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心看了看在场那三个长得就是一看便满腹诗书的模样的人,连连点头,“大姐姐高明!”

  云幼卿轻笑两声,听小姑子们说笑着,文从翰又端了一盅陈皮豆沙来,她用小勺子舀着吃了两口,打从姑苏回来就一直堵着的胸口似乎也舒坦些了,当下温声笑道:“你们可快过来吧,我看那肉新鲜得很,鲥鱼打理得也干净,倒有些意思。”

  鲜肉片得薄薄的,几乎可以透光,早在盆中腌渍好了,有婢子手持铁夹预备烤肉,众人听了纷纷过来,蕙心笑道:“难得大嫂有胃口,若是等会儿吃着喜欢,把腌肉的方子讨来,咱们回府再预备来吃。”

  云幼卿抿嘴儿轻笑,品竹已挽了袖,干脆利落地筛酒去,这席面不是坐着吃的,众人纷纷在小屋里游荡起来,一会围着炭盆吃,一会又命人将暖锅搬过来,折腾着到底也比平日里进得多了。

  南地吃羊蝎子的少,文府历来吃暖锅多是汤锅,锦心也有些年没吃到这个口味,这羊肉也属实鲜香不膻,便多进了两口,绣巧看着眼睛都亮了,盯着那口锅,恨不得锦心能把里头的东西都吞进肚子里。

  不能怪她太夸张,实在是锦心近来口味挑剔得紧,上回说要吃浮元子,卢妈妈折腾着各种口味做了一大堆,入口来也不过小半碗,往日最馋的脆皮肘子破例开了戒,也不过两口便罢。

  婄云看着绣巧这眼神,觉着她这会八成已经想到这口锅风水好,打算连锅带底料扛回去了。

  唉。

  不过锦心能多用两口确实是意外之喜,这场暖炉会的后半程,婄云绣巧围着锦心劝膳劝得殷勤得很,也不言语,就是锦心眼神落在哪个上头,哪怕只是一瞬,下一刻便是一碟子落在锦心的案头。

  被她们两个这样盯着,锦心感到好笑又无奈。

  膳后进了甜汤,金桔雪梨汤酸甜适口,锦心眉目微舒,点点头道:“不错。”

  婄云备好了赏银,这边园子上下并那边庄子里都有赏,品竹等操办暖炉会的更是头等,云幼卿见锦心赏了人,便笑道:“今儿吃食预备得实在是好,容我逾矩,终究是一份心意,品竹姑娘替我带给厨房上的人。也容我厚着脸皮,讨要方才那腌肉的方子。”

  品竹见锦心微微点头,才恭敬应下了,一行人酒足饭饱,又传了说书的女先生进来,热热地沏上两壶茶,小青柑的果香与白牡丹的花香各有千秋,唯有茶香悠远绵长调和在中,蕙心爱极了席间的玫瑰葡萄甜酿,又叫人送了一壶来,热热地筛了在壶里,笑吟吟地与澜心碰杯。

  屋子里炭火气与烤肉汤锅的气味不是那么容易散去的,绣巧往炭盆里扔了两个剥出来的柑橘皮,品竹又送来松枝竹叶进来扔到炭盆里,气味一冲,倒有些几分凛冽清新的意思。

  云幼卿被推到里屋暖炕里头和锦心一起在炕头坐,这边倒是暖烘烘的,外头支着门窗,冷风都没吹过来。

  她的面色其实不大好,打从姑苏回来便一直精神不济胸闷郁郁,也不知是怎么了,又不是身上闹了病,因而今日文从翰才特地拉了她出来散心,这会子难得舒了心,倚着凭几软枕,眼睛便有些睁不开了。

  品竹在炕角的竹篓里备了线毯软毡等物,她身边的丫头忙展开毯子给她盖上,锦心见了干脆下了炕,推文从翰进去陪她,然后道:“我想出去折枝梅花,你们可要去吗?”

  酒足饭饱,一个个昏昏倦倦的,未心文从翰算是精神的,但一个正聚精会神地听书,一个要陪媳妇,纷纷都摆了摆手。

  锦心于是只带着婄云一个出了屋子,绣巧要跟上,被锦心止住了,她低声道:“你好生歇会,我就出去折枝梅花儿,一会就回来,婄云跟着你还不放心吗?”

  绣巧无奈,只得应下——婄云确实没什么能叫她不放心的地方,反倒是她,若是她跟着,婄云八成会不放心。

  卢妈妈说她是年岁小少历练,可绣巧有时候想着,婄云与她也不过同龄啊,甚至生辰还比她小一个月哩!说到底就是她不如婄云成熟稳重,这一点真是叫人无奈。

  雪庐雪庐,听名字就知道是带雪的地方,这边的积雪为了应这名字没扫,屋子从外看,自带这天然未经雕琢的朴素,但一进去就知道无论是这建筑还是里头的种种布置,建起来的时候都不知花了人多少心思。

  园中的梅花也多是珍品极品,雪庐后有一棵老梅,也不知是多少年的梅树了,枝干苍劲,风骨天然。

  这雪庐后就是这棵梅树花开得最好,风骨卓然远胜其他,在众梅丛中独树一帜最惹人眼球,花开鲜艳,白雪轻覆便添清冷,傲然立在雪中,一片明艳的红却清丽雅致远胜其他。

  锦心一眼就盯上那棵树上的梅花,也没舍得砍枝干下来,指挥着婄云折了几枝她瞧着最好看的,又从其他树上也薅下几枝来,出来一趟,也不好空手回去,一人一大簇梅花插瓶,也不会厚此薄彼。

  红梅花的精气神在人心里,长得什么样,能分出来的人又有几个?

  锦心抱着一大簇红梅立在树梢下,忽然与踮着脚折花的婄云轻声道:“婄云,我只想养几个得力能干的下属打理田庄产业,没打算养出一群死士来。”

  婄云折花的动作顿都没顿,镇定地道:“这些事情都是荀平打理的。”

  言外之意是她很无辜。

  锦心轻嗤一声,“就庄子上人对我饮食习惯的了解,不是你教出来的我都不信。罢了……你心里有数就好,反正要养死士我现在也养不起。”

  锦心私房里有多少钱全天下恐怕没人比婄云更清楚了,当下心里暗暗算了算——还真是,锦心的私房虽然丰厚,但要把人按照死士的标准来培养,那也不够用。

  二人简单交谈两句,锦心没在这上头多言,折了梅花回去,见这好大一堆梅花,众人便都知道锦心的意思。

  澜心道:“还是咱们沁儿孝顺啊……这么多梅花,只恐路上碰了压了的,也不好带啊……”

  品竹忙道:“婢子这就去叫人再套一辆马车来,车里铺上厚棉被,把花厚厚铺在那上头,定然是无妨的。”

  “就这么办吧。”锦心坐下饮了两口茶,见云幼卿还闭目睡着,只是眉头微皱,看起来睡得不大安稳。

  锦心与文从翰道:“打从姑苏回来,我看嫂嫂精神便不大好,怎么睡得也不安稳?不如叫闫老给瞧瞧。”

  文从翰无奈道:“怎么没瞧过呢,闫老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只给开了安神的方子,吃了两剂,没大效验。”

  他伸手抚平妻子的眉心,见她睡得不大安稳,便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低声安抚。

  未心默默地拧了拧眉,看看云幼卿又看看锦心,心里觉着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事情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