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穿越重生>有种你下朝别走[重生]>第50章 出走

  

  良王殿下语无伦次地单方面同朕唠了一通嗑,没比朕小时候给他讲故事唱歌时少费唾沫星子,朕看他困得眼缝都要扒不开实在不容易,勉为其难地就听了一耳朵。

  

  不知何时打了个盹儿,忽觉胸口一轻,睁眼见身侧已空。满室帐幔低垂,天色昏沉,风雪不知疲倦,炉内香炭幽幽吐露最后一丝馨暖。

  

  我一个激灵清醒过来,裹件袍子就冲出门:“这小混蛋!朕还要去饯军呢!他怎么自己先跑了!”

  

  不料这一冲出去,迎面被众爱卿堵了个圆实。

  

  “陛下!”兵部杨全武一张桃核脸直扑上来,“北来战报,姜弼将军率两万众与胡齐尔白银铁骑交战长河关,又遭朱勒赤铜骑和东羌黄金骑夹击,两万兵马全军覆灭!三羌大军直奔望京关来了!”

  

  我险些一头栽进门前雪地里,堪堪扒住杨核桃胳膊:“你说什么!姜弼他人呢?”

  

  “姜弼将军他……殉难了!”杨全武把一只尤带血污的金制管筒塞给我,“燕王大军正赶往拦截,徐疾将军从白虎关向西回援,平安营兵力分散其余十大关卡,也正遭受羌人铁骑强攻,恐怕……恐怕……”

  

  我结结实实打了个冷颤:“上朝!”

  

  “迁都!”薛赏越众而出,“如今北有羌贼、南有越寇、东滋民乱,京都三面临敌,一旦任何一方有失,匀散各地的兵力根本无法回援!而西、良二州地势险阻、易守难攻,兼之民生相对安定,朝廷暂时迁入,避一时祸乱、徐图长久,有何不可!”

  

  “一派胡言!”别人还没出声,他老子薛岱先暴跳如雷,“大兴还没亡呢!我辈岂能为丧家之犬!”

  

  赵光也慢吞吞道:“历代迁都,非逢山河凋敝、朝局翻覆,便是为千秋百岁筹谋的大事。后者呢,需要耗费极长时日、倾举国之力,不是可以一蹴而就的,显然不合于如今形势。可若说如今山河凋敝、朝局翻覆,老臣也不敢称是。”

  

  薛赏待要跳脚,被卫裴硬生生一把按住。卫裴道:“阁老所言极是,此时朝廷西迁,恐举国人心溃散,前线不及开战,军心已败。”

  

  刚从良州调回京升官做了御史大夫的李明崇附和道:“卫大人说的不错。未战先退,非我辈所为!”

  

  恰此时,一封悯州战报送上殿来,赵朔称悯州叛军与乱民贼首忽然纷纷暴毙,但他大约还需两个月才能收拾完那堆烂摊子,兵力暂时无法支援北十三关。

  

  薛赏一见,急怒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诸位大人,敢问贼敌攻来之日,你们谁能守京都无虞!”

  

  翰林一帮书生也憋不住了:“国之气节不能亡!此时‘迁都’,也不过是皇亲贵胄的‘迁都’,不异于置边关数十万大军和中州百万户于水火之地!如此西逃,比丧家之犬还要不如!”

  

  我一睁眼滴水未进,手脚冰凉地听他们吵了一上午,心里也是百般无奈。薛赏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但其他人也并非瞎喷唾沫星子。思来想去,恐怕还是不能贸然西迁。

  

  晚间兜去看了一圈虎侄孙郑无畏,喂了它半只野鸡。它睁着一双懵懂无知的大眼睛,试试探探地往我脸前凑。我隔着金丝网呼噜他脑袋:“你好办,真到那一天,你就跑吧,往听香山跑,钻进山林里头,什么好吃的都有。”

  

  探完郑无畏的监,再去探郑无忧的监。无忧同志近来被老翰林逮着按头念书,念得毛都炸了。他嘴里啃着一只劈了叉的笔,面前摊着一张鬼画符似的字,混不吝地上翻着眼皮给老翰林背书听。这位老翰林手中掂着那只曾经敲过朕的手心的戒尺,面无表情地眯眼看太侄孙摇头晃脑嘟囔着:“故曰,域民不以封疆之界,固国不以山鸡之鲜,威天下不以苹果之梨,得道者多猪,失道者杀羊……”

  

  我靠墙根笑了半天。

  

  无忧同志终于下了学,脱缰野马般直冲出门,绕正蒙殿前的小院子上蹿下跳了约摸一炷香,才猛回头瞧见我:“叔公!你来看我啦!我想吃云州的辣烤羊排!”

  

  我照着他后脑勺抽了一巴掌:“骄奢!小米粥萝卜干,顶多加个鸡腿!”

  

  “娘啊!”郑无忧惨叫,一嘴黑墨水吐不出来斯文话,“这儿不是皇宫吗?怎么连饭都吃不饱!”

  

  “……”我抹了一把辛酸泪,“你长个子,叔公明儿给你专门找个厨子。但是无忧,君子有志,不耽于耳目口腹之欲。咱们现在之所以节衣缩食,是因为到处都在打仗,打仗的士兵要吃饭,士兵们要是吃不饱穿不暖,咱们就得打败仗,一旦打了败仗,就要死很多人,到时候敌人会拿着刀剑冲进咱们家里,把咱们也杀了,那时国就亡了,咱们也什么都不能吃了。”

  

  郑无忧闻言惊骇地睁大眼睛,好像恍悟了什么一样,郑重点头:“叔公,我知道了。我以前见过当兵的没有饭吃,吃草皮,然后他们就打了败仗,全都死了。燕王爷爷和良王叔都在打仗,我不想他们吃不饱饭。”

  

  孺子可教也。

  

  郑无忧坚决不肯吃那只多加的鸡腿:“叔公,我现在可以少吃点,等燕王爷爷和良王叔打了胜仗,我再长个子不迟。”

  

  我哭笑不得:“吃吧你就,回头你燕王爷爷打了胜仗回来一看,还以为朕不知怎么苛待了你呢。”

  

  郑无忧为了家庭和谐,勉勉强强咬了一口鸡腿肉,鼓着腮帮子:“叔公,我想燕王爷爷了,他能打赢吗?什么时候能回来看我?他每个月都写信给我,我一开始什么都看不懂,现在已经能看懂一大半了!”

  

  冷面无私的燕王殿下突然转性,家书比战报送得还勤,敏感时期,搞得大家成天提心吊胆、一惊一乍,唯恐哪一份盖着“燕”字的封函里迸出个大军告破的噩耗来。

  

  郑无忧滔滔不绝地抒发他对燕王的思念之情,饭渣子喷了我一脸。

  

  我抹了一把脸:“无忧啊,你跟太奶奶一起,到西州住一段时间怎么样?”

  

  “为什么?我不去!”郑无忧把碗筷一拍,声泪俱下控诉道,“你们又想不要我了!我一走以后就再也见不到燕王爷爷,见不到良王叔,也见不到你了!二娘、三娘、四娘、五娘都是这么没的!你们再多养我几年,等我长大,就能把坏人赶跑了!呜哇——”

  

  “……”我把袖子递给他擦眼泪,“无忧,你五娘长什么样还记得吗?她还没死呢。去了西州,她会找到你,保护你的。没有人不要你,只是很多人不能陪你一辈子,你要在心里记着他们的好,但哭鼻子就没意思了。你要长大成男子汉,变成一个能让所有人都心服口服的储君、国主,那样才对得起你今日无功无劳吃的这口饭,和那么多在你身前背后死了的活着的人。”

  

  郑无忧似乎被吓到了,止住哭嚎,泪眼婆娑地望着我,抽抽搭搭点了点头。

  

  额,似乎用力过猛,这个年纪的孩子应当怎么哄来着?

  

  老翰林云里雾里一通掰扯:“陛下,小殿下历经疾苦,心思却仍然耿正阔朗,本性仁义直爽,已是十分难得。唯有慧黠活泼太过,略显冲动莽率,自然就少了分稳重沉着,但念其年幼,来日方长,自然会有所进益……”

  

  “来日方长”这四个字着实不好说。

  

  我开始拎着郑无忧上朝听政。

  

  听了几天“神仙掐架”后,无忧的心意明显产生了动摇,不知是不堪忍受听政之苦,还是渐渐了解了时局之艰辛,他松口表示愿意陪他太奶奶去西州玩了。

  

  可造化弄人。就在这个节骨眼上,羌人使节气势汹汹闯入朝来,将一口棺材往金殿上一放,要求“议和”——“神圣的大王和王后乃世间天命之主,会将仁慈赐予每一片愿意臣服的土地,顽固的反抗只会带来更多悲惨的伤亡。”

  

  棺材里姜弼死不瞑目的尸体散发着淡淡的腐臭气息,满朝文武跳起来要砍来使。我按下抄起灯树当家伙的薛岱,向来使道:“你们神圣的王后,现在还是朕的阿姐吗?”

  

  羌使翻了个白眼,一阵叽里呱啦。

  

  译官战战兢兢道:“陛下,他他说,‘您若奉土衔璧,王后必定赐您成群的牛羊和连片的土地,珠宝与美酒任您取用,奴隶与美人任您驱使。’”

  

  ……朕就知道,流水的羌王,铁打的羌后,朕的阿姐不愧是我大兴皇室走出去的女人。

  

  议和是不可能议和的,根据上辈子的经验,羌人口上满是“新政新朝”、“兼爱万民”,可真入关来,积压了千百年的民族矛盾是不可能说消解就消解的。

  

  阿姐他诚然有一颗“另辟蹊径曲线救国”之心,但实践已证实其理论十分不贴合国情。

  

  朕一面把羌使丢进黑牢,一面让人赶快准备打包太后太侄孙及一干朝臣班底秘密前往西州,转手又朝北十三关拨了一批军需。

  

  而同时,南方传来战报,良王大军没走出多远,就猝不及防地与越王军在南行宫附近狭路相逢,登时火拼了个天昏地暗。

  

  山河破碎风飘絮。没有人愿意退让,可也没有人知道自己最终能撑到什么份儿上。

  

  祸不单行,也不双行,它三四五六七八地成群结伴而行。惨淡愁云蒙蔽眼目,就这么一个不留神,乖巧安静了小半个月的太侄孙殿下,“离家出走”了。

  

  西行车队整装待发,阖宫上下找不见他人影,正蒙殿桌子腿下抠出他一张字条后,皇娘捂面大哭:“昨晚收拾东西,看见你小时候玩过的匕首刀剑和马靴箭衣,他说想要,我就给他打包了一套,这孩子,他想干什么去啊!”

  

  无忧同志用他那猫嫌狗厌的歪字壮志凌云地写道:“不要找我,我去找燕王爷爷,我不想他的头和脖子用线缝,不想他变得又白又臭。”

  

  

作者有话要说:

原文“域民不以封疆之界,固国不以山溪之险,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故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宝贝儿们不要被学渣无忧带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