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难得清静,贺时年的“贴身小厮”扶他来到窗前的榻上赏院里的菊花,中途借口贺时年要吃点心、去看看汤药等等将院子里的人都打发了,才关上窗,从袖中取出一物来。

  贺时年扬眉一笑:“什么东西叫你这么仔细?”

  “青衣巷那边的东西。”秦若警惕着屋外,一面郑重道:“荀平亲自送到京里来的,就压在门口石矶下,留的线索痕迹是婄云的风格,里头的书信是……文主子的笔迹。”

  贺时年忙加快手中拆荷包的动作,匆匆看过之后,道:“取笔墨来。是我的不是,我应早些与她通上书信,免她担忧。”

  他闭眼叹了口气,面上的忧色是显而易见的。秦若沉声应着,仍是一面警惕屋外,一面取来笔墨。

  贺时年的书信如今还在路上,京中局势如何也暂且不说。只说金陵城中,锦心自那日之后断断续续又病了一旬有余,即便恢复为往日没有记忆的状态,仍总是莫名地感到心慌、挂念,却连这挂念所思的是谁都不知道。

  她心中茫然又无可奈何,与婄云提起过一次,婄云顿了半晌,只道:“或许等姑娘长大便明白了。”

  锦心眉心微蹙,目光有些冷:“我总觉着,我本应是知道的。”

  即便记忆全无,她眸中泛着冷光的时候也会隐隐透出前世的威势来。

  婄云微微垂头,不再言语。

  只说天气渐凉,徐姨娘开始准备为锦心、文从林裁制冬衣。其实府中本就会安排绣娘按季度为主子们裁制新衣,每季按份例供给。

  只是徐姨娘习惯每季自己动针线为孩子们缝制两身衣裳,她也是闲不下来的性子,这几日正与周嬷嬷、立夏翻箱子找衣料。

  许是夜里针线伤神,再兼屋里的窗户没关严实,夜里透了几丝冷风进去,一个不当心,徐姨娘便染了风寒。

  她染了风寒,便不愿叫锦心再在乐顺斋的二楼住了,打发人向文夫人回话,想叫锦心到秦姨娘那住一段日子。

  周嬷嬷过去传话的时候正巧蕙心也在,便道:“不如叫四妹妹到园子里随着我住几日吧,左右再过两个月她也是要搬进去的,不如先过去熟悉熟悉环境,等搬过去的时候也好适应。二来她也可以到漱月堂那边看看,有什么要添减的,来回也方便。”

  周嬷嬷回去将这话回给徐姨娘知道,徐姨娘也说有理,虽然还是舍不得,却也点了头,与锦心把这事说了。

  她本以为锦心会答应的,毕竟她们姊妹一向亲厚,锦心对漱月堂的布置也很上心。

  说句显得有些小气多心的话,徐姨娘心里总觉着,她的沁儿怕是迫不及待想要离了她搬出去独居了,不然何至于对漱月堂那边的布置、修葺进度如此上心。

  不想这会说了,锦心竟想也不想就摇头道:“我哪也不去,就留在这边陪着阿娘你。”

  徐姨娘听了微怔,既欢喜又有些恼:“你这孩子,净浑说,染了风寒是玩的?你真怕自己的身子太好受啊。”

  “大不了就病一场嘛,我今年还没染过风寒呢,没准就不会被您传染呢。”锦心掰着手指头算:“如今都九月里,再过两日就是十月,到了十月离腊月就不远了。我腊月里过了生辰便要迁到园子里去住,阿娘你难道舍得如今就把我往出赶吗?”

  她怎么可能舍得!

  但徐姨娘却也顾虑着锦心的身子,不放心她在乐顺斋再住下去——锦心自幼身弱,染一次风寒拖拖拉拉怎么也要半个月才能好,症候严重。

  便是如此,她又易感风寒,故而每每季节交汇的时候徐姨娘都小心再小心的,这会子哪里肯叫锦心留在这边,二人互不相让,争执许久才各退半步。

  徐姨娘答应锦心不叫她搬出去,但也不能留在二楼住,让锦心到文从林屋里睡去,叫文从林先在楼下暖阁里讲究两日,等徐姨娘安好了便叫二人各回原位。

  条件一提出,锦心便干脆地点头答应了,单看她这爽快劲儿,徐姨娘就知道里面有猫腻儿,仔细一想,笑了:“你这丫头啊,年纪小心眼可不小,就等着阿娘开口叫你留下是吗?”

  锦心冲她讨好地一笑,“我这不是舍不得阿娘嘛。”

  徐姨娘轻哼一声,“收拾漱月堂的时候怎么没看你舍不得我。”

  又来了。

  幸而锦心在哄自己阿娘这件事上已经十分熟练了,徐姨娘也不过是牢骚一句,这会她身上不好,不愿叫锦心在她屋里多待,娘俩有说了两句话,徐姨娘便催促着锦心出去收拾东西了。

第三十一回 “咱们姐儿是嫡出,四姑娘……

  徐姨娘一贯身强体健, 这次不过偶感风寒,闫大夫给开了两剂疏风解寒的汤药饮下,不过三五日便好全了, 期间隔离得当,又有婄云配了驱病邪避寒气的香料药包, 锦心与文从林均幸免于难。

  不过等徐姨娘病好也快到十月里了, 金陵的天儿多少也有些冷意, 前几日没精神, 徐姨娘今儿才打起精神来将针线上人送来的衣裳仔细瞧了,倒是都做的精细。

  每人的款式、颜色、绣纹都是自己选的,衣服的面料俱是自家织局提供的,冬衣每身包括斗篷、比甲、袄裙,也有将比甲替换为褂衫的, 颜色搭配得宜, 由内到外, 多是以一色的鲜明浅淡搭配, 共有主色为蓝、绿、粉、黄四色的四身。

  其余也有单拿料子给绣院做的两件,均已送到浆洗上过了一次水, 回来后熨烫整齐,徐姨娘细细看着,见锦心那几身衣裳被打理得细致妥帖, 既是欣慰安心又不免有些失落:“如今沁儿身边的人也都很得力了, 倒没什么叫阿娘操心的了。”

  锦心眨眨眼,迅速把文从林推了出来,指着他脸上的点心残渣义正辞严地道:“林哥儿,你今晨不是已吃了两块桂花酥卷,缘何此时还在吃点心, 难道你今日还有份额吗?”

  文从林被她唬了一跳,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家阿娘瞪着眼看他,登时吓得一个激灵,尚且不忘囫囵两口将点心一吞,方才扑过去抱着徐姨娘的腿讨好求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