,但是根本查不到。

  短时间内要沿着这条路线找到当时的乘客调查是一件极其耗费人力的事情,而且效果多半不会很显著。

  宗楚的人用了一天的时间,最后将范围锁定在南边f县城的入口。

  而这条路线中沈余已经转了五次车,他像是漫无目的一样,随便走到哪里算哪里。

  宗楚手里是沿途调查沈余路过途径的信息。

  他沉默的翻着,直到最后一页。

  在路人的描述中,沈余是个长相精致,开朗的性格。

  开朗?

  宗楚甚至有些想象不到这个词出现在沈余身上是几年前的事。

  如果没有重生这次意外,三四年前的沈余是不是还偶尔会和他撒个娇示弱的年纪?

  他视线有些恍惚。

  手指死死蜷缩起,把调查报告揉的稀烂,在最后被撕扯的关头却又松开。

  负责这件事的经理腰背挺直的坐在下侧,额角又豆大的汗珠流下去,眼睛却一眨都不敢眨,仔细看他放在膝盖上正襟危坐的手不受控制的在微微颤抖。

  男人似乎还很平稳,宗楚把报告扔在桌上,抬眼看向他,“除了这些还有什么信息?”

  那人汗留的更快了。

  他咽了口吐沫,保持镇定的答道:“这就是全部的信息了,大少。”

  “全部的信息……我给你一次重说的机会。”

  男人话音还是一如既往的低沉,语气却瞬间变得阴鸷。

  经理坐不住了,他立刻站起来,死死低着头,快速的说:“大少,我们一定会用尽全力的!但是希望真的渺茫……沈少爷他根本都没有任何信息使用记录,他把手机扔了,身份证也没用过,一直就往南边走,但是最后一个沈少爷经过的地方是个偏僻的县城,是今年年初刚开发的,我们实在是——”

  “闭嘴,我让你闭嘴!”

  男人忽然大骂道。

  宗楚极力让自己控制着理智,但他没办法。

  他没办法再眼睁睁的看着沈余从他身边离开!这次他甚至连个踪迹都没有!

  沈余是故意的,他是早就算计好的,他势必选了一条自己永远都找不到的路。如果沈余四五年甚至七八年都不用身份证,他带了足够的现金,改头换面。

  天南海北,他能去哪找?!

  又什么时间能找到!

  男人暴怒的站起,一脚踢翻了结实的茶几,巨大的碰撞声响斥在宗氏集团总层,办公室内的保镖齐齐低下头。

  “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代价,都得把人给我找出来!”

  —

  “阿嚏。”

  远在边北境地的一处私路上,沈余裹着羽绒服,坐在柴火堆上打了个哈欠。

  他怂了怂冻得通红的鼻尖,浅色的眼睛微微睁开打量了一圈四周。

  这是一趟拉干柴的车,是边北一处小县城的当地住户,当时沈余从最后一辆公交上下来,直接扔了身份证,他身上只有现金,没有手机,没有一切现代化的产品,但是沈余却头一次,感觉到陌生的活着的气息。

  路过的大婶来回看了他三次,见他像个刚出远门的大学生似的摇摇晃晃,没一副没有目的地的模样,就问他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沈余顿了下,简短的编了个理由,说家里没有人了,就他自己,走到哪里算哪里。

  其实不需要沈余多说,他刚下车时迷茫的表情就能让人看出是个有故事的。

  大婶似乎是看他可怜,拉说可以拉他一阵。

  沈余知道男人的手段,他特地询问了大婶去哪里,又努力学着拉家常的聊天,问了问大婶是出来做什么的。

  大婶叫刘华,家里有人生了病,这次出来在外地就直接赶丧了,现在都收拾好了才回来,顺便买了点干柴,大半辈子也就出来这么一回。

  沈余搭上了刘婶的车。

  足够远,也足够长。

  哪怕是宗楚的势力,轻易也查不到。

  宗楚找不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