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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崽子

  苏扬舲最近特别容易晕倒。

  吃多了会晕倒, 饿了会晕倒,站久了也会晕倒。

  可是他自己都没想到,今天就连大声用力说了几句话,都会晕倒。

  躺在偏殿的苏扬舲不知所以的眨着眼, 前一秒他还在用藏在簪子里的利刃威胁姜帝, 下一秒就毫无征兆直接昏倒。

  这以后还怎么见人啊?

  气势呢?

  ……

  有人从外屋悄悄走了进来, 苏扬舲听见了脚步声, 佯装着闭上眼睛。

  那人急匆匆的走到他的床前, 不一会就搭上了他的手腕。

  原来是太医。

  苏扬舲睁开眼睛, 就那样直直看着他,嚯, 又是老熟人。

  “柳太医, 本王记得跟父皇说过, 不让你再给本王看诊的。”

  他淡淡的扫来一眼, 让柳太医吓得手指都哆嗦起来, 抬头, 眼睛里一片仓皇:“四皇子, 陛下召的急, 太医局当值的太医也只有小的够资格给皇子看诊,所以小的只好硬着头皮又来了。”

  苏扬舲没有心思与他周旋, 闭上眼, 问道:“那你可诊出什么了?”

  柳太医向后退了半步, 声音有些不敢置信,又……怎么说呢,就是非常奇怪的眼神,“小的、小的诊出了喜脉。”

  苏扬舲眨了眨眼。

  喜脉。

  喜脉??

  他如同诈尸一般直挺挺坐了起来, 等着柳太医, 看了许久,又突然笑了。

  就知道不能让这个庸医给他诊脉,能给男人真出个喜脉来,他也是天底下第一人了。

  “不愧是柳太医。”

  苏扬舲绷紧下颌,面无表情的把目光从地上那人脸上移开,许久之后他才僵硬的低下头,望着自己的小腹。

  “四皇子可有恶心呕吐、食欲不振、嗜睡而又浑身乏力,时不时还头晕昏厥的情况?”

  苏扬舲的眼神热的仿佛能在柳太医脸上烫个洞出来。

  他不信,还想在挣扎一下。

  “不全对,我没有食欲不振,相反,我食欲好的很,恨不得一天吃个七八顿。”

  要么这柳太医是个庸医,要么就是这个世界已经疯了。

  他是男人,哪来的什么喜脉?

  几乎是一瞬间,苏扬舲从床上跳了起来,抓住柳太医的肩膀,晃了晃道:“柳太医,我食欲这么好,怎么会是喜脉?你诊错了,对不对?!”

  柳太医也是惊魂未定,在太医局呆了半辈子,给后宫娘娘们摸过无数的喜脉,他又怎么会弄错呢?

  可是,这种颠覆他认知和常识的事情,确实也让他感觉无法理解,甚至开始怀疑自己。

  “小的也不敢确定,要不在换个大夫来诊治?”

  若是有两人以上便能确认此事是真的了。

  苏扬舲先是点头默许了柳太医的建议,可是当他站起来要向外走时,苏扬舲突然喊住:“不,不必去了。”

  柳太医转过头,问:“不必去了?”

  苏扬舲吐了口气,将先前胸中烦闷疑惑统统呼了出去,这才缓缓点头:“我出宫后,自会求证此事。”

  太医局的人,他一个也信不过。

  柳太医望了望苏扬舲,心中仍是带着几分畏惧,见他并未再看自己,便想要先溜走,于是拎着自己的药箱悄悄向外间走了几步。

  “柳太医,”苏扬舲声线冷凉,带着几分不可抗拒的威压,道:“今日之事,我若从旁人口中听到半个字的闲话,你就自己先把后事准备好等着就行,记住了吗?”

  柳太医脸上的皱纹沟壑仿佛都深了几分,只能颤着声应了下来,他已然记不清,这是四皇子第几次以死来威胁他了。

  走出大殿,柳太医抹抹湿透的鬓角,望向富丽堂皇又静匿的巍峨大殿,他知道自己也该到了告老还乡的日子里了。

  今日,他知道了四皇子的秘事,不管这个秘密何日会被人知晓,但是那一日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

  男子有孕,还是当朝皇子有孕。

  简直是荒天下之大唐。

  早晚,他会成为疯魔的那一个。

  抽了抽微酸的鼻子,柳太医向着奉先殿走了过去,他还要复命要辞官。

  看了大半辈子的皇家繁华,柳太医这才想清楚一个道理,要想活着颐养天年,最好的办法就是急流勇退。

  苏扬舲冷着脸看柳太医走出了殿门,又看向自己那尚且平坦的小腹,这里面真的已经有了另外一个生命吗?

  从前他没觉得怎样,可是一旦有人引着他往这个地方去想时,便会发现,任何的事情都不会是无缘无故的,而是有迹可循。

  他的小腹中每每端坐时,总觉得有什么硬东西在咯着自己,说大他根本摸不到任何异样,说小他又常常在不经意的某个瞬间,感受到那个东西。

  现在想来,难道是未成形的胎儿?

  苏扬舲根本想不通,他一个男子就算与卫南寻有了事实,可也不该有孕吧?

  怎么想都是荒唐而无法接受的。

  更何况,此时此刻这个孩子的父亲,正在异国他乡的险境之中,还不知道过程会是怎样的凶险可怕。

  他就那样坐在床边的地毯上,沉默了许久,终于过了最初的震惊,决定还是先回自己府中,后面的路走一步算一步。

  若是真的瞒不住了,那便不瞒了,若是这里容不下他们,那便换一方天地吧。

  这样冷静之后,他又忽然觉得也不一定是坏事。

  他和卫南寻有孩子了。

  苏扬舲早就断了什么延续香火血脉的想法,他知道卫南寻也同样放弃了这些,但是一旦有些东西你接受了这个设定,那就又是另一番天地。

  能有个孩子,好像也不错。

  姜帝不放心苏扬舲独自回府,便让老五将人送回去,临走时老皇帝张着嘴忍了又忍,最终还是皱着眉挥了挥手,什么都没说。

  苏扬舲知道他想说什么,也知道他想要什么,可是他自己还没想好。

  在知道有孕之后,震惊之余,他也开始了些许动摇,若是他能阻止这场战争呢?

  “四哥,你脸色太差了,感觉好些了吗?”

  马车缓缓行驶在盛京城的大街上,苏星熠为了方便照顾苏扬舲,并未单独骑马,而是坐在他的马车之内。

  苏扬舲扫了一眼,他坐在卫南寻常常坐在的那个地方。

  心里莫名就不舒服。

  他伸腿踢了踢苏星熠的脚,看向一个较远的位置,道:“你坐那里去。”

  苏星熠努努嘴,没动反问:“为何四哥要让我挪到那里?我就喜欢这个地方,能看见车外的景致,心情都好了几分。再说,我是来照顾四哥你的,坐的离你那么远,怎么照顾你啊?”

  苏扬舲摇头,执意道:“坐过去。”

  “为何吗?”

  “五弟你该沐浴更衣了。”

  苏星熠怔愣住了,脸突然涨的通红,这言下之意,是嫌弃他衣服穿的久了,有味道了吗?

  再说别的似乎也不合适,苏星熠挪了挪屁股,让开了那个位置。

  苏扬舲向后斜靠,盯着那个位置,看了许久才说:“你知道有些位置,只能是某一个特定的人坐,若是别人坐了,那个人会不高兴的。”

  “不就是一个位置吗?还有什么高兴不高兴的。”苏星熠才是不高兴的那一个,还管别人高兴不高兴?

  苏扬舲忽然转过脸,看着苏星熠,问道:“星熠,打仗的事情你比我懂,我只想问你,我们与景国是否非要一战?若是现在去战,有几分胜算?”

  一说到这些话,苏星熠马上露出了神采,捏住手掌道:“依我之见,我们与景国虽是同根同源,但却并不是非要一战的。”

  “我难以想象父皇为何要对景国开战,首先来说,景国直面北辽,他们与北辽之间甚是相熟,也彼此打了数十年,我们则不同,若是进攻景国,与我们是不利的。”

  “此话怎讲?”

  “四哥,我们多以步兵为主,而景国骑兵最为凶猛,虽十万骑兵折损于桑干川,可景国男儿人人会骑马,人人可拿武器自卫,进攻与防守不同,防守是正向的,民心也会因此而凝聚在一起,可是进攻就不同了,进攻就是侵略,人家难道不反抗吗?”

  “那个时候我们所面临的就是不好的,也可能是景国人民的愤怒和骂声,我虽读书不如二哥,但也懂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所以我们没必要去打景国,师出无名啊!”

  苏扬舲笑了,苏星熠能看的如此通透,倒也是个有脑子的,不是好大喜功之辈,他若登基,那便是百姓之福气。

  “星熠,你陪我去嘉陵关吧。”

  苏星熠还想高谈阔论,却突然被苏扬舲所言惊了一下,又很快回过神来,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四哥,我已经求了父皇,若是他执意让你出征,我便做你的副将,可好?”

  苏扬舲盯着自己这个刚刚成年的弟弟,脸庞还是如此稚嫩,却心志坚定,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他点了点头,道:“自然是好的。”转念又一想,问道:“若是去了嘉陵关,你听我的吗?”

  苏星熠拍拍胸脯,“当然,我肯定是听皇兄的。”

  有些人年纪小,话说早了就收不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苏老四决定去找崽子的父亲了。

  别人是十里红妆,我的男主不一样,要十万大军当嫁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