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妈妈应了是,下去不一会,捧出一只长匣来,打开一看,其中赫然有四条珊瑚手钏,赵老太太道:“这可都是在佛前开过光的,定能保佑姐儿们往后顺顺遂遂的。”

  又顿了顿,她却褪下腕上的玉镯,笑着要递给蕙心,“我一见了蕙姐儿,心里就忍不住的喜欢,听老二媳妇说你已定了亲,这只手镯就算作我给你的添妆吧。”

  蕙心忙道:“老太太惠赐,蕙心原不应辞,只是……”

  “你就收下吧。”文姝晴笑道:“我们老祖宗呀,素来最是阔绰大方的,有什么东西都舍得给小辈的。今儿既然你合了老祖宗的眼缘,也是缘分,收下又何妨呢?长者赐,不应辞啊。”

  她这话说得叫人听了总觉着不对味,文夫人不由侧目,却见文姝晴冲她使了个叫她安心的眼色,然后冲澜心招手唤她上前来,笑对赵老太太道:“母亲您可不要偏心,只许了大丫头,这可是咱们家未来的媳妇,你要赏可不能落了这个。”

  赵老太太便笑了,“我哪能落了这个呢?不过见了大姑娘,心里太喜欢了,却忘了还要看看斐哥儿未来的媳妇。来,上前来,你叫什么名字?”

  没等澜心回答,文姝晴便先笑道:“母亲您可别故意逗孩子,谁不知道您的记性一贯是最好的了?我们家这澜心丫头啊,性子和软,母亲您是心里慈悲疼她,脸上又想冷着考验考验她,可媳妇知道,她可不知道。”

  赵老太太脸上笑容一僵,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只冲澜心招手,从另一只手腕上褪下一只手镯给澜心,语气倒也温和慈爱:“接了手镯,就定下是我们家的人了,赵家的媳妇是好当的,只要你恪守妇德,天塌下来有老祖宗疼你呢。”

  澜心做出战战兢兢诚惶诚恐的模样,连声恭敬道谢,赵老太太心中舒畅不少,又与众人话了两句家常,有人来回:“三哥儿与三姑娘来给老祖宗请安来了。”

  赵老太太听了,忙道:“还不快叫哥儿姐儿进来。”

  等二人进了屋里,便听赵老太太一阵心啊肝啊的,文夫人从前与文姝晴通信,并未听她提起婆母多少,没想到赵老太太竟然是这种风格,一时心中诧异。

  自赵老太太院落里出来,文夫人渐渐与文姝晴走到一处,低声问:“你方才那样说话,无妨吗?”

  “无妨,我为老太爷服过丧、替兄嫂教养过儿女、又为二郎育有一子一女开枝散叶,她不敢拿我怎样。”文姝晴道:“何况这种场面上的话,她心里再不舒坦也没地儿说去,我那夫君和那大伯,你看哪个是向着她的?”

  文夫人眉心微蹙,“你从前信里处处报喜不报忧,我与兄长都没想到,你在赵家竟是如此……”

  “阿嫂——”文姝晴有些无奈,挽着她的手臂,笑道:“你看看你,这就又操心上了吧?我还真没在赵家受过什么委屈,老太爷在的时候,看着爹的面子护着我,老太爷不在了,我也站稳脚跟了,二郎护着我,再帮过这府里一把,养过这边的两个孩子,便是他大哥也向着我,我在这家里,还真没人能给我气受。”

  文夫人叹了一声,“人都说你好命,可这所谓的好命,不都是拿自己的小心、用心换来的吗?”

  文姝晴拍了拍她的手,又道:“阿嫂你不必担心,老太太不安分是常年的了,马氏的一双儿女她都教养过,平日里总想借着马氏把握府里,就没消停过,我那大伯子也是知道的。斐哥儿与马氏是结了仇怨了,但如今几番交兵下来,马氏回府里又被禁足,是做不了什么事的,老太太这几年身子不好,也翻不出什么风浪,又有我在,咱们澜娘在赵家的日子,只要经营好了,定然比谁都顺心。”

  文夫人听了,道:“你这个做姑姑的用心,我知道。”

  文姝晴松了口气,“嫂子不怪我就好。”丽嘉

  “我有什么可怪你的?”文夫人好笑道,“从前也听你说过两嘴,只是当时没当回事,亲眼见了才知道我们家姑奶奶在夫家原来这么霸道。……姝晴,我说真的,与户部尚书府联姻,这其中的好处于咱们家是说也说不尽的,这一桩婚事,只要那赵斐不是身体有疾或是品行极差,我与你兄长都会点头的,何况那孩子文质彬彬颇有前程,可是咱们家从前想也不敢想的好亲事。”

  二人低低言语着,外人倒是听不到,只能看到她们两个低语交谈,五位姑娘慢吞吞地跟在后头,也在交头接耳。

  澜心拨了拨手腕上那个赤金丝嵌珠的牡丹花镯,又看了一眼蕙心手腕上被强塞上的羊脂白玉镯,表情有些微妙:“我还是头次见到这种路数。”

  “习惯了就好。”赵婉拉着她的手,道:“没事,有我呢,我以后不在家的时候还有我娘,老太太这辈子在我娘手里就没赢过,要论应付老太太,我娘可是我们家头一名。”

  澜心被自己的口水呛得咳嗽两声,嘴角抽搐着道:“你还真是……坦坦荡荡半点不瞒啊。”

  “嗐,你这不早晚也要知道的。”赵婉拍拍她的手,“放心,老太太虽然有心但是无力啊,也就是如今大伯母吃了挂落她老人家才亢奋起来,不然从前单是这两边斗法,便足够热闹了,老太太向别处,半点心思都分不出。至于现在嘛……就像我说的,习惯就好了。”

  蕙心眉心微蹙,几人也没去拜访马氏,径直来到花园中,文老爷、文从翰父子与赵大人倒是相谈甚欢,赵大人设宴相待,其乐融融。

  赵大人听闻文从翰是云先生的入室弟子,又知道他已过了乡试考中了举人,心中又喜又羡,连道:“文兄生得好个麟儿!”

  稍后宴席算是家宴,赵大人见了澜心一眼,见她行为举止落落大方镇定从容,心中十分满意。

  至夜间,他唤来赵老太太屋里的妈妈,问过白日间的事,面色沉了许久。

  第二日晨起,文夫人梳了妆,众人在正屋里吃早饭,用过早饭正要动身,忽然听人传:“那边府里老太太打发人来送东西啦!”

  然后便是流水似的送入屋里的锦盒礼物,一个小厮恭恭敬敬站在门外,垂首道:“按主人的吩咐,送来十二匹苏缎、十二匹蜀锦,主人说了,这些本是南地的东西,想来太太、姑娘们都见过更好的,这些是入不得眼的,只留着赏人用也罢。另有翡翠玉镯一对,是主人特意叮嘱,要送与二姑娘。”

  说着,便有一位妈妈捧着锦盒上前,文姝晴只看了一眼,便断定道:“这是贺嫂子的遗物。”

  赵老爷娶了三位夫人,第二位夫人也就是赵斐的生母,正是姓贺的。

第六十八回 世间之大喜,莫过于失而复……

  那位贺夫人留下的东西, 据说可是一半在赵斐手里,一半收在赵大人处。赵斐出门游学去了,近日不在京中, 那这一份东西是谁叫送来的,可想而知。

  贺夫人是承恩公府养女, 算来也是皇后的义姐, 当年与赵大人结亲时承恩公府还不是承恩公府, 但祖上到底也曾荣耀过, 赵大人眼看前程远大,贺夫人的嫁妆也不薄。

  那镯子打眼一看,幽幽的碧绿,一汪水儿似的清透,傻子都知道是好东西, 澜心一时有些无措, 几瞬间反应过来, 忙上前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