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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程

  苏星熠的五千策南军和江恒的三千城防军在后来的日子里暂时顶替了禁卫军的护卫之责, 划拨出来一千人守护在行宫值守,其余的人则跟着江恒去西山灭火。

  好好的行宫成了炼狱之地。

  除了宝华殿,其余宫殿都是损毁严重,而宝华殿前的一片草原上, 昔日的光景已经不再, 有的只是残刀断戟、将士尸首。

  泥土被染成了黑红之色。

  行宫内专门划出一片区域, 用于将士将息养伤, 又抽调部分人手去清理战场, 尸体被逐一包裹转移到行宫外的山坡脚下。

  俘虏的将士被圈在了草原上临时搭建的大帐里, 等待着被审讯。

  秦绍受了多处外伤,就在苏星熠的人马冲击来时, 他也终因体力不支而晕厥在了战场上。

  姜帝苏醒后立即下令在西山行宫附近搜捕逃逸的五原军, 尤其是统帅曹意远和宦臣魏宋仁的跑路, 始终是他心里放不下的事情。

  同时, 他也下令对所有忠军护驾者论功封赏。

  策南军上上下下军纪严明, 无论是将官和士兵, 每一个都士气汹汹, 勇猛无比, 他们来来回回巡视着西山行宫的每个角落,力求不放过任何一个叛逆者。

  苏星熠忙的根本没有休息的时候, 只在向姜帝禀告了所有事情之后, 退出正殿后在廊下遇到了卫南寻。

  其实卫南寻是专门在这里等他的。

  苏星熠犹豫了半天, 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卫南寻。

  叫皇嫂?

  好像不太对劲。

  扯了扯嘴角,“质子,谢谢你披甲上阵守卫我父皇。”

  “不必谢, 我不是守护他。”卫南寻的肌肤极白, 似未曾融化的雪, 下了战场罗刹又变回了那个仙君,他说:“舲儿醒来时,让我务必要转告你,抓住魏宋仁,看好珹王。”

  话以带到,他转身走开了。

  苏星熠这才回过神来,赶紧叫来了副将,交代要看守珹王。

  至于要如何处理珹王,那就看父皇的旨意了。

  又过了两日,一切平稳过渡之后,姜帝这才下了命令,由城防军护卫回盛京城。

  至于策南军,便留在西山行宫主营扎寨,等着后续队伍到来。

  经历此次之后,苏扬舲发现姜帝苍老了许多。

  从前还算挺拔的脊背,也微微弓起,不复当年神武。

  苏扬舲烧了两天之后,今日精神稍稍好了一些,身子也舒畅了,卫南寻站在他身后,不禁一笑。

  轿辇停在眼前,还是来的时候的样子,华丽、堂皇。

  卫南寻扶着苏扬舲上了轿辇,后者坐稳之后,撩开了轿帘,望着外面久久没有回神。

  “在看什么?”

  “物是人非,来的时候,闻得的青草泥土的芳香,走的时候,闻得却是血腥铁锈之气。”

  苏扬舲脸色仍是不好,说话的时候看不出来太多表情。

  卫南寻凑近了些,伸开手抱住苏扬舲,贴着他的乌发说:“舲儿,以后我们做一对普通人,好不好?”

  做一对普通至极的夫妻,过着你耕我织的生活,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远离朝堂远离阴谋。

  “寻一处这样的地方,有山林,有湖泊,有河水,还有草原。你每天就在家里等着我,我可以春播种、夏捕鱼、秋收获、冬狩猎,四季不同年年相同,好不好?”

  卫南寻坐在苏扬舲的身边,默默凝视。

  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卫南寻用指尖细细勾勒着苏扬舲消瘦的面庞。

  “舲儿一定很俊,到时候我们要远离所有的村庄,不然又要招人来惦记了。”

  就算看不清他的眉眼,也没关系,因为在他的心里,苏扬舲永远都是最光鲜俊美的男子,世间无人可及其一二。

  苏扬舲忍不住笑了。

  有些人就是对自己心里没数,明明他才是招人的那一个啊!

  想及此处,有一根刺有在他的心里隐隐发疼。

  苏扬舲望了眼远处,回握住卫南寻炙热的手,道:“南寻,你有没有觉得我二哥对你,不一样?”

  “所以呢?”

  卫南寻的语气渐冷,他生硬的抽回被握住的手,漆黑的眸子望向苏扬舲的位置。

  “所以请你以后不要看他一眼,不要跟他说一句话,可以吗?”苏扬舲吸了吸鼻子,抬头,“我会吃醋,会难过,会心痛。”

  会想起自己曾亲手写下你们的故事。

  会想狠狠抽自己。

  黑沉沉的影子盖了下来,炙热的气息包围着冰冷的少年,卫南寻的唇噙住他的下唇,捻转吮吸之后,才缓缓说道:“我不是他。”

  须臾,睁开眼眸,苏扬舲蒙着眨了眨眼睛,疑惑问道:“什么不是他?”

  卫南寻笑笑,亲亲他的鼻尖,“其实我……”

  就在这时,外面有人说话打断了他们。

  “四皇子殿下,陛下请您去他的轿辇。”

  苏扬舲心里不愿意,身子更是舍不得,但没有办法只好起身走了出去,跟着小内侍往姜帝的轿辇走。

  一边走他一边想,回来的时候一定要问清楚。

  姜帝的轿辇华贵无比,有榻还有床,苏扬舲一钻进去,就看见了捆在角落里的珹王。

  注意到他的目光,姜帝睨了珹王一眼,道:“既然他这么惦记朕这皇位,那便让他时时刻刻陪着朕,好也让他知道知道,一国之君整日里都做些什么。”

  珹王的两条胳膊还没被接上,蔫搭搭的垂着,就像他此刻的人一般,毫无精神。

  姜帝让苏扬舲坐在榻上,将小桌子上的茶点向他推了推,才说道:“舲儿,这次护驾,你与星熠功劳最大。”

  苏扬舲拱手一礼:“儿臣不敢领功,儿臣一没有亲上战场抵御叛军,二没有冒死去找援军,何功之有?”

  “朕有眼睛会自己看,朕说你有功,你就有功,懂了吗?”姜帝显得十分疲惫,只说了几句话就斜靠侧躺在床上了,“今日朕叫你来,是有一件事要与你说。”

  姜帝半闭着眼眸,说话也比从前少了几分架势。

  “朕这几日看着,你与那景国质子关系甚好,可是?”

  苏扬舲没有想到姜帝会问他这个,先怔了怔,而后苍白的脸上泛了些粉红,道:“是。”

  一时间,轿辇中寂静无比。

  姜帝睁开眼睛,侧过脸盯着他看了一会,“宫中人人都说朕最是宠爱宝禧妃,先皇后走后,也有流言说朕会立宝禧妃为皇后,所以那段时间宝禧妃在宫里真可谓是风头正盛一时无两。可是最后,朕却立了你母妃为后,你知道是为何吗?”

  苏扬舲看了姜帝一眼,将桌案上的热茶递了过去,道:“儿臣知道,母后贤仁,名声颇好,还育有成年的皇子。”

  他其实知道姜帝是什么意思,但是他并不想说出来。

  姜帝面色发灰,精神也很萎靡,他摇了摇头,“不是,都不是,其实朕立谁当皇后都可以,唯独不能立宝禧妃,朕知道舲儿你知道朕说这番话是什么意思,朕也不是想敲打你,而只是想提醒你,卫南寻确实很好,可是你和他越好,朕越觉得不安。”

  苏扬舲当然听懂了姜帝想表达什么,可偏偏这些都不是他想听得,也是他害怕听见和面对的事情。

  “你退下吧,朕有些倦了。”

  “是,儿臣告退。”

  苏扬舲下了车,天气很好,他怔怔地在马车旁边站了一会儿,他看见苏星熠骑着红棕色高头骏马向着他这里过来,他也向车尾走,去迎迎苏星熠,然而经过车窗时,他却听见车厢里面传来一阵说话的声音。

  见四周无人,苏扬舲鬼使神差的停住了脚步。

  他对着渐渐走进了苏星熠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车里,姜帝问道:“你说北辽在嘉陵关囤兵十万?他们是何意?”

  另一个声音道:“一开始,囤兵是直指景国的,但是……现在的情况臣不敢妄加揣测。”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们一开始的所谓的结盟,就是想让我们放松警惕?然后在我们毫无准备的情况下,一击即中?”

  “臣不知,亦不敢妄加揣测。但臣觉得我们必须也在嘉陵关囤兵。陛下尽早派一位皇子去嘉陵关镇守,也好随机应变。”

  “朕知道了,容朕再想想。你退下吧。”

  ……

  苏星熠从马上跳下来,刚想说话,就被苏扬舲一把拉到了车尾。

  他悄悄侧头去看,那个与姜帝说话的人,可惜只看了个背影。

  直到他们从车后又绕了很远,他才跟苏星熠说:“星熠,父皇是怎么处理北辽使团那几个人的?”

  苏星熠挠了挠脑后,恍然道:“是让江统领护送他们去花萼楼,还吩咐护城军加强附近巡查。”

  “这样啊、”苏扬舲心里发慌,他总觉得姜帝叫他来这一趟一定是另有所之意,“你这几天有没有听父皇提起怎么安排你?策南军怎么办?是就地屯营还是要回南疆?”

  苏星熠往皇帝的轿辇看了一眼,道:“父皇说要我去兵部历练一番,至于策南军他则说另有他用,暂时先并入云中郡的京防营管理。”

  “何用?”

  “父皇没说,我也没问。”

  苏星熠看着他的脸色,就知他心情不好,猜测的问道:“四哥,你刚刚从父皇轿辇里下来,父皇可跟你说了些什么?我看你脸色发白,十分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