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旱没多久,各个村子之间的粮食便都有些不够了,能缓解的紧缩紧缩粮食还能熬下来,严重些的便只能出村向别的村讨要粮食。
相比之下,杏花村已经好了许多,由于有备粮和莫净成田地收成的支撑,至少还不用出村讨要粮食。
先前悄然赈济时,除却顾承和村长没有收莫净成的粮食外,其他村民基本都收下了粮食。
对于顾承会拒绝这件事,莫净成并不感到意外。顾承的身份他隐约有些察觉,并不是杏花村的神医那么简单。
而村长会拒绝倒是让莫净成感到有些惊讶。
“我不拦着你给部分村民粮食,那是你的事情。但我是一村之长,我不能那么自私地接受。”村长这样解释,莫净成自然也不好多说什么。
经过章姓汉子的那件事情,村长显然还没缓和过来,但已经能够打起精神处理村子的事务。
好在,这场春旱与饥荒没有维持多久便降了一场大雨,杏花村的小溪都恢复了流动,旱地顿时缓解了不少。
但土地都已经干旱太久,虽说一场大雨缓解了许多,但还需要时间来慢慢恢复。
莫净成的田地在深山,平日里几乎没人会路过,也就避免了被村人哄抢田间作物的局面。而田里还有收成这件事情,只有阿锦和阿灵知道。
人多口杂,若是被村人知道了这些作物不用水也能生长,惹出的麻烦只会多不会少。
田地不需要水,但也需要打理翻土。
不能告诉其他小厮与先前来帮忙的村民田地还有收成,打理田地这件事情便只能放在莫净成几人身上。
“即便是在春旱,这些山药长得可真好!”阿锦没见过这种奇观,理一阵就要发出一声惊叹。
后来就连阿灵都加入了进去。
但阿锦又长吁短叹起来:“只是可惜了不能继续种水果,都好几月没有吃过葡萄了。”
春旱之时,温饱都难以解决,因此地里的水果收成后,莫净成立刻将种子换成了土豆或者红薯,这样还能用来当主食。
“不过也真是奇怪,就算不用洒水这些种子都能成活,虽说长得慢些,但收成竟也还不错。”
阿锦和阿灵同时叹道,随即相对一望,不约而同都笑了起来。
莫净成默不作声,总不可能回答他们那些种子是从数据库里取出来的。同时又心虚地看了一眼方云。
哪知方云并没有过来质问他种子到底是哪儿来的,只是弯起了杏眼瞧着这块地。
最近很是劳累,为了种多点粮食,几个人天还未亮就起来忙碌,一直忙到深夜才回去院子休息。因着考虑到来回不方便,食肆的生意又没什么意外,他们便暂时住在了老院子。
方云有身孕,身子又不太好,因而莫净成不准让他下地,只勉强同意让他做做饭什么的。若不是实在抽不出身来,莫净成都打算让方云只坐在阴凉之处闲着。
一行人正忙得欢喜,不远处的枯树林却突然传来一声压抑的哭声。
最先听到的是阿锦,“莫大哥,林子里是不是有哭声?”
闻言,其余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将视线转移都周边的树林里。
他们在这座山里的田地恰好被树围绕着。近日除却大雨外,又连绵地下了好几场小雨,因而原本的枯树上都慢慢长出了嫩芽来,甚至有些已经长出了叶子。
叶子挡住了背后的东西,只能绕过去。
方云正要走上前去,却被莫净成一言不发地拦了下来,转而自己走上前去。
走进林里,却发现一个妇人抱着一个孩童正倚着树干哭。
妇人的头发由于长时间没有打理,都黏答答地粘黏到一块,脸上也沾满了污垢。而孩童面色发紫,似乎已经陷入昏迷。
似乎是早已料到莫净成会过来,那妇人几乎是在莫净成站在她面前的同时,抱着孩子跪在地上。
“求求你大哥,给我点粮食好吗?我的田地和粮食被村里的恶霸抢走了,我的孩子快饿死了,求求你了!”
说着,还一个劲将头往地下磕,磕得黑漆漆的额头都红肿了一大片。
莫净成不答,这个妇人正是在桃花村村口与别的汉子争米面的人。
听到喊声,一直等在原地的三人也匆忙跑了过来,担心又是什么牛鬼蛇神闹出事端。结果却看到一个妇人抱着孩子跪在莫净成的面前。
见来的人更多了,妇人生怕莫净成会拒绝,磕头磕得越发响,额头渐渐现出血迹来。
众人皆是一愣,但很快阿锦便也认出了这个妇人。
想起那天妇人的眼神,阿锦就气不打一处来,“是你!那日帮了你你就跑了!我们又不会抢你的粮!”
妇人连忙哭喊着道歉:“公子!真的对不住!那日我是真的很害怕米面会被抢走,若是没有那些,我病重的孩子会死的!没了孩子,我怎么活得下去!”
话间,怀中的孩子还咳出血来,却仍是没有苏醒。
饶是阿灵理智些,问那妇人:“近来干旱不是缓解了不少,你家里没田吗?应当不会没有粮食”
似是戳到了妇人的伤心事,那妇人哭得越发凄惨,林子里的鸟被吓得四散而去。
在妇人的只言片语中,众人算是清楚了一些事情。
这妇人原是桃花村的王氏,在春旱爆发前过着汉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女子便在家中打点上下的小生活,还育有一个儿子,平日里也鲜少与村人结怨。
哪知,因为桃花村村长干了那等龌龊事,用水树将村里的水都榨干,又将县城里送来的赈济银两收入囊中,村子里便陷入了一阵混乱。
村里有恶霸借着村长的庇护,将他们一家三口赶出屋子,霸占了田地,又抢了他们的粮。
为了活下去,他们家的汉子四处讨要粮面,好不容易讨要了一袋米面,却被其他村的村人当成贼子活活打死,而独子也生了重病。
“那是我家汉子用命换来的米面,我也要用命去护住!”王氏悲恸着,眼泪落在昏迷的孩子脸上。
听完了这些,阿锦想起方才骂的那些话,在心中很是愧疚。
田里刚好有收成,莫净成便用麻袋装了一些,叮嘱王氏不要说出去后便交给了她,又给了些银子。
“对对不住,各位恩公,我我是跟着你们才找到这里的。”王氏接了麻袋和银子,犹豫着道出了真相,“但我不会说出去的!打死我也不会说出去的!”
莫净成点点头。
担心他们反悔,王氏抱起孩子扛了麻袋跌跌撞撞跑了。
“莫大哥,你早就发现王氏跟着你了吧。”阿锦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发现莫净成的脸上没有一丝意外。
莫净成不答,算是给了答案。
自那日帮过王氏后,他隐隐感觉到有人一直跟着,用智脑分析出是村口那人,又没有什么危险后,便由着她跟着。
左右也不过是因为粮食的事情,能解决。
摸摸小夫郎软乎乎的脸蛋,莫净成转身继续抗了锄头去打理田地。
王氏拎着麻袋里的红薯,刚跑进小屋子的拐角就被几个壮汉给堵住。
一个领头的壮汉紧紧捏住她的下巴,“小妇人,你倒是挺为我们着想的啊?专门给我们送乐子?”
王氏憎恶地盯着他们,可身子却止不住地在颤抖。
这些人就算化成灰她都认得,就是这些连人都不算的东西害得她落入这样的地步。
越是被盯得紧,壮汉越是兴奋,不费任何气力就抢走了王氏手中的麻袋,将里边的红薯“哗啦啦”全都倒在地上。
其他壮汉狞笑着,抬起脚狠狠地将红薯踩了几脚。
“不、不要!”王氏用尽全身气力挣脱开,紧紧抱着孩子手脚并用爬了过去。
可那些红薯早已被恶劣地碾碎,等王氏爬过去时,又被壮汉狠狠踹了几脚。
在挣扎的动作之间,王氏怀中的银子掉落了出来。
王氏一愣,连滚带爬将要给孩子治病的银子紧紧攥在手中。
那是她孩子的救命钱,不能被抢走!
壮汉都微微一顿,继而领头的将银子连同王氏的手踩在了脚底下,任由王氏怎么求饶都不愿意松脚。
许是这样不过瘾,壮汉蹲了下来,欣赏着王氏因仇恨与悲痛被扭曲在一起的脸。
“我就是喜欢你们这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表情。”
话音刚落,其余的壮汉就发出一阵笑声。
毁掉了所有的红薯,壮汉拍拍手算是玩够了乐子,临走前又狠狠地踹了几脚王氏,这才心满意足地带着银子走了。
将孩子紧紧地护在怀中,王氏缓缓抬起头来,蓬乱的头发下露出一双充满恨意的眼睛,怨恨地盯着那些人离去的方向。
“阿娘”孩子轻轻呢喃了一声,身子也越发滚烫,“我好痛我的头好痛”
王氏立刻低下头去,身周煞黑的气息瞬间温柔了下来,将侧脸贴在孩子的脸上,企图以此来减轻他身上的痛苦。
“宝宝乖,我们很快就不疼了,忍一忍好吗?”
可孩子的声音越来越小,就连贴在她脸上滚烫的温度也越来越不明显。
直到最后,孩子颤抖的手指渐渐僵直,身子越发冰冷,王氏还在柔声哄着。
“宝宝乖,阿娘很快就陪你一起,等等阿娘好吗?”
王氏将脸紧紧贴着孩子,再抬起头来时,眼底一片森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