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呼呼的小团子,真是太可爱了!

  天水镇上有两大家族, 住在城西的林家,祖上出了个状元,虽之后再没有过走出天水镇的状元郎,但好歹有过几个秀才, 在镇上教书育人, 也算是德高望重。

  住在城东的徐家, 家财万贯, 家主又乐善好施, 也得到镇上村民的爱戴。

  徐岁宁带着银杏走在街上, 路过的村民都忍不住上来问一句,“徐少爷今日脸色看着好了许多, 要我说啊, 这病怕是要好了。”

  “是啊, 人在做天在看, 徐老爷如此心善, 定不会忍心让他的儿子英年早逝的。”

  银杏平日里最不喜和这些粗鄙之人交谈, 但今日少爷的身子大有好转, 她也罕见地对他们有了好脸色,“大娘,我家少爷想去河边走走, 那风大吗?”

  大娘摆摆手,“不大, 今个儿天气正好,徐少爷许久未出门,倒是可以去瞧瞧, 不过银杏姑娘还是带件披风更为保险。”

  银杏觉得她说得有道理, 便转身对徐岁宁说道:“少爷, 奴婢回去拿件披风,您在这等会儿奴婢。”

  徐岁宁轻轻「嗯」了一声。

  他不知道韩璋小的时候住在哪,只是原著中曾有描述,少年经常食不果腹,每当饿了的时候,便会去溪边捕鱼。

  徐岁宁正想着小时候的韩璋会是什么模样,便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吵闹声。

  随后一群小孩手上拿着木棍、扫帚,嘴上嚷着要去惩奸除恶。

  小孩走后,那位大娘晦气地「啐」了一口,“都让他们别去找那小子,就是不听。”

  旁边一位大婶也搭腔道:“就是,那小子整天阴沉着脸,浑身脏兮兮的,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病,那群小孩儿还就喜欢跟他玩闹,有什么可闹的。”

  “玩闹?”徐岁宁眉梢一挑,眼神晦暗不明。

  两位大娘也不知徐少爷这是什么意思,不过很明显能感觉到,他现在很不高兴。

  她们面面相觑,随后你推我搡地离开了。

  等银杏从府里出来后,街头竟已没了徐岁宁的身影,她立马慌张地派家丁去找。

  少爷可是老爷的命根子,要真出了什么事,他们这群人都活不成。

  徐岁宁本想去溪边碰碰运气,但看到那群小孩,他大概也能猜到他们要去做什么,跟着他们,定然就能找到韩璋。

  但,这幅身子还是太弱了,即便是吃了半块馒头,依旧只能慢走,稍微快些,心脏便像是要炸裂开似的,那群小兔崽子一个个跑得跟个什么似的,转眼间就没影了。

  徐岁宁半倚在一棵柳树旁,身上出了层薄汗,胸膛起伏不定,大喘着气,像是刚跑完一千五百米似的,但谁又能想到,从街角走到这,不过两百多米的距离。

  他只略微歇了一会儿,便站起来重新往前走。

  刚走了没两步,一个黑不溜秋的小东西径直撞到自己身上。

  那一瞬间,徐思宁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撞移位了。

  小东西迅速爬起来,朝着徐岁宁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滚开,病秧子。”

  徐岁宁看着脏成小花猫似的小孩儿,瞪着个大眼睛,完全没有一点威慑力,反而像是被踩了尾巴的小猫,可怜又可爱。

  身后,刚刚那群小孩又拿着棍子追了上来,“他竟然敢拿石头砸我!我今天一定要把他扔粪坑里去!”

  小花猫正准备跑开,身后的衣领却突然被人抓住。

  “你干什么?快松开我!”

  “我干什么?你刚刚撞到我了,难道你不应该向我道歉么?”徐岁宁坏心眼的想要看看韩璋被欺负的模样。

  小花猫嘴唇紧抿,即便是知道自己被追上后,定是会惹得一顿毒打,但他还是不愿开口向眼前这个病秧子道歉。

  转眼间,那群小孩已经来到二人面前。

  为首的是个小胖子,白白壮壮的,一看平时营养就很好,反观手上拎着的小花猫,瘦的跟皮包骨似的。

  “徐少爷,您怎么有空出来了?银杏姑娘怎么也没跟着?”

  这群小孩说是年纪还小,但每天耳濡目染,自然也是知晓一些。

  他们嘴上虽然恭敬地叫一声徐少爷,但谁不在背地里骂一句病秧子。

  只不过不敢让徐岁宁听到罢了。

  徐岁宁只是扯了扯嘴角,连话都不曾同他们说一句,直接转身离开。

  只不过,他忘了手上还拎着个人。

  韩璋被他拽了个踉跄,狼狈地摔了一下,一屁股坐在他脚上。

  徐岁宁赶紧把人拉起来。

  那群小孩捧腹大笑,嘲笑起来,“看看他那个样子,简直像个滑稽的小丑,笑死我了。”

  韩璋垂下双眸,乱糟糟的头发遮住大半张脸。

  徐岁宁有些担心,蹲下身去查看他的情况,却被他狠狠推开,差点也摔了个踉跄。

  可当韩璋抬起头来,用一双红得像只兔子似的大眼,泪汪汪地看着他时,徐岁宁顿时手足无措,连句完整的安稳的话也说不出来。

  奶呼呼的小韩璋,红着眼睛的模样,比长大了还要更有杀伤力啊。

  小韩璋抹了把眼泪,倔强地瞪着他。

  徐岁宁哑然失笑,将小韩璋横抱起来。

  小韩璋自是疯狂挣扎起来,徐岁宁「哎哟」了声,轻声说道:“你也知道我现在的身体,你若是再乱动,待会儿咱俩一起摔个四脚朝天,不是又得被他们嘲笑了吗?”

  听到这话,小韩璋果然听话不再挣扎。

  身后,那群人看徐岁宁突然把人抱起来带走,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个为首的小胖子,看着徐岁宁身上那身锦衣华服,眼睛红得都快滴血,狠狠啐了一口唾沫,“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死的病秧子也好意思穿那么好的衣服,呸!”

  “一个病秧子,一个晦气鬼,两个人还真是天生一对啊,不过姓韩的那小子那么晦气,克死父母,克死叔叔,下一个会不会直接把这个病秧子给克死啊,哈哈哈。”

  听到那些人毫不遮掩的恶意,小韩璋没忍住,想立刻冲过去跟他们干一架。

  徐岁宁赶紧把人抱紧,边笑边哄道:“不急在这一时,偷偷告诉你,虽然我是个病秧子,但我可是睚眦必报。”

  一阵风吹过,小韩璋眼睛里进了沙子。

  所以他没看见那一瞬,抱着自己的病秧子,眼里闪过的森森寒意。

  “怎么?哭了?”

  “才不是!”小韩璋闷闷反驳一句,“眼睛里进沙子了。”

  徐岁宁嘴角微微翘起,“手拿开,我给你吹吹。”

  “我不要。”小韩璋无情拒绝,硬是自己把眼睛揉的通红,才把沙子揉出来,明明难受极了,还佯装一副没事的样子。

  跟那小魔头还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哦,不对,他们本来就是同一个人。

  走了没两步,小韩璋冷不丁突然开口,“不然你还是把我放下来吧。”

  “怎么了?”徐岁宁顺嘴一问。

  小韩璋犹豫了一会儿,有些难以启齿,好一会儿才憋笑道:“你,看起来好像要累死了。”

  脚步瞬间顿住。

  徐岁宁抿了抿唇,将怀中的人抱得更紧了,挺直胸膛继续往前走。

  刚走过两条街,迎面撞上带着人寻来的银杏。

  当她看见自家少爷怀里还抱着个脏兮兮的孩子时,立马冲上前来,想要伸手夺下这孩子。

  徐岁宁一个后撤步,让银杏扑了个空。

  银杏着急地直跺脚,“少爷!这小孩身上不知道有多脏,您怎么能就这么抱着他呢?还是快放下来吧,您身上这病才刚刚有了起色,可不能再被什么脏东西给害着了。”

  听着侍女一口一个脏东西,小韩璋挣扎了一下,趁着徐岁宁不注意从他怀中跳了下来。

  他刚转身想走,手腕却突然被人紧紧握住。

  那冰凉的触感,即便是没回头他也能认出,肯定是那个走两步就喘的病秧子。

  “你放开我,我要回家了。”

  徐岁宁自然知道,他所谓的家不过是个堪堪能遮风避雨的茅草屋罢了,只不过,即便他现在回去,怕是也只能看见一片狼藉。

  他把人拽回自己跟前,半蹲下来,与少年平视,眼角带着笑意,语气轻柔,“你我有缘,我请你来我家做客,如何?”

  身后的银杏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徐岁宁一个冰冷的视线给震得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小韩璋直直盯着眼前这人,他生的好看,比他看见的任何一个人都要长得好看,他的眼睛里也没有任何轻视、嘲讽的眼神,他和别人都不一样。

  可他还是轻轻把手抽了回来,轻咬了下唇,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徐岁宁先是一怔,随后勾起唇角,果然还是那个韩璋。

  银杏见那小孩如此不知好歹,也是气得口不择言,“就这坏脾气,难怪会克死爹娘,少爷,咱们还是离他远点吧。”

  “银杏!”这是徐岁宁第一次如此严肃地叫她的名字。

  银杏还从未见过自家少爷身上有如此气势,一时间也被吓得愣住了,好长时间过去才替自己找补,“奴婢的意思是,既然少爷善心,想对那……那位小公子好,不如差人送去一些吃食或者银两,又何必少爷自己热脸贴冷屁股呢。”

  徐岁宁手虚握成拳抵在唇边,轻咳了两声,“不必,他不需要施舍,回去吧。”

  回到房间,徐岁宁躺在床上,闭眼回想这次的计划。

  他确实需要血海大阵召唤魔神,但魔神降世,这个世界必会生灵涂炭,一切都会被毁灭,他疯,却也没疯到要拿整个世界替他陪葬的地步。

  也许以前会。

  事情发生之初,他只把这里当做一本书中的世界时,他会。

  但现在,这个被系统抓来,当做宿主历练的世界,在他眼中同样可怜无辜。

  这个阵法,是临走前留下的。



  他要做的,就是改变韩璋的过去的记忆,让他走上一条完全不一样的道路。

  不过,小时候的韩璋真可爱啊。

  徐岁宁想起他那别扭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

  恰巧银杏端着食盒走了进来,“少爷,您在想什么笑得这么开心啊?”

  “没什么,到书房里给我找几本地志,还有关于修仙志怪的话本,若是家里的书房没有,就到街上买。”

  银杏虽然不知自家少爷怎么突然来了兴致要看这些书,但经过上午发生的种种,她也不敢再反驳,应了声,将食盒放下便出去了。

  午后,太阳正烈。

  街上几乎没什么人,除了几个偷跑出来玩的小孩儿。

  他们看见戴着长长帷帽的人,纷纷停下,七嘴八舌道:“这是什么怪物啊?这么热的天,竟然还把自己包裹得这么厚实,也不怕把自己闷死。”

  “你是眼瞎吗?这很明显是人好不好?”

  “我知道是人,就是说他很奇怪啊。”

  一个略大点的孩子,嘴里叼着根草,做了总结,“这有什么奇怪的,咱们小镇上奇怪的人还少吗?走,咱们摸鱼去。”

  “走!”

  孩子们眼中奇怪的人,自然是徐岁宁。

  倒不是他害怕村民议论,只是这太阳着实是太大了些,这幅身子又太弱,戴着帷帽虽是闷了些,但好歹稍微凉快了一点。

  让人打听了小韩璋住的地方,倒是不远,但对于他来说,实在有点困难。

  等他看见那间破旧的茅草屋时,自己已汗流浃背,眼冒金星。

  小韩璋拎着水桶走了出来,那水桶都快有他半个人高了。

  小孩吃力地慢慢往井边走,却在抬眼时看见刚刚分别不久的人。

  虽然对方戴着帷帽,但他还是一眼就能认出。

  他垂下双眸,长长的眼睫在脸上投下一片剪影,不知再想些什么。

  等他再次抬起头来时,却发现那人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

  没由来的,心上涌出一股失落。

  可他却隐约听到一声咒骂,随后草丛中,那个人慢慢爬了起来,拍拍身上沾着的灰尘,走了过来。

  “哟,这么巧,出门打水啊?”

  小韩璋只觉得这人奇怪得很,这有什么巧的。

  他把水桶放下,走到徐岁宁面前,对他招了招手,“你蹲下来点。”

  徐岁宁二话没说蹲了下来。

  小韩璋突然对他伸出手,但徐岁宁不但没有惊慌后退,甚至连眼睛都未曾眨一下。

  小韩璋觉得无趣,从他头上摘下那根杂草扔在地上,“徐少爷还是回去吧,我可没地方招待你。”

  徐岁宁看着他瘦弱的背影,弯了弯唇角,并未跟上去。

  他转身走进这间从外面看就极为寒碜的茅草屋,屋内一片狼藉还未收拾,也不知道他是没来得及,还是根本就不打算再收拾了。

  等韩璋打完水回来,发现屋内竟焕然一新。

  那个病秧子正和一只落在桌上的苍蝇对峙。

  韩璋放下水桶,走过去,「啪」的一声,随手摘下的一片叶子准确无误压在那只苍蝇身上。

  徐岁宁笑意盈盈看着他,“回来啦,辛苦了。”

  韩璋听这话总觉得有些奇怪,没再理他,自顾自得烧水去。

  徐岁宁满脸慈爱,把带来的书放到桌子上后便离开了。

  当然,还有那半块快要馊了的白面馒头。

  早上他给忘了。

  作者有话说:

  韩璋吃了口馒头:师尊,这味道怎么有点怪怪的?

  徐岁宁保持微笑:傻孩子,是师尊爱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