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穿越重生>有种你下朝别走[重生]>第63章 安排

  

  做梦一样,竟然就这么打了起来。

  

  在先斩后奏上,庞洪还是太嫩了,他不知道御座上的熊皇帝才是个中老手。

  

  平安营得到皇帝暗中授意,在朱勒往北撤军想回老家教训胡齐尔的时候,一面向朝廷递折子问有没有军资、要不要打,一面直接开打,一把火烧了羌人尾巴,惹猛兽回嘴,这下军资不送去也得送去,刀不拔也得拔——不然就是个死字。

  

  果然如山羊胡所说,朱勒虽然往北撤了一些兵,但真开战,又停止了回撤。

  

  人心惶惶。

  

  熊皇帝说:“等,等黄金骑。”

  

  黄金骑?朝臣风雨中凌乱,黄金骑在河阳殿下手里,跟“护国军”一起在前线正和我们茬架呢!等他们茬完架揍进百川城吗?

  

  但我明白了皇侄的意思。还有阿蒲奴。

  

  阿蒲奴才是黄金骑真正的主人。

  

  三羌内讧的年度大戏又一次开场了。

  

  收到羌后诏令的黄金骑原本应当与“护国军”配合作战大杀四方,可杀到一半,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拍拍屁股走了!

  

  又神他么走了。

  

  当日熊皇帝案头收到一封压盖蜉蝣纹金漆的密函。

  

  密函里竟是阿蒲奴的亲笔小纸条:“愿沦落人皆早归乡,多谢。”

  

  以及一段羌语,大意是说等大伙都各回各家后吃饱了饭,再来一场真正的男人之间的较量。

  

  “……”我盯着低头批复军报的皇侄看,“这厮也回去抢达玛草原了?你办法这么多,能不能让剩下的敌军也赶紧散了?”

  

  他刚好完工,收笔起身,推窗迎进满天星光:“剩下的要靠硬打了。十四,你看今晚的星星。”

  

  “唔,挺好看的,”我走过去,“怎么了?”

  

  他转头看了看我,又仰着脸看了一会天,笑道:“没什么。只是觉得,京都和良州的星夜都没有这里敞亮。天地风云悉在耳目,轰然绝响、摧枯拉朽,每一刻每一步都可能地裂天崩。”

  

  作为一个过来人,我立即明白了他这是工作压力过大,忙道:“你放心,我们一定能打赢,对面的‘护国军’也不过是帮乌合之众。唉,我知道你想什么,打不赢是国破家亡,打赢了也是生灵涂炭对吧?可别想那么多了,不打的话,就是国破家亡加上生灵涂炭……”

  

  他静静看着我,也不应声。

  

  看得我心慌:“你……之前说的什么来着,说我是你的后路。你总说是我对你好,护着你,其实不是我护着你,这一路来,是你护着我,说你是我的退路才更贴切。功过是非,你我都一起担着,百年之后等阎罗殿里判官一笔划拉下去,咱们也刚好一起走刀山火海、六道轮回。”

  

  轮回之约刚定好,但在一起走刀山火海之前,恐怕要先一起上战场。

  

  平安营冲锋在前,不断北推,西良二州新建民兵侧翼掠阵,屡战屡败,屡败屡战,陈铎不得不带越军跟后头边骂边打边打边骂,一条血路蹚到京都城外,战况万分焦灼。

  

  耽搁不起,山羊胡连天叫唤,怕朱勒的赤铜骑和阿蒲奴的黄金骑怼完了胡齐尔再赶回来加入战斗。

  

  我说:“不会那么快的,打完了胡齐尔,他们俩还得打一架。我们眼前面对的,不过是河阳殿下和她的‘护国军’。”

  

  垂拱台揪着我这个“不过”群起发难。

  

  的确太棘手了。河阳公主和她的“护国军”比三羌铁骑还难打,因为他们讲到底都是大兴人。虽说京都城内现在仍囤聚着万八千的羌人赤铜骑和黄金骑余兵,但打到最后,真正冲杀在前的都是发源悯州、云州、苍州等地“揭竿而起”的乱民。而所谓的“乱民”,也不过是被逼到吃不起饭想绝境里挣条生路的贫苦人。

  

  这些人把河阳殿下的“新朝、新政、海晏河清”当做那条生路。却不愿意相信西南三州。

  

  我们看起来就那么不靠谱吗?

  

  不靠谱的西南三州文武要员聚集中州南行宫,对着连天秋雨和断壁残垣坐立难安。

  

  侍者递进两则消息,一,被卸了兵权的庞洪终于被搞死在了渌江赈灾任中,二,原本持节出使敌阵的宋琅被羌人杀了。

  

  卫裴蹭的一下站起来,眼睛通红:“他……他早就知道自己有去无回……”

  

  阿蒲奴能从朱勒和羌后眼皮子底下活命蹦跶到黄金骑跟前,这条路由多少血肉铺就,没人晓得。宋大人代这些模糊而无名的血肉露了个浮光掠影般的脸,魂飞魄散,约摸也就得史笔一点,远不如沙场马革裹尸、城头抛颅洒血来得畅快轰烈。问宋状元是不是早知道有去无回,他可能也悔怨过这一生净走不如意路活得憋屈,但八成还真早就知道。

  

  满室沉默。

  

  过了许久,赵朔开口道:“斩杀使节,是死战到底的意思。可我们不能那么打。”

  

  黑瘦子陈铎道:“早说要打的是你们,现在说不要打的又是你们!胡齐尔已经死了,朱勒和阿蒲奴不管哪个完犊子,带回来的都是三羌铁骑!到时候老子不跟你们折腾!”

  

  萧关拍案而起:“什么‘你们’、‘我们’!陈铎,你莫不是怕了!”

  

  “诸位将军都别争了,”宋非一跛一跛地撑着长刀走到长案的沙图一侧,道,“末将一路过来,已见北方各地秋雨连绵不散,田里的谷物没来得及收,都泡烂了,马上就要生乱子。赵将军说得对,护国军杀不尽,也不能杀尽,得换个办法。”

  

  换个办法,外交手段失败,军事道路受阻,只能转战经济较量、政治博弈和意识形态渗透了。

  

  赵朔提议散军饷开国库,凭借自身与农民军丰富的斗争经验在西良一带率先拉开了阵前化敌为友的战线。敌军一开始是拒绝的,但没过多久,果然如精通军农结合业务的宋非观测,中州北和苍州二地的秋收泡汤了。二亩三分地一遭天灾,更多人蜂拥投靠“护国军”,“护国军”人数越来越多,这么多人打仗要源源不断的粮饷,羌人朝廷不得不加征赋税——但赋税征不上来啊。这个死循环给羌人政府带来了第一次公众信任危机。赵朔的化敌为友阵线迎来了第一批“弃暗投明”者。

  

  河阳公主有新朝新政,我们也有,卫裴奉命转脚南下与山羊胡汇合,在西南三州捯饬起了垂拱台、鸿都府、将军府等机构,废诸王、世家、军备税等旧制,又推屯兵、迁民、户田等新制。这些上辈子他和薛赏都多次提到但始终推行不了的东西,如今竟然在风雨飘摇的半壁江山中,蹒蹒跚跚地迈开了小碎步。

  

  等到雨水淹到云州悯州的时候,魏淹留说,时候到了。

  

  没错,好像快打胜仗了。可从满朝上下无一人有笑颜,“天时”固然助我,可灾荒战乱中死的都是活生生的人。

  

  南行宫的建造时间和京都的东宫同起于武帝时代,中间修了又破、破了又修,整体风格十分类似,阴雨天都主打“惊悚”二字。

  

  熊皇帝夜里失眠,侧卧着拿背对我,身影依稀和多年前那个孤苦伶仃的少年重叠。我伸胳膊过去用手胡乱摸他的眼睛,他装不下去,睫毛扑扑乱颤,一转身制住我:“十四!”

  

  “睡不着来说说话,怎么背对着我?”

  

  “我……”他显然没料到我能勘破他的演技,理亏地支吾了半天,闷闷地朝我身上一趴,“十四叔,从削王令到如今,我们做得真的对吗?”

  

  我拍拍他的背:“对错都是一时的,我们做的这些,只能说近百十年内是对的。我只知道,如果我们什么都不做,等过个几年,这世间的惨相会远比现在更难看。”

  

  他以为我在哄他:“你怎么知道?”

  

  我便当做是哄他好了:“我就是知道。接下来我们只打一场仗,也是最后一场。南边都安排好了,无忧送到了百川城。西良二州新练精兵往西,北燕王混编军和南越王混编军往东,东西拉开牵扯住‘护国军’主力,你亲自率平安营主力强攻京都,给我一队人马,我给你掠阵。”

  

  他伸手摸我胸口断过的那两根肋骨,和心窝上平安营暴/乱时落下的疤:“大夫说让你静养。”

  

  我怕痒忍不住要笑:“静不了,过了这波再说。赶紧把‘护国军’打散喽,将西南三州的新制推及全境,趁阿蒲奴和朱勒还没腾出手来,咱们重建北十三关防线,往后就太平了。”

  

  他默了默,大猫一般,将手轻轻扒拉在我肩上,黑暗中低缓道:“你说这么多……又不相信我吗?我知道你的意思,哪怕隔着生死,咱们也得先把肩头这挑担子安置妥当,你放心罢。”

  

  我是不放心,不过他这回误会了,我不是纠结于“殉情”与“殉国”,而是着实担忧这最后一场大战。因为阿姐她实在是个固执且强硬、脾性比皇祖母还冲的女人。

  

  护国军渐生败相,更在魏淹留曾提及的那两支我方“内应军”的带领下陆续偃旗息鼓,可京都城内外死守的羌人兵马毫无退意,他们在等三羌铁骑了断家务事、重回战场。

  

  天气转寒的时候,朱勒在达玛草原与黄金骑主力干架时中了流箭,眼见这辈子的二点零版阿蒲奴就要提前上线,平安营大军不能再拖,终于从南行宫开拔,三万精骑兵直奔京都。

  

  羌人往城墙上泼冰水,墙面结冰架不住云梯,南面衡文门久攻不下。

  

  箭雨和巨石火炮铺天盖地,城墙外绵延数里地已成一片血泥焦土。平安营里嗓门最大的黑豆兄每天带人阵前骂战,邀请里面的羌人骑兵出门来切磋。羌人又不傻,当然不会答应。

  

  我带人从西面和光门挠了一爪子城墙皮打马回扎营地,见皇侄趴前锋哨楼上在漫天箭雨中探头探脑朝对面城楼上张望,心提到了嗓子眼:“你干什么!下来!”

  

  他拿一面盾挡着脑袋,直接跳下来,回身往帐内走:“城楼上督战的是以前那个代阿蒲奴来和谈的黄金台‘长君’金阿律,这个人不好对付。”

  

  我跳下马跟上去:“让赵朔从西良二州军抽些人过来,徐疾的人也收回来,城中囤粮必然不够,他们撑不过这个冬天。”

  

  “报——”萧关突然策马奔来,一身污血满面尘垢,扑下来大喊,“城中……城中在杀人!”

  

  我心里咯噔一下。

  

  果然,萧关大喘气道:“羌人……羌人押了许多城中百姓在东侧城楼,我军一列阵,城楼上就落铡刀!人头直砸下来!我们……陛下,怎么办?”

  

  “……”我转身往外走要去牵马,“还是要谈,我入城去见阿姐。”

  

  “不行,”原本立在帐内行军图旁的魏淹留迎上来,“不能直接遣使,现在城内发号施令的人,恐怕已经不是羌后了。”

  

  皇侄攥住我胳膊,默了默,忽道:“先生,鸿都府后面梦晓园密道还能走吗?”

  

  魏淹留点头。

  

  “羌西有消息回来吗?”

  

  魏淹留抬眼:“最新一次是两天前,信件被毁一半,只知道朱勒死了,不知姜姑娘是否能……你是想……”

  

  “不能再拖了。十四叔,”皇侄抄起案头佩剑,看了看帐外天色,“我跟你一起入城,魏先生也来。先收兵,召集各军将官归营议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爱笑的梦音、1238799的地雷,感谢(ID显示不粗来)、yokiii瑶瑶、甜草莓饼的营养液~(感谢晚了可能有看漏的,总之鞠躬感谢),mu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