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摆了,这东西送来就是给文家安心的。

  文夫人心中思绪复杂,最后还是定下了心,精神振奋地开始给女儿预备嫁妆。

  如今她可真是把家里的事尽都抛诸脑后,一心一意为蕙心准备嫁妆,一应布匹首饰检查了一遍又一遍,四海八方的珍奇一箱箱从库房抬出来臻选,下面的商队也都殷勤忙碌着。

  澜心的心态尚可,因为她太清楚与秦王府正儿八经地结亲对文家来说意味着什么,而且文夫人、蕙心也都与她沟通过,她的嫁妆单子与蕙心如今的规格比起来,虽然略逊一筹,却也没差得太多。

  文家的家底经得起预备出一副厚厚的、足以震动整个江南的嫁妆,文夫人也算有所收敛,摆在明面上的只算是丰厚,大头都在田产庄园上。

  但即便是这样,后宅之中不免还是有人议论纷纷。

  这日天气尚好,锦心来乐顺斋陪徐姨娘说话,从京城回来,她病了一场,在床上躺了些时日,近日有些好转,才算有了些气力精神。

  她本是懒得动弹的,但想着徐姨娘近半年来因担忧她而消瘦许多的模样,还是起身来换了衣裳,在婢女们的簇拥下出了园子。

  乐顺斋中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宁和,文从林逐渐到了有些知事的年纪,又比从前更要闹腾出百倍来,徐姨娘有时都招架不住觉着心烦,与锦心道:“幸而他也快入学了,不然我真是受不住了。从前你要搬出去的时候,我满心里都是放不下、舍不得,如今呢,我就盼着赶快到了明年,这位小祖宗快搬到外头去住,管他是烦他哥哥还是烦他父亲,就是别来烦我了。”

  锦心忍不住噗嗤一笑,“阿娘您这话叫林哥儿听见了多伤心。”

  “他可不伤心。”徐姨娘道:“他如今可会气人了!哪轮得到他伤心啊?”

  母女两个正说着话,忽听外头一叠声的喊:“二哥儿你跑慢些、跑慢些啊!”

  锦心连忙扭头去看,徐姨娘已经心中了然,熟练地叹了口气,又熟练地转头问:“又出什么事了?”

  周嬷嬷从外头进来,抹了把头上的汗,道:“哥儿从花园里摘了一筐花儿回来,不知从哪个口里听的,说那花儿能染手帕子,非说要摘回来给你和姐儿染帕子,花丛里滚了一身的泥。”

  徐姨娘按住直跳的太阳穴,深吸一口气,锦心一扬下巴,道:“我看摘得花里有蔷薇月季,瞧瞧他身上扎了刺没有?”

  那边文从林身边的一众妈妈们已经团团围着文从林把他抱了进来,徐姨娘听到锦心的话心里一紧,也忙关切地查看文从林身上,这小子嘿嘿一乐,露出一口小白牙,手里还紧紧抱着那一筐花:“阿娘、阿姐,看!好不好看?!”

  锦心默然:我觉着你等会屁股开的花应该会更好看些。

  当然她并没有将这句话说出来,而是命道:“取一身干净衣裳与芦荟膏子来,再备上热水、将窗纱落下,把哥儿衣裳脱了,仔细瞧瞧手臂、腿上。知道你们看不住哥儿,可若仗着知道看不住便不上心,便是你们的过失了。”

  就这一身沾着泥带着草的袍子,文从林身边的妈妈们竟就叫他自己跑着回来,进院里才抱了起来。即便是她们管不住文从林,可做奶妈妈的,哪怕不能呵斥小主子,把人强抱起来带回来总是可以的吧?

  她们若真那样做了,徐姨娘也绝不会怪罪她们,反而会对她们多加赞赏。

  徐姨娘沉下脸,看了那几个妈妈,脸色沉得吓人,却伸出两指先拧住了文从林的耳朵,怒道:“昨儿刚下过雨,你就往泥地里滚去,再有下次,我也不给你做衣裳了,也不叫针线上给你做衣裳了,你干脆就不要穿了!”

  她一面怒吼着,手上一面利落干脆地扒着儿子的衣裳,文从林怂怂地低下头。

  徐姨娘的怒对锦心来说有些新奇,她是少见徐姨娘如此怒火中烧的样子,看文从林这副模样,就更叫她好笑了。

  她近来记忆混乱,偶尔想起前生文从林横刀立马威风凛凛的模样,再看他如今这调皮捣蛋的模样,心里愈发觉着无奈又好笑。

  文从林最终老老实实挨了十下手板,锦心拎着他后脖颈子肉嘱咐他“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孩子动不动往草丛泥坑里钻的习惯是该改改。

  他身边的乳母嬷嬷都被徐姨娘敲打了一通,从前徐姨娘只想着文从林顽皮,对他身边伺候的人便多有宽宥照顾,但被锦心一语提醒,又忽然察觉自己从前或许是因为文从林的顽皮,而对他身边的人过于宽待了。

  文从林纵然顽皮胡闹,但不是听不进人说人劝的人,他身边自由照顾的两个奶嬷嬷平时说他什么他肯听的。

  见徐姨娘想到了,锦心便没未再多言,文从林被打了手板之后立刻又活跃起来,小心灵好似半点没受伤,抱着锦心的腿拉她要去染帕子。

  锦心觉着好笑,与徐姨娘嘀咕两句,顺着他的力道被他拉了出去,二人来到后院,锦心对织物染色一窍不通,婄云倒是知道些,但也就是半吊子水平,三人加上一个绣巧,嘀嘀咕咕半晌,最后决定先把花捣出汁子。

  这种力气活自然是文从林来干的,锦心命人抬出张藤椅来,四平八稳地坐下,手指尖一点婢子寻来的小石臼,轻轻甩袖,颇有些指点江山的潇洒在其中:“捣吧。”

  文从林一撸袖子,满面悲愤地就义了。

  这和他想象的不一样。

  锦心手中握着一柄白玉骨的团扇,镂空的扇柄里塞了香丸,淡而清冽的香气叫她胸中不知从何而来的郁气稍散去些许,婄云就静静地立在她身后,无声地守护着她。

  文从林沾上了活也不安静,嘴里嘟嘟囔囔的,念叨得锦心心烦,扇面一敲他的小脑瓜,眼角微挑:“怎么,不服气么你?”

  文从林一下一下捣着花泥,嘴里说着没有,看他那瘪起的小嘴,可真是违心极了。

  锦心也不理他,自顾自转了转手中的团扇,与绣巧道:“早晨三姐说巡铺子回来给我带什么来着?是一品天香楼的脆皮肘子还是竹楼的椰汁鲜鸡,好像还有食味轩的山楂奶酥和熏肉酥饼……”

  没等锦心报完菜名,文从林就猛地扑了过来,抱着锦心谄媚地笑着,嘴里只喊:“阿姐~阿姐~”

  婄云闭了闭眼:简直没眼看啊。

  这就是大宁的镇国大将军,大宁让周遭夷国闻名而丧胆的国之柱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