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一开始看起来是极乖巧的模样了。

  锦心今儿穿的比甲底下滚边镶缝的流苏穗子,走起来一曳一甩颇为好看,文从林可不会欣赏那种灵动中带着娴雅的美,这会小手指头灵巧地一动一转,就把穗子缠在手指头上玩,小身子在锦心怀里一拱一拱的,动得也不明显,好似小猫儿拿小爪子一点点往你怀里敲——那肯定是有事了。

  锦心抬手翻了一页书,然后顺手揉了揉文从翰的头,没抬眼儿,“怎么了又?”

  文从林又拱了一下,小脑袋往锦心肩膀上一靠,仰着头看她,杏眼儿睁得圆圆的,看起来有些无辜,又显得活泼灵动极了,“我和兴哥儿打架了。”

  “咳咳——”锦心伸去端茶碗刚伸到一半的手一顿,被自己的口水呛得咳嗽两声,看着文从林,啧啧道:“你可真能耐啊,兴哥儿多大你多大,你们两个,打架?”

  徐姨娘已沉下脸来,看着叶妈妈道:“怎么回事?”

  “叫林哥儿自己说。”锦心淡淡抬手表示安抚,然后问文从林道:“你怎么和林哥儿打起来了,哪怕是孩子,打架总有个缘故吧?”

  文从林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大事,小兄弟两个刚才就已经握手言和了,就是怕徐姨娘知道了恼,才拱到锦心怀里才开始坦白。

  这会听见锦心语气平和但有一点淡,立刻从她怀里出来,盘着小腿坐到一边,正对着她与徐姨娘。

  这孩子看姐姐眼色的本事那是打小历练出来的,这会坐在那里乖乖对着阿娘和阿姐,瞧着跟软面乖巧小白兔似的。

  其实只要对他稍稍有一点了解的,就知道这小子这会心里头不定想着什么呢。

  那小眼珠看似对着阿娘和阿姐,其实刚才滴溜溜转那两下,一看心里就没打安分主意。

  徐姨娘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好在等文从林一说,还真没什么大事。

  就是文从兴想要锦心给文从林做的那个坠子,文从林现在还没入学也没开始习武,刀坠儿也没地方挂,虽有一把小木刀,总是觉着不匹配,又喜欢得紧,就拴在荷包上日日挂着。

  近来他们兄弟常在一处玩,文从兴眼巴巴地看了几日,今儿总算忍不住开口讨要,文从林当然舍不得给,然后小兄弟俩就闹起矛盾来,文从兴耍脾气不让文从林吃点心,等着文从林哄他,文从林这小子活到这么大就哄过他娘和他姐,干脆就不搭理文从兴了。

  然后文从兴就生气啦,上前挑衅,再然后俩人就打做一团了。

  其实文从林也没使劲,就学锦心的样子揪着文从兴的后脖颈,然后又因为学不会锦心的巧劲揪肉改去揪衣领子,文从兴也没使出吃奶的劲,就是锲而不舍地去咬文从林,俩人没打出真火来,倒是把伺候的妈妈们吓得一魂出窍二魂升天,赶忙把他俩分开了。

  然后出来判案调停的当然是文夫人,文夫人这人一向讲究体面,闹出事来不管对错定然是先说自己孩子的,哪怕有嫡庶之分,几位姨娘都教导自己儿女敬着正院嫡出的,她也不会在这种事情上以嫡母的身份斥责庶出子女。

  从前兄弟姊妹们年岁差得多,大的三个都让着小的,尤其文从翰、蕙心对锦心、文从林,都是当小的哄着,大家和和气气的,文夫人也用不上调停,自然显不出这一点来。

  可等小文从兴出生,文夫人这点特性就显露无疑了——无他,这娃活泼得让人头疼,自然也比他的兄姊们“能惹祸”。

  今天惹一下姊姊,明天和年岁不差多的小哥哥打一架,连脾气最好的蕙心都跟他生过一次气,事后又觉着颇为好笑。

  文夫人如今已经历练得处变不惊了,碰到孩子闹事先拎着他说一顿,然后问事由经过,十次里有九次半是他主动惹事,剩下那半次是偶尔澜心逗他逗岔劈了。

  文从业与文从兴常在一处玩,但秦姨娘三令五申叫文从业不许欺负弟弟,文从兴也是个天生的好脾气,和他阿娘似的,没事儿就笑,小小年纪圆嘟嘟的,笑起来已有几分憨厚样子了,文从兴打他一下推他一下他也不生气,偶尔生气也就气一小会,吃到糕点就开心,好哄极了。

  文老爷常说这个儿子是最有福的,又说秦姨娘好脾气,常到秦姨娘院里去,倒叫秦家失势落罪之后心思浮动的那批人将那些小心思都咽了回去,待秦姨娘那边纵然不如往日殷勤,也还是恭恭敬敬的。

  因文夫人对秦姨娘母子有几分照顾,她投桃报李,更叫文从业对文从兴恭敬,小娃娃也看不到什么恭敬,总不过是吃喝玩闹上让着些,和好脾气又让着他的哥哥一起玩,文从兴的小脾气就更大了。

  虽然都是调皮孩子,但比起小小年纪就被磨炼得十分会看姐姐眼色的文从林,这小子惹起祸来嚣张一点——毕竟没有人压制他,他倒是怕文从翰,文从翰从前也会管教他管教得颇为严厉,但云幼卿有孕后怀相不好的那段日子他日日守着妻子,分不出半点心来,短短半个多月,小娃娃就要修成混世小魔头了。

  也是这几日文从业有些着凉,被秦姨娘关在院里养病,文夫人忙着预备年节事,抽不出身哄孩子,就叫人来乐顺斋接了文从林去,想着他们小哥俩玩。

  文从林还是很有些尊老爱幼在身上的,从前在一处玩也谦让着文从兴,没闹出什么矛盾来。

  因而文夫人一开始还颇为放心,听到俩人打起来了吃了好一会惊,然后立刻就明白过来——恐怕是自己小儿子又去招惹人家了。

  有时文夫人想想也是忍不住叹息,想她前头生了二女一子,长子沉稳温润翩翩如玉,长女沉静娴雅林下风致,哪一个拿出去都是能叫满金陵都羡慕眼红她的。

  次女活泼些,但也是打小就贴心可人叫人省心的,她这辈子就没在孩子小时候为孩子不听话操过多少心。

  故而幼子落地之前,她心里平和又充满期待的,想着这孩子会不会如他的兄长一般天资聪颖于诗书上天赋卓绝,若是个女孩儿,是会如她大姐姐一般温柔娴雅,还是如二姐姐一般明媚爽朗。

  不想这生出来的却是个混世魔王!

  这孩子心倒是不坏,就是爱招惹人,用老话说就是总撩闲去,一刻不消停的,当年徐姨娘说文从林倒腾,她看着只觉活泼可爱,等文从兴逐渐显出几分活泼劲的时候还挺高兴——这小儿子不像他哥也好,儿子小小年纪太过沉稳,叫当娘的怪没意思的。

  没想到啊……她万万没想到,这崽稍大一点那就活脱脱一个混世魔王,叫她只想扶额。

  从前有文从翰管着还好些,这月余来文从翰一心扑在媳妇身上,文夫人呢,一边是儿媳的身孕、一边是长女婚期将近、一边是要给小女儿筹备嫁妆、一边还要准备年节事宜。

  这事情多得她恨不得把自己分成四瓣,也没多少心思分到文从兴身上,只能给他找个玩伴,然后嘱咐他身边的嬷嬷们好生看着。

  嬷嬷们能顶什么用啊?

  今儿和文从林打了一架,文从林的力气她是知道的,就看出来文从林没真想对文从兴动手,等回头细细一问,果然——自己儿子先惹的事,先扑上去要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