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华摆摆手:“没事儿, 我就是有些头晕, 歇两天就好了。告诉你是想麻烦你帮我烧锅热水。我想洗个热水澡缓缓。”

  “好好,麻烦啥, 你等等。”说着, 方浩泽一溜烟就跑出堂屋。

  洗过热水澡, 再喝了半碗清淡的稀粥,骆华就被方浩泽赶去歇息了。

  这回方浩泽不敢让他再睡回东厢, 直接让他在西厢歇着。

  他还有些担忧:“我还说来帮你的, 结果过了一晚上你就生病了, 回头你家石头会不会揍我啊?”

  骆华有气无力地白了他一眼:“瞎担心啥,又不是你让老天爷下雨的。再说,还不是因为房子太破了,他要是揍你,先得揍他自己一顿。谁让他不早早把房子修好的。”说一段话喘了好几回。

  方浩泽被逗笑了:“行了行了, 你就别说话了, 好好歇着吧。我在外头,有事你喊我。”白日里肯定不会有贼。可骆华病着, 他也不敢走开。骆华还不让他把这事告诉家里, 估计是怕他娘嘴碎传去给骆婶子知道吧。如今这状况,也只能他小心看着了。

  骆华不再说话, 摆摆手缩进被子里继续昏睡。

  方浩泽担心地出了房门, 把凳子桌子挪到西厢门口坐下。他打算趁这守着骆华的功夫顺便做件衣服。

  从屋子中间挪过来,一方面是因为他担心骆华在房里有啥动静他听不见。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大热天的, 堂屋一角点着炉子烘被子,坐得太近他嫌热得慌。

  这场小雨来得突然也去得突然,午饭刚过就雨消云散出太阳。

  骆华睡了一觉,却更是昏沉了。

  唬得方浩泽团团转,就想跑去找大夫。

  不过是着凉感冒,在现世都不需要吃药的,这年头请医问药更贵了,骆华怎么会愿意?他虚弱但干脆地拒绝他请大夫的说法:“真的不需要找大夫,这点小风寒,歇上两天就好了,何必浪费这个钱。”

  方浩泽急了:“你看看你,都快下不来床了,还撑着干嘛?想要省钱也不是这个省法!你要是因为盖房子挪不出钱,这钱我来付啊!我前儿采山果子卖了些钱的。”

  “真不用……”骆华轻咳两声,“这样吧,你帮我熬一碗姜汤,要熬得浓浓的。我喝喝看。倘若喝了还没什么效果再请,如何?”

  “你啊!”方浩泽跺脚,忿忿转身出去。

  骆华见他不再坚持,砰地一声又躺回床上,不过片刻就昏睡了过去。

  再醒来,就看到方浩泽担忧的眼神。

  方浩泽搀扶着他坐起来,扯过被子给他小心裹好,再转身,把边上搁着的冒着热气的姜汤端过来递给他:“给,刚出锅的浓姜汤,赶紧趁热喝了。”

  骆华手脚酸软,颤巍巍接过碗,不好意思地跟他道谢:“本来是让你过来陪我的,没成想我竟然生病了,反倒劳累你来照顾我。”

  “什么话呢,不说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光咱爹娘俩家的交情,我来照顾你你也不需要太客气。”方浩泽说完就催促他,“赶紧趁热喝,你自己可是说冷了没效果的。”

  骆华领了这份情谊。疲惫的精神让他不再多说什么,双手捧着碗,一小口一小口地把这热烫的、辣得呛人的姜汤抿下去。

  因为下雨,地面湿滑,赵师傅让他徒弟传话说不过来用饭。

  既然不用做饭,还有些晕乎乎的骆华就继续瘫着——好吧,他是被迫瘫着的。

  接下来,方浩泽又是烧水又是熬粥还帮他把屋子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每隔一会儿还跑进来摸摸他额头,给他掖掖被子,再喊他起来让他喝几口热水,还给他拿了好几件外衫盖到他身上,生怕他身上的薄被不够暖和。

  骆华虽然一直昏沉,却能感觉到他的无微不至。

  他以往只觉得这小子有趣也还颇讲义气,想着交个朋友也不错,但态度始终是淡淡的。也就上回跟秦峥对峙了一回,他才开始对他改观,慢慢才熟络起来。

  可方浩泽跟原“骆华”从小相识、一起长大,竟然没发现他有啥不妥。

  这点骆华倒是理解。说实在的,俩人自小也就是因着长辈才凑一块儿玩罢了。原身懦弱腼腆,方浩泽粗线条,俩人一块儿话也说不到两句。而且,一直以来都是方浩泽迁就、照顾着“骆华”的性子,虽然俩人都不自觉,可实际上这样的相处,俩人都并没有如何贴心愉快,只觉得多聊几句就累。

  反倒是骆华穿过来以后,他跟方浩泽的交流才慢慢多了起来。这粗线条的方浩泽还颇为欣慰地感慨,觉得骆华结契后终于开窍、整个人鲜活起来。

  对此,骆华表示很无语。

  话又转回来。

  虽然今天方浩泽做的都是小事,可平白无故的,能做到这份上,也让他很是感动。

  这种感动,没成想却成了他后来发现自己感情的契机。

  直躺到晚上,骆华才好点——能爬起来走上几步,粥也能喝上一整碗了。

  方浩泽这才松了口气:“真是吓死我了。前几个月你才病了一场呢,当时那么凶险……”他一顿,“你不让告诉你爹娘,我可是提心吊胆了一天啊!”

  骆华微笑:“这不是没事了吗?这风寒是小事,看着凶险,其实身体要是好的,睡上一觉就没事了。”还是他太弱了。“我嘛,可能还要缓一缓。”

  方浩泽撇嘴。他倒是有自知之明。

  “对了。别把我生病的事儿告诉我娘他们,省得他们念叨。”

  “知道啦!”

  骆华只想着不能让林月他们念叨,却忘了提醒方浩泽还得瞒着另一个人。

  两天过去,骆华除了还有些流鼻水,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然后,李实回来了。

  他跟秦峥一人扛着两根巨大的木头走下山。

  虽然李家位置偏僻,没旁人看见,可新宅子那边还有二十几号人呢。

  一阵喧哗后,众人纷纷聚拢过来,一个个上手摸摸抬抬敲敲那几根粗壮的硬木,亲手确认这些硬木不是蛀掉了、掏空了,是实实在在的木头,眼里顿时皆是止不住的崇拜。

  哪个男人天生不崇尚武力呢?李实跟秦峥这样儿的,简直就是他们的偶像——虽然他们说不出偶像这样的词。

  放下木头,李实四处张望,一眼就看到人堆里的骆华。

  他几步跨过去,抬手摸摸骆华脑袋,眼睛灼灼盯着他:“我回来了。”

  看到李实平安回来的骆华心里正开心不已,不妨这家伙竟然……他大窘:“回来就回来呗。干嘛动手动脚的。”后半句他含糊地嘟囔着。

  李实唇角勾起,忍不住捏了捏他泛红的耳尖:“晚上记得准备我俩的饭,我们今儿抓紧时间再跑一趟,争取早日把木头运出来。”

  “知道了。”骆华眼神闪躲。

  这黏糊劲,顿时引起众人的起哄和一片口哨声。

  李实还待说什么,就被不耐烦的秦峥拽走了。

  众人还在打趣,骆华忙借口要去找赵师傅看看木头,转身就跑了。

  方浩泽忙追了上去。

  “小花,既然李实回来了,那我这就收拾东西回家去啦!”他打趣,“你俩小别胜新婚的,我就不打扰了。”

  骆华翘着小指给了他背上一下:“瞎说什么。”然后才劝他,“这几日麻烦你了,今晚你留下吃顿饭再回去吧。恰好我也好的差不多,可以给你们整顿好吃的。”

  本来还想推拒的方浩泽一听有好吃的,顿时口水哗啦啦的,想也不想点点头:“好好好。那我就吃完再回去。”

  骆华失笑。

  因着这几天他生病,赵师傅几人体谅他都不过来用饭。骆华不好意思,就送了些银钱过去,托赵师傅寄住的人家家里给好好准备。

  可农家人做饭也就那样,刚还听赵师傅说想念他的饭菜来着。今天干脆让大伙都聚一次好好吃一顿。

  他找李东家买了只鸡,再杀了只兔子,加上后院子里新长成的当季菜,拉着方浩泽洗洗切切,足足做了六大盘的菜。

  等李实俩人再次扛着木头回来,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饭菜也刚刚好能上桌。

  饶是夏日天黑得慢,为了等李实俩人,这会儿也有点晚了。骆华点上几盏油灯,大伙就坐在一起开吃。

  甫坐下来,秦峥跟李实一点儿也不客气地抓起筷子狼吞虎咽。

  骆华忙不迭给李实夹菜:“吃慢点,我做了很多,够吃的。”

  李实咽下嘴里的食物:“这几天在山上不是干巴巴的烤肉就是烤饼子吃,可馋死我了。”

  秦峥斜睨了他一眼:“说的好像你第一回这样似的。”

  “你经常这样,怎么还吃得这么快?”李实眼皮子都不带抬一下的。

  秦峥哑口。

  赵师傅打趣道:“还是小花做得饭食好吃,用的料足。”相处这么多天,他也跟着叫骆华小花了。

  李实抬头,与有荣焉般点头。

  “吃你的饭吧。”骆华再给他夹了一筷子兔肉,转过头朝赵师傅笑,“赵伯就别打趣了,比起城里的饭馆,我这就是雕虫小技,您啊,别嫌弃就成。”

  赵师傅摆手:“真不是我夸,你这手艺去城里开酒楼食肆都不成问题了。”他笑,“这几日吃着别人做的饭,我都吃不香了。”

  李实一顿,停下筷子抬头:“小花这几天没做饭?”

  骆华心虚地咳了一声:“就是不想做而已。吃饭吃饭,再不吃就凉了。

  李实看了眼热气腾腾的菜肴:“这种天气凉了也没事。”他扫视众人一圈,压下话头。决定等晚上回房了再好好问一问。

  人精似的赵师傅三人也察觉出几分异样,他们连忙转移话题。

  可惜,耐不住骆华有个猪队友。

  埋头吃饭的方浩泽抬起头来:“哪里还能做饭啊,小花都病了好几天——”

  骆华一把捂住他的嘴,尴尬地朝李实笑笑。

  李实沉下脸放下筷子:“说说,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