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奶奶的手微微用力,季无锋将豆浆放在长廊上,轻轻用左手拍了拍老奶奶的后背,老奶奶对他摇摇头,笑的依旧慈爱。
“我没事。”
“意外来的就是那么突然,可能是上天对我的惩罚,这一次,他真的病倒了,需要每天输液才能活下来。”
“我访问了许多名医,花光了所有积蓄,也没能挽留住他,我没有想到,这一次,是他离开了我……”
“我们蹉跎了大半辈子,每一次都因为我以为,而错过,我的儿女永远都不会原谅我,我也没有办法原谅我自己,所以,我没有告诉他们我在这里。”老奶奶的笑容中似乎有些解脱。
“那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么?
季无锋感觉自己无法问出口。
“他们呐。”老奶奶缓缓地从小自己的衣服里拿出一块方布,打开方布,里面是一些照片,照片上,是几个中年人笑的开心的模样,上面却没有老奶奶。
而那照片的背景,是外国。
季无锋看见老奶奶颤抖着手,抚摸着照片上人的笑颜,突然觉得十分心酸。
“他们在我曾经最喜欢的国度,生活的很好啊,我一个糟老太婆,慢慢在故乡老去,陪着我的老伴儿,也不错。”
她的笑容中没有一丝不甘,反而全都是满足。
“我这一生,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和我老伴儿一次次的错过,所以,我的后半生,一直都陪着他,也是心满意足了。”
季无锋愣愣地听着她说的这一番话,明明是老奶奶的故事,但是为什么,他总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一块巨石压在上面那么难受?
喉咙,似乎也被什么东西塞住了,发不出声响来。
连一句劝慰的话都说不出口。
“好孩子,你可不能像奶奶一样,和自己相爱的人错过了,如果有一天,遇到自己喜欢的人,别去扭扭捏捏,也别因为什么灾啊病啊的离开,奶奶活了一辈子,才发现啊,人的一生很短暂,遇到自己喜欢的人爱的人,就要努力过好每一天,不要等到像奶奶这个岁数了才后悔,后悔没有好好和相爱的人过日子。”
人的一生,很短很短,生离死别都是常事,没有人能够避免,正是因为有了离别,相聚的日子才更加要好好珍惜。
老奶奶的声音渐渐地消失在季无锋的耳畔,他呆呆地盯着眼前的枯树,眼里似乎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涌了上来,滴落后结成了冰,晶莹剔透。
似乎有一瞬间,福至心间。
那些重生之后困扰他的、令他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的事情,那些困扰着他的难题,突然统统有了答案。
仿佛枯树长出嫩绿的枝芽,仿佛冰川从中间开始迸裂,和煦的春风吹过寒冬般的心田,苏醒了里面全部的生机……
人的生命如此短暂,虽比蜉蝣知朝暮,虽比蝼蚁知四季,却也不过是短短百年。
正是因为短暂,所以更加要好好地珍惜每一天的相遇,珍惜在一起的每一分一秒。
就像是有一首歌唱的那样,把每天,都当成是末日来相爱,一分一秒都美到泪水掉下来。
季无锋不喜欢听音乐,甚至不知道这是哪首歌里的歌词,却在不经意间听到时,印象深刻。
他突然明白,重生本就是一场恩赐,让他弥补曾经,让他珍惜对的人。
可是他因为自己的懦弱,因为自己的倔强,差一点就将这份上天的心意错过。
无论他的生命还剩下多少,是几个月,还是几天,甚至是几分几秒,都不应该将它们浪费在没有意义的自怨自艾上。
即便生命只有一瞬间,他也要和相爱的人手牵着手,去迎接那份属于他们的生离死别。
更何况,按照上一世的情况来看,他还可以活十年。
十年,他们之间还有三千多个日日夜夜,无数个瞬间。
季无锋突然站起身来,豆浆也不要了,直接将毯子重新搭在老奶奶的腿上,向着楼里跑去。
老奶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在他身后缓慢地喊,“孩子,你去哪里?”
“老奶奶,我叫护工推您回去,现在,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季无锋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轻快。
那一直压在他身上的沉甸甸的巨石被人挪开,让他可以重新呼吸新鲜空气,重新感受到,生命是那么的美好。
季无锋的脸上洋溢着他自己都没有注意的笑容,随手抓住一名护士,让人去照顾外面的老奶奶,自己则往病房的方向跑去。
从这一刻开始,他一分一秒都不想错过。
可是当他拉开病房的门时,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凳子上,空荡荡的,封尘不见了踪影。
而此刻,封尘则正在焦急地寻找着季无锋。
他一觉醒来,就发现季无锋不见了,床上连一点热乎气儿都没有,封尘吓得脸都白了,跑出去问了一路,没有人看见季无锋。
白雪琴之前是找了个休息间去睡觉了,带了馄饨和小米粥来医院,结果就碰到了跌跌撞撞的封尘。
她吓了一跳,将小米粥和馄饨放在了桌子上,问封尘怎么了?结果却得知封尘一觉醒来季无锋不见了的事情。
“没事的没事的,你别着急,他可能只是上厕所去了。”白雪琴看着封尘着急的眼圈都红了,连忙拍了拍他的后背。
“可是已经十分钟了,厕所我也找过,根本就没有。”封尘抿着唇,“他刚刚手术完,身体还虚弱,该不会被人带走了吧!”
封尘没有忘记那天去季家的时候,那些奇奇怪怪的保镖,还有那个奇怪的自称是季无锋大哥的人。
季无锋手术的时候,他们谁也没有出现,会不会……会不会等着手术过后自己不注意的时候,想要刺杀季无锋?
他也不想把事情想得那么复杂,可是经过这几天对季无锋家里人的接触之后,封尘感觉自己的脑海里总是会浮现出电视剧里一些谋杀之列的画面。
人生来就有直觉,他直觉地感觉到,季无锋家里人似乎很危险。
而且他小的时候也对自己说过,说他住的房子冷冰冰的,一点人情味都没有,他生病了也没有人照顾,甚至还要防备自己的亲人。
他说,自己的父母根本就不是意外车祸死亡……
那时候他自己也小,对季无锋的很多话似懂非懂,但是每一句都记在了心里,现在想起来,细思极恐。
他该不会也像他父母那样,被人谋害了吧!
封尘越想脸色越白,甚至双手都开始发抖。
“我就不应该睡觉,如果我一直清醒着的话,他就不会被人带走了!”语气中已经带了浓浓的哭腔。
白雪琴没有想到季无锋不见了,竟然会让封尘这么害怕,有些不知所措地拍了拍封尘的后背,安慰道,“你别着急,他一个大男人,能有什么事?如果一会他再不回来,我们就去监控室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别着急。”
封尘红着眼眶,却没有哭。
他点点头,“我们现在就去。”
“啊?”白雪琴惊讶地张大了嘴巴,“不用这么着急吧!才十多分钟诶,也许他去别层便秘了?”
“我刚才去过厕所,这一层根本就没有他,不过别的层我还没看……”封尘突然站起身来,“我去找他!”
“等等,我和你一起去!”白雪琴见他着急成这个样子,怎么能放心的下呢?也焦急地跟着站了起来。
“你在这里等着他,我一会就回来,一定要等着他啊!”封尘一边说,一边跑出了病房。
白雪琴看着那迅速消失在自己视野中的身影,眨了眨眼睛。
封尘不是,运动细胞不好来者?
这速度,堪比刘翔啊!
她无奈地坐在凳子上,病房里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无聊的她喝了两口水,捧起小米粥开始喝。
喝了一半,白雪琴感觉自己的肚子疼,她捂着肚子等了会,没有等到季无锋,只好扯了纸一溜烟地跑到了厕所里。
而她没有看见的是,就在她消失在厕所的那一瞬间,走廊的尽头,一道高大的人影有些踉跄地捂着自己的右臂向着病房门口跑。
虽然季无锋努力在跑,但是因为受伤的缘故,他跑的速度和平时走的速度差不多。
他盯着白刺刺的床单,皱起眉头,封尘人呢?
桌子上的早餐引起了他的注意,三个人的分量,那小米粥已经被人打开了,此刻还冒着腾腾热气,一看就是还热乎的样子。
可是吃粥的人呢?哪里去了?
季无锋皱起眉头,他不知道的是,与此同时,封尘跑遍了所有的卫生间,都没有找到他的身影,最后还是去了监控器,看见季无锋竟然在病房门口站着……
他连忙跑回病房门口,气喘吁吁地弯下腰,双手支在膝盖上,脸上全是汗。
季无锋听见身后有声音,回头一看,见到的是封尘因为剧烈运动而红扑扑的小脸儿。
他突然上前一步,再也忍不住地将那个自己深爱的、曾经失去过、重生后也差一点就失去的人儿死死地抱在怀里。
仿佛害怕失去,他抱得很紧很紧,紧的像是要将人揉进自己的骨血中。
“封尘,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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