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桃乖巧地趴在桑罗怀里,他被桑罗带动着轻晃,周围的人影在他面前晃动,像是玻璃杯中的酒,在光下有种目眩的感觉。

  桑罗抱地很紧,稚桃的手臂被勒出明显的红痕和弧度,疼痛从手臂处泛开,很疼,很烫,让稚桃有不好的联想,像被通红的铁器包围,又像是被粗鲁的小孩握住的娃娃。

  稚桃眨眨眼,忽然轻柔地唤:“桑罗。”

  这声音穿透力很强,它爬过桑罗的耳蜗,溜进耳膜,顺着脑袋爬去,钻进桑罗混乱的思绪里,让他膨胀的负面情绪一下停滞住,只能在脑海里回放那短短的两个字。

  稚桃轻轻地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像是他恋人般亲昵地抱怨:“你把我弄疼了。”

  香味这次缓缓地渗出来,像是没有关紧的香水,从瓶口处挥发香味,这香味一圈圈地缠绕上桑罗的脖子,让他喘不上气,同时又渴望地大口呼吸着。

  呼吸声混杂着他的心跳,这一切全都传进稚桃的耳朵里,他露出厌恶的表情,但语气还是很甜美,像是诱惑着小虫子的花蜜,“松开我,好不好呀?”

  最后的呀字轻轻柔柔的,带着颤音,像羽毛般挠了下桑罗的耳膜,让他思绪空白一瞬,无意识地答应着:“好,好,我这就松开你。”

  他这么说着,把抱着的人松开来,周围人发现桑罗的动作,立马七手八脚地把桑罗拉开。

  桑罗被人从后面拉开,下人用的力气很大,把他瞬间拉倒在地上,跟稚桃隔开一段距离,他朝着稚桃的方向伸头,满含期待地说:“我松开你了。”

  他话是这么说,但却像是在表达另一个意思:你能不能不要讨厌我。

  稚桃打量着自己的手臂,手脖处有紫色的手指印,手臂因为长时间的压迫而大面积的泛红,他轻轻地拂过红印,随后抬眼看向桑罗,他那张漂亮的嘴巴说:“你冷静点,你这样好可怕啊。”

  他说着微微低下头,脸颊旁的碎发垂落,显得他格外柔弱,稚桃的视线停留在“工具”上面,它们有着锋利的刀刃,能轻易割开皮肤,也能轻易地嵌进骨头里。

  锋利的刀刃让他想起去年的事,那是个寻常的夜晚,他被一个不认识的人当街追砍,跑了大概十多米,被砍好几刀,鲜血断断续续流了一路,落在苍白的街上。

  已经是深夜,所以无论他再怎么拼命的求救,都没有人来救他,最后是姜文浩出来找到了他。

  那时的稚桃已经神志不清,香味浓烈地像被腐烂后的水果,然后被恶意地碾压成汁水,带着酒精般强烈的、死亡般的香味。

  “我、我喜欢你,你别讨厌我。”

  稚桃听见声音后抬头朝着桑罗望去,由于稚桃长时间的沉默,桑罗备受煎熬,他眼泪簌簌地落下,像是要积攒出一摊自己的小湖泊,桑罗张张嘴,那双大大的眼睛直勾勾地看向稚桃,小心翼翼地说:“我只有你。”

  我只喜欢你。

  桑罗被下人拉开有三米远,深蓝色的中山装遍布灰尘,显得整个人都十足得狼狈,但他没有在意自己和别人粗鲁的动作,只是这么望着稚桃,就像望着他心中的全世界。

  “这样。”稚桃手指用力地抹过红痕,很温柔地说:“谢谢你喜欢我。”

  好讨厌,他目光凉凉地注视着喜悦的桑罗,就像在看被脏水浸透的衣服,恨不得立刻把它扔进垃圾桶。

  但是不可以,稚桃并不想再次体验被这种人怨恨的感觉,特别是一个认为自己为他付出了所有东西的人。

  就像砍人的那家伙一样,他认为自己为稚桃出柜,已经付出所有东西,所以稚桃必须给他同等的关注。

  桑罗没有注意到稚桃的言不由衷,这次又激动地哭出来,他像是跟神明对话的信徒,恨不得把自己的灵魂都献祭给稚桃,他断断续续地说:“我,一直都很喜欢你。”

  稚桃的手臂被姜瞳碰了下,他侧过头看姜瞳,姜瞳正一脸担忧地望着他,小声说:“要不要先涂点药?”

  桑罗的目光也跟着落在稚桃的手臂上,那儿有着明显的红肿着,有的地方甚至已经呈现青紫色,稚桃皮肤很容易留印子,而且由于皮肤白,这些印子显得格外可怕。

  桑罗立刻变得惶恐不安起来,到现在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讷讷地重复着:“对不起,对不起……”

  “我不是故意的。”他像是要彻底蜷缩起来,把头埋得很低,不敢去看稚桃。

  稚桃把姜瞳的手推下去,朝着他不紧不慢地走过去,蹲在他面前轻声说:“没事的。”

  这短短的三个字给了桑罗不小的安慰,他的眼睛睁大,亮晶晶地看着稚桃,像是被夸奖的小孩。

  “桑罗,”稚桃又喊了他的名字,温温柔柔地问:“你为什么说……”

  稚桃停顿片刻才把那句话说出来:“……‘我只有你’这句话呢?”

  桑罗嘴巴微颤着,好一会儿才说:“被赶出桑家后我就在外当医生,他们不肯让我当医生,你走后小鸟也死了,我就什么都没有了。”

  他直勾勾地注视着稚桃,像是把他所遭遇的一切都算在了稚桃身上,稚桃没有在意他的态度,接着问:“你说的‘他们’是谁?”

  “桑家。”桑罗注视着他的脸怔愣地说。

  桑家与姜家,一个建神庙一个造神明,稚桃想起以前姜文浩说的话,但这些似乎跟桑罗当不当医生没有必然关系。

  他这么思索着,也这么问出来:“他们为什么不让你当医生呢?”

  桑罗说:“因为要当家主。”

  又是家主,稚桃重新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形容狼狈的桑罗,“你先休息会儿吧,等会儿帮忙看病。”

  桑罗呆呆地坐在地上看他远去,身后拉住他的人笑了声,嘲讽般开口:“桑医生,你猜他知道你干的事后,还会不会对你这么温柔?”

  桑罗迅速抬头看向那人,那人脸上带笑,眼里的四只眼瞳咕噜噜地转着,桑罗看着那双眼睛,无意识地捏紧双手,艰难地说:“你怎么……”

  ——

  “稚先生,药拿来了。”姜瞳拿着药膏说,他边说着边把药递给稚桃。

  稚桃拿起小药膏观察几秒,怀疑地开口:“这个药有用吗?”

  “有用的,这是姜家独有的药,可以治疗所有的伤。”姜瞳看稚桃光是看着,就从他手里拿回药膏打开。

  刚一打开,隐隐的香味就从里面溢出来,稚桃动动鼻子,随口说:“这香味还挺好闻的。”

  姜瞳把手里的瓶塞放在桌上,听见这话后极为隐蔽地抬头看了眼稚桃,视线集中在他嘴上,同样但更强势的香味从那儿渗出,他的视线黏在嘴唇上,片刻后才重新低下头取药,药呈乳白色,质地细腻。

  稚桃把手臂伸到他面前,漫不经心地看他忙碌,药膏刚涂时略感冰凉,随后它很快在手臂上化开,化开后的香味扑鼻而来,同时手上的伤痕也快速缓和。

  稚桃惊奇地坐直身子,把手臂从姜瞳怀里探出来,举在他眼前细细观察,凑近看伤痕恢复得更为明显,原先红肿的皮肤都变回白色,他不禁感叹一句:“这药可真神奇。”

  他视线移到姜瞳手里,洁白的瓷瓶躺在那儿,稚桃用手取过来,手臂上的香味在姜瞳鼻下晃过,连带着屋子里都盘旋着那股子香气,姜瞳黑沉沉的眼睛注视着空荡荡的手心,像在思考着什么。

  “这是什么药?”稚桃把玩着瓷瓶,漫不经心地朝他发问。

  姜瞳舔舔嘴唇,还是一副乖顺的模样,“这药只有姜家家主知道,我并不清楚是什么药。”

  稚桃听见家主就烦,把手里的瓷瓶放到桌上,瓷器与木桌磕出清脆的一声,他皱着眉不满地说:“怎么又是家主。”

  “到处都是家主,什么都是家主,”他说着,心里平白增添怨恨,语气也越发不好起来:“这家主到底是什么东西,非要选这么个人出来。”

  稚桃说着胸口起伏不定,明明没说几句,反而先把自己气着了,姜文浩当家主后失踪的事,在他心里留下深刻的阴影。

  “家主是最大的受益者,”姜瞳轻声说,眼里的重瞳凝视着他,“但同时,也是最先被找到的人哦。”

  稚桃直愣愣地看着他,嘴里蹦出个问题:“被谁找到?”

  他们之间沉默下来,屋子里悄无声息,直到姜瞳的笑声打破寂静,这声音像是石子掉进湖里般,让所有的事物重新活跃起来,他说:“被神明找到。”

  拥有四只眼的神明,可审视世人,也可看清人心,姜瞳声音在阴暗的屋内模糊不清,像是蛇摇曳身体,在稚桃背后攀爬,连带着背后刀伤也泛起复杂的疼痛。

  “不过呀,”姜瞳把药膏重新盖上,面带微笑地说:“这些都是以前镇上流传的闲话罢了,神像被砸后,这些话都没人信了,稚先生听个新鲜就好。”

  稚桃看着他那双眼睛,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头脑里的想法一个接一个地冒,片刻后忽然说:“神明恨家主。”

  所以才会让姜太爷双眼生虫,姜文浩失踪多日,但……

  没等稚桃继续思索下去,姜瞳就打断了他的思考,“怎么会呢。”

  姜瞳捏着药膏站起来,随后朝着屋外走去,只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

  “毕竟神是被他们养出来的呢。”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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