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 季枭从清廉殿回到剑修谷杂院。
季枭救了清廉殿阮真君的事迹早已传遍了整个青鸾派。剑修谷杂院里的弟子一见季枭回来,都拥了上去, 将他围得水泄不通。然而季枭却是冷眼看着他们。
众人对季枭这模样早就习惯了,如今只觉得季枭是深藏不露, 十分崇拜。男弟子仰慕,女弟子娇羞,他们口中叽叽喳喳的话,无一不是季枭如何如何厉害。
但季枭一概不理,他想找个僻静的地方打坐运气,看能否冲破体内的那层阻碍。
于是第二日他就去了杂院后的洞府,可越是凝神运气, 就越是失望,体内空空什么也没有。
可他不甘心,继续强行修炼。不知是过了多久, 他的经脉骨骼突然剧烈疼痛起来。
那种疼痛好似是骨头要炸裂一样,他蜷缩在地, 咬唇不哼出声。这让他想起了前世, 那时也是如此, 生不如死。
额头的汗浸湿了衣襟,他早已不知时辰,却在这时, 忽然听到洞府外一女声传来。
“季枭,清廉殿的程若源师叔来找你。”
杂院弟子尊称高等弟子为师叔。
而程若源一进洞府,见季枭的模样不由的大惊, 连忙渡气。
程若源是阮映辞派来的?
季枭还来不及找答案,就昏厥了过去。
他再醒来时,却是见到了司元真君。
大师兄?
他一阵恍惚,许久后才反应过来,这一世他还未拜入天一道君门下。
司元真君和季枭已是在钧天城内。一个储物袋突然浮在季枭眼前,他接过,里头的灵石足够他一生富裕。
季枭攥紧这储物袋,只觉得愤恨。阮映辞这是差司元真君将他送回去?
“你既然是钧天阮家的人,那么就好好呆在钧天,不要再去归凤山了。”
司元真君听闻阮映辞和季枭的事情后,很是忧心。
在这一点上,司元真君和蓝真君的想法和天一道君一致,就怕季枭成为师弟的执念,阻挡他今后进修的路。
“是。”
一个“是”字,却是暗藏了季枭汹涌的情绪,屈辱隐忍。
然而这时,突然有一人飞来,是清净道君。
魔修莫宁远再度出现,身边还有一妖修。司元真君也就留了下来,为清净道君分忧。
季枭又回到了阮家,他通过阮家众人的口,听到后来天一道君和蓝真君也来了钧天城,而道君与魔修、妖修的事情也渐渐浮出水面。
他结合前世所知,两百年前的恩恩怨怨也猜得八九不离十。
桃夭要报复天一道君终是未能成功,他背后有魔修莫宁远,但依旧还是受了严重的伤,整个钧天城都在通缉他。
季枭却没想到,桃夭最后会跑到他这儿来。
他住的还是先前阮映辞的客房。那日,他打听消息回来,推门而入,却见桃夭大摇大摆地坐在客房塌上。
桃夭身上虽有伤,但弱小的季枭不足为惧。
只是几月不见,季枭本就低的可怜的修为,现在没了。桃夭诧异,但想想也就明白了。
他取下那身黑袍披风,他仰头喝茶,而脖颈上黑紫的图案,俨然是和季枭左手掌心的龙灵契一摸一样。
季枭站在门口,保持推门的姿势,双眼微眯,沉默不语。
阮映辞误入桃花海,险些被桃夭剖了婴丹。最后是他以龙灵契做交换,才保住了阮映辞的性命。
因为他从前世就知道了,桃夭会需要这个东西。
只是他没想到,后来钧天城阮家祭祀,桃夭会突然变卦,险些要了阮映辞的命。
桃夭见季枭那分明藏着仇恨却仍能保持平静的模样,道:“我没打算要阮映辞的命,只是以他为饵,引出天一道君而已。”
“你以为我杀不了你?”
季枭紧握双拳,压抑着情绪。他对死亡从来都无所畏惧,况且现在还拥有那枚能重生的吉玉扳指,以及与阮映辞之间的合欢契感应,这让他更加无所畏惧了。
桃夭瞧着季枭那狠厉的眼神,却是安静了。季枭想和自己同归于尽!!!
“年轻人,别冲动,有话好好说。”他脑子里闪过云溪风的脸,突然就放软了声音,道:“那夜,你被阮飞鸿的人掳走,你知道你一旦被抓走,后果是什么吗?”
他的目光霎时变得阴鸷,可见到季枭依旧是冷着一张脸,下意识地收敛了,“阮飞鸿与江羲炎暗地里有联系,他们背后依靠的都是魔修莫宁远。而莫宁远最近研究出了一种新的修炼方式。”
说着,桃夭冷哼一声,竟是不屑,“以血为媒介,靠着吸食人的精气来提升修为。若不是那夜我救了你,你指不定就成了莫宁远的炉鼎。”
他看了看没有一丝修为的季枭,“你喜欢谁不好,偏要喜欢天一老头的徒弟,呵,你救了人一命,到头来却连青鸾派的门都进不了,值得么?”
“你为云溪风做了那么多,又值得?”
桃夭脖颈的龙灵契隐隐有了些光亮,看来云溪风已有醒的迹象,桃夭的修为大不如从前,定是分出了自己的修为给云溪风。
霎时,客房内,陷入了寂静。
许久后,桃夭才道:“阮飞鸿的金丹被我挖了,现在跟你的情况一般无二,但是莫宁远能让他不用修炼也能成为强者。”
季枭只有变强了才能让心中的渴望变成现实,这种强烈的渴望,桃夭感同身受,他想,现在走途无路的季枭应该会投靠莫宁远的。
然而,却没想到就季枭拒绝了。
季枭想都没想,“江羲炎投靠莫宁远是为了发扬江家,阮飞鸿投靠莫宁远是为了变强,你投靠莫宁远是为了向天一道君复仇。我孑然一身没有信仰,没有牵绊,也不想复仇,更不想为了变强与魔修为伍。”
“阮映辞不是你的牵绊?以你现在的情况,你难道对变强没有丝毫心动?”
“变强是我自己的事,与投不投靠莫宁远无关。一步错步步错,我可不想到最后得到了阮映辞,却因那些不择手段而失去他。”
季枭现在仍旧想将阮映辞囚*禁在自己身边,但他始终觉得这不是以爱的名义来伤害阮映辞。毕竟谁没有一己私欲?
桃夭却是陷入了沉思,他离开前说了最后一句话,“莫宁远不惜与正道各派为敌,只怕不仅仅是为了报复莫家和仙剑门。阮映辞刚刚晋升元婴,你得当心莫宁远利用他的心魔。”
不知桃夭用了什么法子躲过了天一道君等人的追查。
尔后,天一道君等人将要回青鸾派。
那时,季枭看着归凤山的方向,他想了很多,可最终还是决定要回青鸾派,呆在阮映辞身边。
于是他找到了清净道君。
他和清净道君在某种程度上来讲,是同一类人,惺惺相惜。显然,清净道君很是同情季枭,而季枭也恰是利用了这份同情,再度回到了青鸾派。
剑修谷杂院。季枭谁也不理,依旧是在打坐运气。
回归凤山前,清净道君曾为季枭梳理了体内经脉,如今,季枭竟是感觉到了体内的异样。那感觉像是打破了套在身体上的枷锁,是前所未有的舒畅。
他再度凝神引气入体,竟能感觉到周围源源不断的灵气往身体里钻,进来有出去,畅通无阻。这感觉竟是和前世修炼时一模一样。
季枭欣喜若狂,那灵气汇聚丹田,就好像是那些被击碎的骄傲重新回归。
可就他想吸收更多的灵气时,筋骨竟是有了一丝疼痛感。
欲速则不达,季枭跳下床,有些迫不及待地打开门。他眺望清廉殿的方向,眼神愈发坚定。他左手握拳,即使是炼狱,他也终有一天会归来。到那时,不,就是从此刻起,所有的东西都将会变得不一样。
以前他总想着与阮映辞厮守,便是一切,到底是他想的太单纯,因为这一切所包含的,不仅仅只有他们两个人,还有来自外界的干扰。
季枭想做的就是掌握这一切。只有站在最高处的人,才不会束手束脚。
正当他这般想着,却见秦煜和周梓行来了。原来是阮映辞差人让他回清廉殿。
进了清廉殿,邵衡说阮映辞在寝房。
而季枭站在寝房门口,左手不由地握拳,这一次他是不会再容忍错过了!!!
季枭推门而入,却只听见阮映辞的声音,不见其人。
“谁?”
阮映辞有些恼气,哪个徒弟如此不知好歹,竟是连门也不敲就进来了。
他方才在沐浴。膝盖处一直在疼,真气温和经脉也无用。那感觉就好像针戳一样,时不时的来一下,难受极了。几日前季枭药浴还留下了一瓶灵丹,他正好可以治疗一下膝盖。
阮映辞正呆在浴池里享受着,却不料寝房门突然被人打开,又忽然想到,他之前遣了两丹修弟子去叫季枭。
他立即飞出浴池,周身还带着一股水珠,于是他借着这股水柱,在空中穿好了亵衣。
他的动作不过一瞬间,正当他落在池边,想要用真气蒸干这亵衣时,季枭已绕过屏风进来了。
三千青丝,一身湿漉,那亵衣近乎透明,半遮半掩的,引人遐想。季枭的目光从他的略带嫣红的脸,沿着胸膛,一路往下看,待看到下身那凸、起的地方时,季枭只觉得喉头一紧。
他立马转身,往外走,“真君,弟子冒犯了。”
这话虽是客客气气的,但声音中却是夹杂了几丝沙哑。
季枭却是边往回走,边想起了钧天阮家的那一夜。
幽幽月光下,阮映辞泛红的皮肤,眼角的泪,唇齿间难耐的呻、吟,这一切是多么的美好,当然,还有他身下那不及自己大的物什……
这般想着季枭竟是有了反应。
阮映辞皱眉,总觉得这季枭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却又说不上到底哪里不一样。
他迅速弄干亵衣,穿上外袍。
他出了屏风,只见季枭在塌上正襟危坐,眉眼里透着一股疏离,俨然没了以前的那股活泼粘人的劲。
他叹气,只觉得季枭还是在耍性子,于是道:“那日我说叫你走了就别回来,都是些气话,你切莫往心里去。”
“弟子知道。”
季枭脑子里那些旖旎的场面瞬间消散,他低头,余光却瞥见了塌上小方桌搁下的白纸,那白纸上最显眼,也是最能看清的几个字便是那标题——七苦之求不得。这纸,好似他初到阮映辞寝房时,就在那书桌上发现过。
阮映辞见季枭的目光落在那桌上,暗道不好。一挥袖,那摞白纸就飞往他手中。这“求不得”是他写的清净道君的故事。
以他王牌编剧的眼光来看,清净道君这缠绵悱恻又荡气回肠的故事,最有市场,比主角和反派,代表着正义和邪恶的斗争还要吸引人。
本来这话本子给季枭看也无碍,但要命的是,这是草稿,纸上一通乱写,除了他自己能看懂外,旁人看了只会觉得是鬼画符。
可不能让外人见到这有失体面的东西!!!
“你莫好奇,为师最近正在研究阵法。”
阮映辞朝着季枭微微一笑后,又是一派仙道风骨的模样,淡漠出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