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桃额头冒出细密的冷汗望向林以安,他最信任的学长。

  他们两个都由于自身的经历,在初中受到广泛关注。

  但待遇却是截然相反。

  林以安小时候不幸被热油当头淋下,虽然经过皮肤移植后,他侥幸保留下全身皮肉,但仍能看出烫伤的痕迹。

  在初中的时候,他因为脸上丑陋的疤痕被恶意伤害,同时受到各种不公的待遇。

  稚桃还记得他刚刚入校的时候,因为他优异成绩和特殊身份被要求上台演讲,他在后台准备演讲稿的时候,忽然听到争吵声,稚桃好奇地走过去看。

  是位面容严肃的老师和一位学生,学生背对着稚桃,声嘶力竭地喊:“——凭什么取消我上台的权力!”

  稚桃没想到自己刚好听到重点,尴尬地站着,老师应该也很无奈,深深叹口气后说:“很抱歉,是我们的失责。”

  学生哽咽着弯下腰,像是要被什么巨大的东西压垮,稚桃于心不忍,踌躇半天还是走过去问:“为什么要取消啊?这是他应得的吧?”

  他手指蜷缩着,心里没有底,害怕自己的话引来老师的怒骂,就像院长一样。

  但老师没有责怪他,只是对他摇摇头,然后轻拍下学生的肩膀就出去了,外面有人喊老师组织班级纪律。

  房间里就只留下稚桃和那个学生,学生低垂着头僵硬地站着,稚桃能看见眼泪掉在地上,他内心感到尴尬的同时,也替学生感到难过。

  稚桃的手慢慢握上口袋里的纸巾,他心里两个声音吵翻了天,一个让他不要赶紧离开这里,留给学生私人空间,一个又让他安慰下学生。

  眼看时间不多,稚桃才伸出纸巾递过去,怯生生地安慰他:“擦下眼泪吧,没事的。”

  学生没动,弯着腰,头发挡着脸。

  稚桃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忽然头脑发热,嘴里忍不住劝他:“你收着吧,至少擦擦泪,泪干后就不好擦了。”

  这是他的经验之谈,每次哭醒后起来,脸上的泪痕都特别明显,还不好擦干净。

  学生听见他话后才伸手接过纸巾,稚桃注意到他手上还戴着黑色手套,怪奇特的。

  学生捏在手上没有擦,反而低低笑出声,是嘲笑的语调,然后猛地抬起头来,这是他第一次把脸暴露在稚桃眼前。

  学生脸上十分惨烈,右脸还好,左脸几乎半毁容,大面积凹凸不平的皮肤覆盖在深红色脸上,与右脸形成鲜明对比。

  但更可怖的是他的眼睛,那双不透光的眼睛直勾勾地看向稚桃,眼里是稚桃熟悉的恶意。

  像是笃定稚桃会害怕,然后立马尖叫着逃开,考虑到他的年龄和脸蛋,或许还会像那些女生似的吓哭。

  说不害怕是假的,稚桃是头回感受到孩子的恶意,但从小的经历训练出了他强烈的预感,他知道自己现在不能恐惧。

  稚桃垂下眼睛,安抚自己狂跳的心脏,假装镇定地说:“你擦擦泪吧。”

  学生肯定发现什么,再次嗤笑出声。

  稚桃听到他的声音脸上发热,有种当好人却不能当到底的内疚,他嗫嚅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正好这时候有人提醒他上台演讲,他准备就用这个理由离开。

  但他似乎真的很笨,脑里这么想,嘴巴却不这么干:“你,你是不是要上台演讲?你要不要一起上去?”

  “我叫稚桃,也是因为成绩优异被选上的,跟你一样。”

  学生匪夷所思地看他,就像看头想上天的鱼,或者别的什么动物,反正不像在看同样有智慧的人类。

  片刻后,学生才饶有兴趣地答应下来,跟着他走,中间还问他看了演讲稿。

  虽然学生不出所料的被拦了下来,但他却像已经被稚桃劝开了,或者被他逗的心情好起来,总之不像刚刚那么失落。

  他笑着跟稚桃挥手告别,语气轻松地说:“祝你演讲顺利,我先走了。”

  稚桃也跟着快乐起来,做好事总能让人心情愉快,他站在演讲台上,前面是漂亮的鲜花,下面是大量的人群。

  他紧张地深呼吸,给自己打气,翻出演讲稿打开放在面前,低头看的时候瞬间愣在原地。

  这是张空白的草稿纸。

  后来稚桃跟林以安熟悉起来,稚桃跟他抱怨这回事:“你干嘛那样做啊?好丢人啊,要不是有老师帮我,感觉我会被全校人当笑话看的。”

  林以安趴在他肩膀上,笑着说:“我当时只是觉得单纯的很好玩嘛,对不起啦。”

  “你要因为这件事跟我生气吗?”

  稚桃听到他语气不对,慌张地偏头看他,林以安脸上带笑,但眼底却没有笑意。

  林以安发现稚桃半天没跟他说话,只是呆呆地看着他,像是傻乎乎的兔子,他自然地在稚桃旁边坐下。

  “怎么还发起呆来了?”林以安一边问,一边亲密地靠上来,自从他认识稚桃后,他就特别喜欢跟稚桃挨着。

  他格外中意稚桃这身雪白的皮肤,就像画皮中意美人皮般。

  稚桃感受到林以安的重量后清醒过来,不自在的往后躲,今天姜文浩的热情确实把他吓的不轻,对别人的行为都防备着。

  林以安注意到后轻啧一声,用手拽住稚桃的手臂,把他按在怀里,不顾稚桃的挣扎转而问起别的事:“说起来,你有收到我送你的生日礼物吗?”

  稚桃啊了声,挣扎弱下来,软软地贴着林以安,他想起学长说过要送他成年礼物,但他并没有收到,“我没有收到啊,可能是快递还没到吧……”

  这话稚桃都不太信,一般快递最晚七天就能到,他们还同城的,早都该到了。

  好在林以安不介意,他把稚桃圈在怀里,双手紧紧地环着的稚桃腰,语气欢快地说:“那我下回再送你一个吧。”

  “祝桃桃成年快乐哦!”

  虽然稚桃生日是昨天,但听到祝福还是挺开心的,“谢谢。”

  他想想又说:“不用再送我礼物啦,我也没有送你啊,这样就挺好的。”

  “不麻烦,这个礼物我只送给你哦。”林以安凑到稚桃耳边说话,像是在说小秘密,呼出的气体很热,让稚桃耳朵红起来,努力地避开,眼睛不自然地下垂。

  往下看的时候,稚桃注意到他手臂上红痕,林以安在初中三年都只穿长袖,还要戴黑手套,这是稚桃第一次看见他露出来的皮肤,有不自然的红色。

  稚桃注意到后,再次想起学长家里的情况,傻傻地固执己见:“真的不用送我,我都没有送过你……”

  “那意思是你要送我礼物吗?”林以安听到他的话笑起来,“我生日是下个月五号,记得哦!”

  稚桃没有办法再次拒绝学长的心意,只好乖乖地应下,其实他本来就打算送学长礼物。

  “那你地址在哪儿呢?”

  稚桃只有眼睛露在外面,但还是很好看,林以安漫不经心地用宽大的手合拢稚桃的手,用指腹感受着稚桃的皮肤。

  细腻光滑,没有瑕疵。

  林以安的头发蹭在稚桃脖子上,在稚桃身后发出模糊不清地声音:“待会儿我把地址发你手机上,就你那个小脑瓜,我怕你记不住哦。”

  这个确实蛮有可能的,稚桃听到这话,不好意思地笑笑。

  “桃桃是送快递还是亲手给我呀?我就住在这附近哦。”

  稚桃原本想送快递,但听到学长的暗示后就犹豫起来,“我也不太清楚,要是有时间的话,我就来找你吧。”

  “又是因为那个养父?”

  稚桃以前跟林以安说过养父的事,自从那之后林以安就总爱为他打抱不平,但现在养父似乎变了,他纠结着为养父说话:“……也不全是吧。”

  林以安从身后抬起头,掰过他的脸打量,稚桃被看的相当心虚,以前跟他哭诉的是自己,结果现在为养父求情的也是自己。

  “啊,那个……”

  是个戴眼镜的女孩,看到他们的姿势后支支吾吾地说:“外卖到了,你们吃不吃饭啊?”

  稚桃被她躲闪的眼神看的满脸通红,他知道他们两个的姿势肯定很暧昧,也跟着支支吾吾地说:“我们,得会儿过去。”

  女孩点点头快步离开,稚桃也从林以安怀里跳出来,略带不满地看他,但又说不出什么话。

  林以安告诉过稚桃,他特别没有安全感,稚桃是他最在乎的朋友,如果稚桃也讨厌他的话,那他真的恨不得立马死去。

  那些话就像石头般压在稚桃心里,让他面对林以安的时候总是要小心翼翼,有时候还会因此感到深深的心累。

  吃完饭后,大家的关注中心都围绕着林以安,以前全校有名的怪物脸,现在居然变成了大帅哥,而且还考上全国有名的医学院,前途可谓一片光明。

  作为关注中心的林以安也很给大家面子,给还在等高考成绩的众人讲大学趣事,他这时讲到动物实验,“还有次是给一个小兔子做实验。”

  “就是耳缘静脉注射,大概在这个部位。”林以安说着用手在稚桃耳朵上划了下,他手指甲圆润光滑,稚桃就觉得耳边一热,然后就没了动静。

  稚桃好奇地摸摸耳朵后,才把注意力重新放回林以安身上,他讲到兔子假死时候突然说到这么一段话。

  “感觉到危险时就会全身僵硬,自以为假装成什么东西。这种手法,真的瞒得过敌人的眼睛吗?”*

  林以安笑着继续说:“从一本小说里看见的说法,大家不觉得说的挺对的吗?”

  同学们其实听不太懂他在说什么,他们跟林以安也只是表面接触,现在听到他的询问后面面相觑,然后七嘴八舌地认同起来。

  “确实挺有道理的。”

  “这是在说兔子装死吧,我也觉得没什么用,毕竟猎人一过去就肯定发现了,也就能骗骗自己吧。”

  稚桃犹豫着轻声说:“有些时候还是有点用的吧,我记得熊就不吃死尸。”

  林以安听到他话后,偏回头用后脑撞上墙壁,发出咚的一声。

  声音很响,让众人讨论声都低下去,望向发出动静的林以安。

  稚桃立刻担忧地询问:“你没事吧?”

  林以安似乎疼的不行,低着头用双手捂上后脑,嘴里发出呼气的声音:“……没事。”

  听见他压着情绪的话,稚桃不知所措地看他,好半天,林以安才重新抬头来,嘴角带着微笑,给稚桃一种刚刚他在偷笑的错觉。

  就像在悄悄地嘲笑他。

  作者有话要说:

  *出自《桶川跟踪狂杀人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