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红没红不知道,人倒是红了。

  时隔五日,当闻清澄和梁珏一起再回太学之时,就发现大家看他的眼神不一样了吗,就连梁缚看见他都挥了挥手里的扇子。

  梁珏回身瞧了他一眼,闻清澄立马会意,上去给他捏肩。

  闻清澄手劲儿不轻不重,捏得梁珏背后一阵麻痒。

  “再往下一点。”梁珏命道。

  可闻清澄的手指已经快接近梁珏腰间了,这大庭广众的,他感到一阵羞愤,脸就红了。

  谁知梁珏直接拉住闻清澄,拿着他的手一路下滑,随即闻清澄摸到了一片结实而劲瘦的肌肉。

  他不敢动了,这还是他第一次认真触摸另一个男人的身子,与自己这瘦成一把骨头的身子完全不同,即使隔着衣料,闻清澄的指尖感到微微战栗。

  “都是大男人你羞什么?”梁珏故意道,戴着扳指的指尖去捏他的耳垂,“瞧瞧,耳朵根子跟血染过一样。”

  “弟弟,你可真是,你当他是什么人,这么使唤?”隔了老远,梁缚摇着扇子说。

  “既是孤的人,那孤爱当他是什么,就是什么。”梁珏闭眼享受着揉捏,声音里带着慵懒,“二哥若是看得眼馋,等孤玩够了送你就是了。”

  闻清澄又羞又恼,几乎要将脸埋进衣裳里。

  想来对于这些人,他这样背着奴籍的终究不过是物件儿,用厌了丢了便是。

  梁缚冷笑一声,不再搭腔。

  待到课间休憩,宫延凑过来,在闻清澄桌上放下一个黑布袋子,并示意他打开。

  ——那是一盒红木竹节狼毫笔,少说也得花掉普通人家一月的伙食钱,

  “你这是?”

  就见宫延从怀里掏出一道题:“清澄,你那么厉害,这道题你会做吗?”

  那是一道关于矩阵的题目,上舍里的人都嫌宫延笨,所以宫延也不敢问别人,经常把谢元留的习题做得乱七八糟,但发现闻清澄深藏不漏,像是找到了救星。

  果然,只几个弹指的功夫,闻清澄把解好的题目还给了宫延。

  “天呐,清澄,你也太牛了吧!”宫延一看满满一页的解题过程目瞪口呆,“你怎么什么都会做?那我以后有不会的也可以找你吗?”

  闻清澄刚想说话,目光又对上太子的,赶紧垂下头,小声道:“下次再说吧。”

  这时谢元进来,径直走到闻清澄旁边:“清澄,那日陛下看了考卷,对你大加赞赏,说你后生可畏,前途无量!”

  他言语间颇为激动,活像个孩子终于有出息了的老父亲。

  “还有,邝太师也听说了,说想见你一面,跟你聊聊你写的那些内容!清澄,你要出息了!”

  一语既出,学室里大家纷纷交换眼神,这位邝太师是什么人,那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掌管大小国事,乃六卿之首。

  一国之师竟要屈尊来见一个小小伴读?看来闻清澄恐怕比他们见识到的还要厉害。

  “不许去。”梁珏的声音宛如一道寒冰划过空气,将原本愉快的气氛瞬间打破,他不带任何表情,说话的时候甚至都不看人,“太傅,去给邝太师捎句话,就说孤的意思,闻清澄是孤的伴读,就不去掺和旁的事了。”

  谢元显然没想到梁珏会拒绝,笑容还僵在脸上:“殿下,可这是好事啊,为何不许他……”

  “谢太傅,让闻清澄见谁不见谁,都由孤说了算。”

  说到底,闻清澄再厉害也只是奴婢,奴婢是没有自由的。

  不知为何,闻清澄觉得梁珏似乎很喜欢将他圈在身边,就像是放在笼中的金丝雀,再扑腾翅膀也不可能飞出那层层的禁锢。

  闻清澄从怀里掏出了一本《万花千草典》看了起来,他已经适应了眼下环境,想要复仇虐渣也不急在这一时,眼下能少被狗男人折磨几次就烧高香了,剩下的关键是好好研究胭脂的事。

  ——这书是他问钟婉宁借的,里面记录着当今已被发现的多数花草,有图绘还有简单的性状描写。

  从前闻清澄在实验室里的时候,常常只用别人一半甚至更少的时间,便可达到相同的工作效果。

  他看书就是这样,会自动屏蔽一切声响,沉浸其中,所以读得很快。这会谢元讲了一个多时辰,那本足有半拳厚的《万花千草典》就已经翻过一半了。

  “……红栀子。”

  闻清澄的手指点在书页上,考虑着这种花很适合拿来做胭脂,再加点什么东西颜色可以更鲜艳。然而就在这时,他猛地感觉头顶笼上了一片阴影。

  ——已经来不及了。

  梁珏斜身坐在书案上,修长的手指提起他的书册,语气冰冷又散漫:“在看什么?”

  闻清澄惊出一身冷汗,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谢元已经讲完,现在是休憩时间。

  照理说闻清澄该站在梁珏身边,给他收拾笔墨,替他整理书册,而不是在这里看什么《万花千草典》。

  “一本书……”闻清澄小鹿眼看了一眼梁珏又赶紧挪开视线,忽地灵机一动,可怜巴巴地说,“是阿宁小姐借给在下的,方才看得入迷,没注意太傅已经讲完了。对不起……”

  梁珏挑起眉,明显有些狐疑:“你读这个作甚?”

  “是……在下怕阿宁小姐太闷,所以读来可以给她解闷。”闻清澄无奈之下只好搬出梁婉宁。

  “既然都有闲心看这个,”梁珏将书册扔还给闻清澄,突然俯身,指尖在他湿润的唇上停住,用力揉捏了一下那颗小红痣,语气又轻又慢,“看来那本《万毕术》是背好了?”

  闻清澄倏地抬眼去看梁珏,这几日他过得太过舒坦,又是养狗又是种花的,加上梁珏没有过问,便以为他早就忘了背书的事。

  “在下……背好了。”闻清澄硬着头皮扯谎,其实他压根没翻过一次那本书册,但眼下也没办法了。

  “那好。”梁珏说着,可他阴冷的语气让闻清澄心里直打抖——从那张嘴里说出来的话在闻清澄听来都像是明晃晃的威胁。

  待回到东宫,梁珏便坐在书案前,微眯着双目,手指间摆弄着一跟一尺来长的戒尺:“来,坐在孤腿上。”

  深紫檀木的戒尺在他指尖转了几圈,划开空气发出簌簌声响,最后在他掌心停住,被他啪地一下拍在书案上。

  “阿泽,关门出去,不许任何人进来。”

  阿泽深深看了一眼太子和坐在他腿上的闻公子。

  也不知道闻公子究竟做错了什么,竟要被太子戒饬。

  “好了,开始吧。”梁珏翻着书页,眼神留在闻清澄身上。

  他的小伴读低头跪在那里,像一头受惊的小鹿,那么无助,那么弱小,连背书的声音都发着颤。

  “……取沸汤置瓮中,密以新缣,沉井中三日成冰……”

  闻清澄的声音不大,但这里门窗紧闭,他细小的声turnip音回荡其中,怎么听都透着十足的可怜。

  这是刚才他利用在学室的最后一点时间,加上梁珏坐在轿里,他跟在后面小跑时匆匆背的。

  好在他过目不忘,此时那书册像是在脑海中慢慢翻着书页,字句清晰浮现在眼前。

  起初他一直背得很顺畅,语速不快,却一字不落。作为一个现代人,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将一本酲朝的专业书册记得如此准确,若是叫谢元知道了,估计能激动得跑来当场认亲儿子。

  “……削冰令圆,举以向日,以艾承其影,则——”

  “则什么?”

  闻清澄只背到了这里,剩下的书页连翻都没来得及翻。

  他抿紧嘴唇,留给他背书的时间实在太短,换做常人恐怕都读不了十页,更别说全文背诵了。

  就算是上学里最用功的步尧,读完《万毕术》也用了整整七日。

  见他不语,梁珏放下书册,从塌上缓缓站起,拿着戒尺,一手拉过闻清澄:“怎么不背了?”

  闻清澄一时间只觉呼吸都要停滞,这会的恐惧不是装的,一股巨大压迫感让他感到窒息,浑身战栗。

  “你不是很厉害么,”梁珏用冰凉的戒尺抵住闻清澄下颚,强迫他抬起头来,“不是梁缚都对你感兴趣了吗?”

  他俯看着眼前瘦弱且毫无任何还手能力的闻清澄,慢慢勾起了唇角,像在欣赏一件由他摆弄的器物。

  听到“梁缚”的名字,闻清澄突然想到了什么,原来这场戒饬他根本逃不掉,梁珏只是借背书之由对他训诫。

  啪——

  一声脆响击打在东宫四壁,划开了四下最后的宁静。

  作者有话要说:

  “……取沸汤置瓮中,密以新缣,沉井中三日成冰……”和“……削冰令圆,举以向日,以艾承其影,则——”这两句选自西汉淮南王刘安写的《淮南万毕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