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巧羞涩一笑,锦心忙道:“这像什么话!”

  “您就吃着吧,茶叶不就是给人沏来喝的么,不过一罐子茶叶,算什么的。”绣巧笑道。

  锦心无奈扶额,暂且将此事按下不提,主仆二人坐下叙话。

  绣巧握紧了锦心的手,在锦心身边十几年,对她而言锦心身边比家里更像是一个家,她舍不得锦心、舍不得婄云、舍不得卢妈妈和骆嬷嬷,舍不得漱月堂里的每一个人。

  如今临要出阁,有对未来的期许、能觅心上人的欢喜,又何尝没有对这一切的不舍。

  “主子……”她难掩泣音,低低地道:“您要好好保重身体,不许耍脾气不肯吃药针灸,要听闫老和婄云的话,您要高高兴兴的,只要您每日高高兴兴的,奴婢心里就高兴。只要看着您欢喜,奴婢怎么都欢喜。”

  锦心反握住她的手,半搂着她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放心,我们都会好好的,你也要好好的。荀平会对你好的,但他若有叫你不合心的地方,你也不要委屈了自己,无论何时,你还有我、有我们呢,我们谁都不会叫你受了委屈的。”

  绣巧也不知是懂了没懂,只用了点了点头,眼圈儿湿润着,锦心用帕子轻轻给她擦了擦眼泪,绣巧忙要侧头避过,锦心道:“别躲,你照顾了我这么多年,今儿我给你擦一回眼泪,有什么的。”

  绣巧眼泪便似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不断滚落,被锦心这样一说,眼泪是怎么也止不住了,锦心只能不断给她擦着。

  这日过后,绣巧便不能再出门了,婚期将近,锦心也没能再多去看她,闫老新给她换了方子,她每日被汤药灌得晕晕乎乎的,昏昏沉沉地睡了醒醒了睡,清醒的时候都少。

  文老爷、文夫人与徐姨娘见了颇为忧心,华心恨不得自己生根就长在锦心院里了,闫老却道:“这是一剂猛药,却能最快地弥补姑娘的元气亏虚,且叫姑娘如此睡上一段时日吧。”

  这方子他有了许多年,但从前锦心常有昏睡不醒的时候,他怎敢给锦心用这个药,也就是仗着如今锦心的梦魇之症有所好转,才敢拿出这个方子来用。

  闫老不愧是老江湖了,这方子确实管用。

  锦心如此昏昏沉沉地睡了约有半个来月,四月里头停了药,身子竟真有了些好转,直把徐姨娘她们喜得什么似的,闫老也长长松了口气。

  这一步险棋,算是走对了。

  除了绣巧出嫁之外,这年对锦心来说最值得上心的事情就是西境兵事了,贺时年三月动身回京,没过两个月,京中飞鸽传书来,西征将领人选朝中已经有了定夺,除了承恩公并几位老将之外,太子如愿得以随军亲征,贺时年自然随行,护于太子左右。

  按说那边的一应布置都是完全,这一仗在朝中人看来是凶险万分,其实里头水头多大也只有锦心与贺时年知道,何况如今还有个明目张胆要“叛国”的萧嘉煦蹲夏狄等他们呢,这大军一路只会势如破竹,天时地利人和,均在瑨军。

  但许是年岁到了的缘故,掐指一算,两世下来,锦心也是五十余岁的人了。贺时年要随军出征,她心里多少有些放心不下。

  或者从前的每一次,贺时年出征,锦心都放心不下,只是那时她得强抑自己心中的挂念不安,如今不必顾及其他,心中所思所念的都只是一个贺时年而已了。

  哪怕知道他此行必是平安大吉,她也顾念不已,或许这些挂念担忧不只是这一回的,还有从前许多许多次,送别贺时年之后强行压抑在心底的,天长日久积攒下来的。

  如今一朝得以放松,竟然全部爆发了出来。

  锦心今年的身子略好了些,徐姨娘心里盘算着乘风春日里“说”的话,虽然舍不得,却还是咬着牙送锦心去了梅园。

  这回她忍不住跟了过去,留下一个听闻大军出征在家摩拳擦掌只恨自己晚生数年的文从林在家跟着师父勤学苦练。

  徐姨娘与锦心娘俩在梅园里很是过了一段优哉游哉的神仙日子,不必挂念其他,文从林中途来探望小住了两回,徐姨娘能见到他,心中更是没有挂念了。

  等要动身回府的时候,徐姨娘心里竟还有些舍不得。

  她与锦心叹道:“怪不得你愿意在园子里住呢,你这园子住着属实是比在府里舒心。我不过在这住了几个月,都舍不得离开了!”

  锦心笑道:“阿娘喜欢,咱们改年再来小住。”

  徐姨娘摇了摇头,嗔怪道:“今年是我放心不下你的身子,如今看来,你的身子也有好转,明年自己来住,我也不会这般放心不下。你爹爹在家里呢,我倒和你出来住了,这像什么话。太太纵是宽容,我心里却得有些分寸。”

  锦心看着她半晌,忽然搂住她:“阿娘你以后不能跟着林哥儿过,得跟我过!”

  “……好!好好!”徐姨娘忍不住笑出声来,那几分不舍忧愁也散去了,搂着锦心笑吟吟道:“阿娘啊,就陪着我们沁儿,让我们沁儿这辈子都不孤单。”

  锦心倚在她怀里,笑了。

  当年腊月,蕙心平安诞下一女,小姑娘足有四斤多重,生来圆嘟嘟的小胳膊小腿,养了没两日就有一身细嫩皮肉,随她阿娘的水润杏眸,可爱讨喜极了。

  文夫人恨不得就长在王府里,每日心心念念的都是小外孙女,但有外孙女能常常看到,她又忍不住挂念起了离了身边二年的小孙女。

  这日入寝前,她与文老爷念叨:“这一转眼,老大媳妇带着安姐儿也去了两年多快三年了,咱们安姐儿转年就五岁了,偏生他们一直没得空能回来一趟,我这心里啊还真是想念安姐儿得紧。”

  文老爷叹了一声,拍了拍文夫人:“我又何尝不想他们呢?如今算来,咱们澜娘嫁去京中,也快有三年了。这些年虽有书信回来,可一直未曾见面,也不能亲眼看看她在赵家过得怎样了。”

  文夫人默然许久,约是外头敲了入更的梆子,二人便吹灯睡下了。

  次日京中送来的节礼送到,不想随着来的三封信中竟有两桩叫文夫人欢喜得连如何言语都不知了的喜讯。

  一是时隔四年,云幼卿再度有孕;二是嫁入赵家三年,澜心终于开怀。

  这两桩都是文夫人相隔千里也心心念念挂怀不放心的事情,如今得了这两封信,心里提着多年的石头回了肚子里,半晌喜得没有言语。

  徐姨娘在旁瞧了信上的字,笑道:“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双喜临门啊,瞧太太喜得都说不出话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