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 天色便愈渐阴沉,不过半个时辰, 便下起了小雨。

  沐浴过后的卫长恭换上了一身枣红色的圆领绣纹锦袍,束着银冠,身姿颀长挺拔,玉树临风说的大概就是如此模样了。

  卫长恭刚刚整理好衣裳, 便听见传来叩门声,萧元景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李长亭看了一眼身边的卫长恭, 又看着门外的那位皇子殿下,虽然还要配合他演出他们不知道他的身份, 可李长亭看到卫长恭的表情,对萧元景也有些殷勤。

  开了房门, 便瞧见萧元景一脸笑意的站在门口,李长亭笑道:“谢公子, 你怎么来了?”

  萧元景往屋里看了看, 嘿嘿一笑:“你们是我的朋友,如今随我一同住在庆国公府, 自然也是府里的客人, 所以我得好好招待你们, 有没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 都跟我说。”

  李长亭刚要开口, 就瞧见卫长恭伸过来的手, 贴在李长亭的左脸, 用力将他推开,取代了他的位置与萧元景面对面站着,略微揖礼道:“都很周到,谢过谢公子。”

  萧元景笑着,伸手摸摸脑袋,笑的格外傻气。

  他分明就是想来看看卫长恭的,可见着他了,这会儿又不知道该说什么,顿觉有些尴尬:“对了,卫兄可有什么喜欢吃的饭食,晚上好让他们做些。”

  李长亭插话道:“我喜欢红烧肉。”

  卫长恭伸手再次挡住李长亭凑过来的脸,将他推开,神色如常道:“都好,我不挑食。”

  萧元景点点头,心里也在盘算着如果不挑食的话,以后可以约着他一起吃火锅吖。

  但是在看到李长亭揉着自己的脖子的时候,萧元景还是有些担心:“李兄脖子没问题吧。”

  卫长恭摇头:“没问题,他功夫好。”

  萧元景这才点点头,继续道:“我舅舅回府了,如此,卫兄不妨与我去见见我舅舅,他是朝廷重臣,你们的亲友搬家去了何处,只要你说出他的姓名,我舅舅会让京兆尹府去查这个人的户籍,保管能给你找到。”

  卫长恭仔细想了想,如今住在庆国公府,是该去拜访一下主人才是,也就没有推辞,与萧元景一道出了潇湘馆。

  细雨落下打在树叶上噼啪作响,每走一步鞋子溅起的水渍也打湿了裳摆,油纸伞下,萧元景与卫长恭并肩行走,直走到廊上收了伞,顺势将伞递给门口守着的小厮。

  萧元景与卫长恭刚刚踏进书房门口,便听见了屋内传来的庆国公呵斥的声音,似乎是在训斥荀若白不识国公夫人的心意,毁了她为荀若倩挑选的婚事。

  萧元景脚步一顿,瞧了身侧的卫长恭一眼连忙走进去,唤了一声:“舅父。”

  庆国公还要还要再说什么,可瞧见萧元景来,原想行礼,可瞧见他身侧的陌生青年,知道萧元景定是用的谢长安这个身份,便也反应过来,敛起怒意,含笑道:

  “原来是长安来了,这位想必便是若白说过的那位来自云中的卫公子。”

  卫长恭朝着庆国公揖礼一拜:“见过国公大人,多有打扰之处,还请国公见谅。”

  庆国公看着眼前的卫长恭,眸色也有些随和,忙道:“哪里的话,若是府上有照顾不周的地方,还要卫公子多多包涵。”

  萧元景的视线在这两个人的身上来回转悠,听着他们的寒暄,好像他们也是认识的一般,萧元景愈发的疑惑了,看着身边的这位卫长恭,眼神也带着几分审视。

  见过了庆国公,府上便安排了晚宴,而嫁去沛国公府的长女荀青雪,在听说萧元景在府上留宿,便也与沛国公世子回府来。

  沛国公世子与荀若白一般般的年纪,性格却是天差地远的,荀若白温柔内敛,这沛国公世子却是外放热切的人,即便是没见过卫长恭他们,在这席上用膳也不拘谨,反而格外热情的招待着他们。

  萧元景总觉得有些不对,沛国公世子这样做往好了说,反正是庆国公府的姑爷,是一家人,招待客人无可厚非。

  可往坏处说,便是庆国公世子就在席上坐着,而他却表现的热切熟络,风头也盖过了荀若白。

  庆国公自然是往好处想的,谁让荀若白不如沛国公世子那般外放呢,多多少少有些丢他的脸面。

  可萧元景却捕捉到了荀若白视线中的一丝无奈与难堪。

  他忽然想起当日在京兆尹府遇到刁难,便是这位世子赶来替他解围的,想到此前在书房门口听见庆国公训斥他,他忽然觉得这个荀若白似乎并不像表面那般温柔,反而藏了许多心事不容易让人发觉。

  沛国公世子让布菜的小厮夹了一道香酥鸭的鸭腿搁在了萧元景的餐碟里,笑道:“这道香酥鸭是国公府的厨子里做的最好吃的一道菜,想当初随着夫人回门时,岳父大人便是准备了这道香酥鸭,谢表弟不妨尝尝。”

  萧元景看着碟子里的鸭腿并未理会沛国公世子的话,反而是在桌上找了一圈,笑着抬头冲着荀若白询问:“表兄上次说过府上做的一品鳝丝味道甚好,怎么今日不见这道菜,我可想尝那道菜了。”

  沛国公世子听着萧元景全然不接他的话茬,脸色不免有些难堪,可萧元景无所谓,只是含笑望着荀若白。

  荀若白回望着萧元景,忙道:“一品鳝丝的做法要费些时候,所以算算时辰,这一品鳝丝也快上来了。”

  萧元景应了一声,这才夹起碟子里的鸭腿咬了一口,等着一品鳝丝上来后,荀若白便占了主人的位置,招待着客人们。

  用过了晚饭,又在花厅里喝了会儿茶,这荀若白才带着萧元景与卫长恭回去潇湘馆。

  雨后的国公府里,廊上的灯光格外的清冷,下了一场雨,这气温也就愈发的冷了,偶尔一阵风,还有些冷。

  萧元景走在前面,身边跟着的是卫长恭,荀若白与李长亭走在后面,一路上都是一言不发的,这让萧元景有了一段脑子放空想事情的时间。

  他好像觉得身边的这位卫兄身份不一般。

  饶是他神经再大条,也能感觉到荀若白在听到他来历时的变化,即便是那会儿没有发现,可后来庆国公对他也算是热情,不像是对待一般的客人。

  萧元景偷偷的拿余光瞟了一眼身边的卫长恭,只消一眼,萧元景的心跳便又不一样了,心里那头鹿都快撞晕了。

  萧元景略微叹息一声,心想还是算了,不管对方是什么身份,反正等他回宫以后,他们就分道扬镳了,就相处这几天,他就放纵一下吧。

  人不风流枉少年嘛。

  萧元景唇角微扬,觉得自己稍微有点点渣,竟然想要玩弄一个美男,想想都有点刺激。

  荀若白听见萧元景的叹息,不由疑惑道:“表弟是怎么了?可是晚上的饭食不合心意?”

  萧元景连忙摇头:“没有没有没有,就是想到了点事,对了表兄,舅舅他给若倩妹妹选了什么样的夫婿,你竟然会不顾舅母的面子,给她退了。”

  一提及荀若倩的婚事,荀若白的脸色便有些阴沉,刚好走到潇湘馆的院中,卫长恭瞧了李长亭一眼,笑道:“二位有事要谈,我们就先回屋去。”

  荀若白连忙出声道:“无妨,卫公子既是表弟的朋友,也就不是外人,此事我也想找个人出出主意,若是卫公子不嫌弃,不妨咱们倒廊下坐坐,喝些热茶。”

  萧元景瞧了卫长恭一眼,连忙笑着道:“也是啊,卫兄不必见外,一起给我表兄出出主意。”

  卫长恭侧眸瞧着萧元景,略略思忖,随即点头算是应下了。

  潇湘馆靠近莲池的廊下,一方小几上的煮茶工具请一应俱全,夏仪在一旁起炉烧水,而其他人都远远的候着,没有吩咐不许近前。

  荀若白看着水沸之后冒出的白烟,嗅着热水冲泡茶叶时飘出的清新茶香,凝思许久才道:

  “表弟应当知道,如今的庆国公夫人不是我与倩儿母亲,这府上大哥与大妹二妹皆是如今的夫人言氏所出,我与倩儿,是父亲的原配所生,我母亲是祖母娘家的女儿,自幼便与父亲定下了婚约,岂料父亲钟情他人,娶了我母亲后,又将言氏收了房。”

  萧元景听着,小心翼翼的端起茶杯轻嗅,心里头才恍然明白为何方才晚饭时,那沛国公世子能够越俎代庖,越过正儿八经的主人来待客了,看来是真的没将这个荀若白放在眼里了。

  卫长恭仔细听着,小心问道:“那国公夫人对世子不好吗?”

  荀若白苦笑:“不是不好,是别样的好,譬如这倩儿的婚事,大妹去年年初成的婚,今年二妹也有十八岁了,所以该是为二妹择婿,可夫人却说倩儿生母不在,不能让旁人觉得她是在苛待原配的子女,便先为倩儿择婿,渐渐地,这府里人都说,夫人待倩儿好过自己的女儿,呵。”

  萧元景仔细的听着,心底不由感叹一句现在的这个国公夫人手段真是高啊。

  难怪荀若白退了荀若倩的婚事后,这庆国公要责怪荀若白,而不是问清原由,为何要退。因为在庆国公的眼里,这言氏对荀若倩好过自己的女儿,连自己女儿的婚事都耽搁了,操心起原配女儿的婚事,反而原配的孩子还不识抬举。

  感觉这言氏就是清新一朵白莲花,谁不买账就谁瞎啊。

  萧元景清了清嗓子,问道:“那舅母为倩儿择的夫婿,是怎么样的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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