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人?妖修?还是鬼修?总不会是魔修吧?”不过, 魔族通道早在一千年前就被封印住了, 按理说,根本不可能有魔修出现,白衣白发……,到底会是个什么东西呢?洛清玄脸上写满了好奇。

  “坐得太久,有些渴了,小锦, 去沏一壶云中月来。”月无漪并没有急着回答洛清玄,而是吩咐小锦下去沏茶, 直到小锦的背影消失在入口, 这才缓缓抬眸看向洛清玄:“很遗憾, 你猜错了。”

  洛清玄闻言默了默,微笑着转头对一旁的小荷道:“方才见你不慎摔脏了衣裙, 小姑娘家总是爱干净的, 被旁人瞧了怕是要被笑话的。要不, 你还是先回去换一身衣物再来,如何?”

  “是, 公子,奴这就去。”小荷屈膝行礼,十分乖巧地转身离去。

  “为何要刻意将她支开?”月无漪单手托腮, 神态慵懒地靠着桌沿。

  洛清玄挑眉:“你不也支走了小锦?”

  月无漪低笑出声:“想来你是误会了,我是真的想吃茶,并非有意支走小锦。”

  “随你怎么想!”洛清玄表情有些尴尬,急忙把话题转回来:“废话少说, 那个道主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月无漪半眯起眸子,似笑非笑道:“别急,且听我慢慢道来……”

  相传一千年前,修真界仙门百家因出征魔界导致元气大伤,有些人为了夺得名利地位,明里暗里引发了不少宗门之争,一时间硝烟四起,血流成河。

  当时局势混乱,大宗门吞并小宗门的事频频发生,弄得人心惶惶的。

  有些宗门实力薄弱,为了保全根基,迫于无奈只能选择联手结盟,巫宗和蛊宗就是其中之一。

  巫宗和蛊宗地处西南,本就比邻而居,巫宗精通巫术,蛊宗擅长养蛊,原本各自为王,奈何两大宗门宗主都参与了那场有去无回的征魔大战,一时间宗内群龙无首,宗外又有人虎视眈眈。

  后来,巫宗主动提出愿与蛊宗合并,成就一个新宗门。经双方协商过后,一致赞成更名‘巫蛊宗’。

  巫蛊宗新任宗主叫巫鹤,本是巫宗宗主的亲传大弟子,只因发起征魔大战时他有伤在身,所以被宗主勒令留下来掌理宗门事务,因此逃过一劫。

  副宗主乃蛊宗的七长老古寻,古寻因多年前炼蛊遭反噬瞎了双眼,所以,即便他修为远比巫鹤要高出许多,为了能服众,只能退而求其次,拱手让出宗主之位。

  巫蛊宗强势建立后不久,便将巫术和蛊术完美地结合在一起,就连修真界公认的第一宗门万剑宗免都不了忌惮三分。

  然而,时光荏苒,岁月如梭,一千年很快就过去,巫蛊宗也日益壮大,早已跻身十大宗门,位列第四。

  只可惜表面看上去风光无限,实则内斗不休。

  毕竟巫蛊宗本身就是两个宗门合并而成,这一千年中,宗主换了无数个,可每个都姓巫,姓古的始终只能当副宗主。

  原因很简单,姓古的子嗣比较艰难,要么生不下来,要么生下后不久就夭折了,好不容易顺利成年的男丁,又总是意外亡故。

  到后来,生的大多是女儿,修为高的根本没几个,能保住副宗主的位置就不错了,还想拿什么跟枝繁叶茂子孙满堂的巫姓争权?

  现任巫蛊宗宗主巫青蘅与副宗主古烟离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宗门上下也都知晓古烟离爱慕宗主巫青蘅,两人出双入对,与道侣无二。

  然而没过多久,巫青蘅突然宣布要筹备大婚,就在大家你一言我一语齐向古烟离道喜的时候,巫青蘅却说他要娶的新娘是流云宗宗主之女云潇潇。

  古烟离性格长相都偏显英气,云潇潇则是修真界公认温婉贤淑容貌倾城,这两人站在一起,高下立现。

  由此可见,古烟离当时脸色有多难看就不用描述了,只因遭遇的打击太大,碍于族人的颜面又不能当众撒泼质问,那种被背叛的感觉,那种苦涩的心情,根本不是三言两语能描写清楚的。

  后来,也不知道巫青蘅是怎么安抚古烟离的,古烟离并没有以泪洗面,反倒是每日忙前忙后的为巫青蘅和云潇潇张罗婚典事宜,神情看上去与平时并无二致,直到大婚典礼的前一日,她脸上都没有半分强颜欢笑的样子。

  期间流言四起,众说纷纭。有人暗讽古烟离的坚强其实都是伪装的,也有人说古烟离不愧女中豪杰,拿得起放的下……

  总之,大多数人都等着婚礼当天看好戏。

  然而,世事难预料,因为巫青蘅与云潇潇大婚当日,古烟离失踪了。

  有人说古烟离情根深种,从未放下巫青蘅,根本就无法面对嫁入巫蛊宗的云潇潇,所以才会一走了之。

  云潇潇嫁过来没三个月就死了,死在回娘家探亲归来的路上,死因:一剑封喉。凶手:未知,无迹可寻。

  一年、两年、三年……

  古烟离自离开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修真界也没有任何关于她的消息。

  最奇怪的是,自打古烟离失踪后巫青蘅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明里派出去不少人寻找,暗中也在四处打探古烟离的下落,只可惜一直没有结果。

  古烟离无故不告而别,没有留下只言片语,所以巫蛊宗副宗主的位置一直空着,引得不少人心思活跃。

  更有传言,说古烟离情伤过度,恐怕早已寻了短见,不在人世了。

  但是,无论宗内有多少双眼睛日夜盯着副宗主这个位置,巫青蘅始终不肯漏半丝更换副宗主的口风,后来更是放出狠话:想坐上副宗主之位也不是不可以,除非宗主先换人。

  有人说巫青蘅是想借此机会取缔副宗主这个位置,好独揽大权。也有人说是云潇潇死后巫青蘅后悔了,所以一直不肯续弦娶亲,就是为了留着位置等古烟离回来。

  真相如何,无从得知。

  直到二十五年前,巫蛊宗一夜之间变成了乌骨宗,上至宗主下至门童加起来近万人,一个不落地全都变成被血衣包裹的黑骨骷髅,残骸遍地,一片废墟。

  那画面、那场景,光是想想就觉得骇人。

  最有意思的一点是,修真界仙门百家竟然无一人敢站出来提追查真凶,反而十分诡异地统一口径,对外声称巫蛊宗是遭到自己饲养的蛊虫反噬,这是天道天罚,是因果报应,与人无尤。

  就这样,巫蛊宗彻底毁灭了。

  故事听到这里,洛清玄眉头紧皱,右手摩挲着下巴,万分不解地问月无漪:“蛊虫反噬?天道天罚?呵,还真是编瞎话不讲究逻辑,亏那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想得出来,敢问月道友可知凶手是谁?”

  这时离开许久的小锦捧茶盘走了过来,身后紧跟着拎小火炉的小荷,她们见两人正在谈话,都只是无声地屈膝行礼,不敢打扰。

  小锦小心翼翼地把茶具摆好,然后将茶壶放在小荷拎来的火炉上,这才随小荷一起退到五步之外,安静地等候差遣。

  许是真的口渴了,月无漪毫不掩饰地朝小火炉施了一个法术,盯着瞬间咕噜咕噜冒热气的小茶壶,他眼皮轻轻掀了掀低笑出声:“还能是谁?不就是那个自诩天道之主的道主么。”

  “道主?灭一个大宗门得有多少帮手?”保不齐是大型团伙作案,洛清玄如是想。

  “据我所知,行凶的就他一个,并没有旁的帮手。”月无漪说着倒了一盏茶推到洛清玄面前,然后又为自己倒了一杯。

  “就他一个?真是难以置信,就算他再厉害,也不可能单枪匹马地挑翻人家巫蛊宗一个大宗门吧?”这种时候需要喝一口凉茶压压惊,于是洛清玄端起茶盏后用灵力降温,喝到嘴里就跟冰镇过的一样凉爽。

  月无漪表情淡淡地道:“因为他不是人。”

  “咳……咳咳……”洛清玄闻言差点儿被喝到嘴里的茶水给呛死,皱着眉语气不满地道:“我怎么觉得月道友是在故作玩笑?白衣白发银色面具,你说他不是妖,不是鬼,不是魔,也不是人,那他是什么?难不成真是天道主宰者?”

  洛清玄眸色幽深,手指极有规律地轻叩桌面,露出一抹玩味的表情道:“这个嘛,还是道主告诉我的,其实他是……”

  当年世人只知巫蛊宗副宗主古烟离神秘失踪,却不知她早已怀了三个月身孕。

  其实古烟离母亲早亡,父亲在她六岁那年就失踪了,她是被巫青蘅的父母一手抚养长大的,所以,她对巫青蘅的感情是真的很深。

  眼看着巫青蘅大婚之日临近,即便巫青蘅再三保证此次大婚只是场迫不得已的交易,都是假的,权宜之计罢了,然而古烟离心底依旧有些不快,于是便在巫青蘅大婚前一日去祠堂祭拜,打算吐一吐心中苦水。

  结果身后跑出来一只纯白色的小奶猫,身形无比灵活地蹿到了供桌底下,古烟离顿觉有趣,轻轻掀起桌布一角想把小奶猫哄出来。

  可古烟离用尽浑身解数,那只小家伙始终趴在桌底下缩成一团不肯出来。

  这祠堂早晚都有弟子负责打扫,如果被打扫的弟子发现,这只小家伙怕是没好果子吃,没办法,古烟离只能选择钻进去把奶猫抱出来。

  然而她刚刚将小家伙抱在怀中,就听见祠堂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她好歹是副宗主,若是被弟子瞧见副宗主钻桌底,指不定第二天谣言会传成什么样。

  好巧不巧,小奶猫突然“喵”地了一声从她怀里蹿了出去,而进来那人脚步明显一顿,而后一步一步朝供桌行来。

  情急之下,古烟离飞快施了一个隐身术。

  那人的双脚停在供桌前,原本以为那人是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没想到只是前来上香罢了。不过古烟离眼力极好,透过桌布两指宽的缝隙,她一眼就认出那双鞋的主人正是巫青蘅。

  他来这里做什么?要不要出去呢?古烟离心下有些许纠结。

  正犹豫间,她听见供桌前的巫青蘅轻声念了一句口诀,紧接着巫青蘅就突然消失不见了。

  幸亏离得近,古烟离又一直在仔细倾听外面的动静,所以将巫青蘅的口诀一字不漏的听在耳中记在了心里。

  等了好半晌,外面都没有一丝动静。

  巫青蘅消失后就一直没有出现,古烟离小心翼翼地从供桌底下钻了出来,然后继续隐身站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安静地等待着。

  终于,在古烟离等得快不耐烦的时候,巫青蘅却突然现身了,只不过脸色极其难看,月白色的袖口还有几滴殷红的新鲜血迹。

  看来刚刚猜的没错,这祠堂里果然有结界。

  她之所以没有急着闯进去,是因为她身为副宗主,却从未听说过祠堂有结界,以她跟巫青蘅的关系,巫青蘅没理由不告诉她,除非,里面有什么了不得的惊天大秘密。

  既然巫青蘅不肯告诉她,如果她方才贸贸然闯进去,那两人在里面撞见岂不是很尴尬?

  不过,她自小就是个好动的性子,好奇心特别重,既然让她好巧不巧的知道了祠堂有结界,又有意无意间记住了口诀,不进去一探究竟,怕是会心痒难耐到十天半个月都睡不好觉。

  于是,在确认巫青蘅已经离开以后,一袭淡紫衣裙的古烟离快步来到供桌前,学着巫青蘅的样子念动口诀,果不其然,原本层层叠叠的牌位顷刻间消失不见,面前出现了一道传送光门,古烟离咬着嘴唇壮起胆子走了进去。

  传送门将她传送到了一个无比黑暗的地方,一点光亮都没有。

  古烟离施了一个明火决,发现面前是一道漆黑的石门,而门的两边有油灯,她便顺手将那两盏油灯点亮,然后用术法找到了石门的机关,轻而易举就打开机关走了进去。

  石门后面是一道一道蜿蜒向下的阶梯,为了避免失足滑倒,她施法把一路的油灯全都点亮了,就这样一步一步地向下走去。

  走了不知有多久,前面的路被一堵墙给挡住了,明显走到了尽头,好在这里的机关比较明显,古烟离走过去十分轻生松的就启动了机关,石墙缓缓向上升起,露出一间石室。

  里面传来一股浓郁的血腥味,臭不可闻。

  古烟离用手怕捂着口鼻走了进去,发现里面用特制的捆仙索锁着一个人,那人衣衫褴褛如乞丐,伤痕累累浑身是血,蓬头垢面的看不清容貌,只能从体型看出应该是位男子。

  男子四肢被锁满头白发,脑袋无力地低垂着,身上透着森森死气,若不是还有微弱的呼吸存在,古烟离肯定会以为这个人已经死了。

  “畜生……你跟你爹一样虚伪……一样狠毒……做了这么多恶事……你们一定会遭报应的……不得好死……通通不得好死……”男子依旧低垂着头,声音不大,却粗嘎难听,跟破锣嗓子有的一拼。

  古烟离好歹是一宗的副宗主,什么阵仗没见过?瞧着也不过就是个被囚禁的废人罢了,不足为虑。

  只是有一点她想不明白,宗门明明有执法堂,也有地牢,巫青蘅却瞒着宗门上下所有人,鬼鬼祟祟地私自在宗门祠堂弄出来一个结界密室,偏偏这密室里只囚禁了一个人,足见此人的重要性。

  那人嘴里一直断断续续的咒骂个不停,古烟离微微蹙眉:“你是何人?”

  咒骂声戛然而止,那人似乎没想到站在对面的并非巫青蘅,而是一位姑娘,用沙哑的声音不问反答:“你是谁?是如何找到这里来的?莫非是巫青蘅那个没人性的畜生不放心,所以派你来看老夫断气了没有?”

  左一句没人性,右一句畜生,再怎么说巫青蘅也是是古烟离的心上人,被人这样咒骂,面上隐隐浮现一丝怒意:“放肆!本座乃是巫蛊宗副宗主,可不是跑腿的,你因何被囚姑且不论,单凭你肆意谩骂本宗宗主巫青蘅这一条,本座现在就可以一掌毙了你!”

  “副宗主?……你姓什么?……是不是姓古?”那人呼吸声越来越重,看上去情绪很激动,挣扎着努力抬起头来,似乎想看清古烟离的容貌。

  可他这一抬头,却把古烟离吓得连连后退,因为他不仅眼珠子被挖掉了,就连眼皮都被人割掉了,只留下两个深深的黑洞,整张脸也被划得面目全非,那伤疤有些年头了,跟一条条扭曲的蜈蚣似的,着实恐怖骇人。

  那人似乎也反应过来自己根本看不见,便重新把头低了下去,用嘲笑的口吻讥讽道:“老夫明白了……一定是巫青蘅那小畜生方才一无所获……又知晓老夫时日无多……便想欺老夫眼盲……故意派你冒充副宗主来套话……呵,当真是好毒的心计!”

  古烟离被吓得脸色煞白,显得有些狼狈,好在对方眼瞎看不见,她轻轻拍了拍心口,稳住心神斥道:“巫蛊宗宗主年少有为宅心仁厚,修真界谁人不知何人不晓?本座警告你,不许再侮辱巫青蘅,否则别怪本座趁人之危,手下不留情!”

  “要杀便杀……少废话……”那人十分艰难的喘息着,有气无力地喃喃自语道:“都怪老夫识人不清……若非当年轻信了巫格那奸贼的鬼话……老夫又怎会落得如此下场……”

  “住口!不许辱骂巫叔叔!”古烟离随手召唤出一条紫色长鞭,‘啪’地一声狠狠朝地面抽去,这一鞭子抽得极重,地面都裂开了。她之所以没有直接往那人身上抽,是因为那人已经油尽灯枯,根本承受不住。

  最重要的是,她很想弄清楚这个人跟巫蛊宗或者说同巫家有什么仇怨,所以,在此之前,这个人暂时还不能死。

  “呵……老夫不止要骂他们……更想出去亲手宰了他们……人面兽心的畜生……枉我蛊宗一脉千百年来忠心耿耿以诚相待……到头来……却人丁凋零……日渐衰败……苍天无眼啊……”那人语气听上去低沉且激愤,一时间竟分不清是哭是笑。

  “蛊宗一脉?你姓古?不可能,巫蛊之术虽然霸道,但过于阴诡,从而有损寿数,故而巫蛊宗建宗迄今为止,从未出现过百岁之人,况且,我古氏一族的男丁并不多,活过甲子之人屈指可数,若你是古氏族人,本座身为古氏族长,为何从未见过你?”古烟离此时此刻心很乱,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今天发生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猝不及防,一边是有养育之恩的巫叔叔一家,另一边是身份不明被秘密囚禁的疑似古氏族人。

  如果此人当真是古氏族人怎么办,那还要不要继续查下去?

  那人冷哼出声:“小丫头……你别再装了……老夫念在你是个小姑娘的份上……不想同你恶言相向……你出去转告巫青蘅那个小畜生……老夫还是那句话……我古扬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他们姓巫的……让他洗干净脖子……午夜梦回老夫自会去取他首级……”

  “你、你说什么?古、扬?”古烟离双眸不可置信地瞪得滚圆,脸色青白交加地不停摇头否认:“不……不可能,他已经失踪了二十多年,你怎么可能会是他?我不信!骗子,你一定是在说谎骗我的对不对?”

  “老夫都已经快死了……骗你作甚……倒是你……年纪轻轻的做什么不好?……非得助纣为虐给巫氏当走狗……多行不义必自毙……巫氏是不会有好下场的……只是可惜了老夫的女儿……被人蒙骗而不自知……巫青蘅那畜生说要娶烟儿为妻……若是有朝一日……烟儿知道所嫁之人就是自己的杀父仇人……她可怎么办啊……烟儿……”古扬不骂人时少了几分戾气,倒是添了些许哀伤。

  不……这绝对不可能!

  古烟离一张脸震惊得惨白若纸,她先是慌里慌张的转身就跑,想逃离这个黑暗的地方,可才跑出没几步,她又泪眼婆娑地折了回来。

  她记得父亲的双足都有六趾,这是极为少见的,想找人冒名顶替怕是比登天还难。

  想到这里,她径直走到古扬身前蹲下身去,双手颤巍巍地慢慢掀起早已破朽不堪的下摆,她还是想好好确认一下,眼前这人到底有没有六趾。

  不查个水落石出,根本无法安心。

  然而,当她真正看清眼前那双脚时,她整个人却如同遭受了晴天霹雳一般猛地跌坐在地。

  但他那双……哪还能称之为脚吗?

  一双前脚掌早就被人齐刷刷给斩断了,别说六趾,根本就连一趾都没有。

  太残忍了,杀人不过头点地,何苦折辱至此?而这位自称是古扬的男人身上,到底经历了多少酷刑?

  “你在找什么?……为什么要哭?……呵……别以为这样就能骗得了老夫……老夫劝你省点气力吧……从哪来回哪去……别在这哭哭啼啼的……烦死了……”古扬不知想到了什么,嘴上虽然吼的凶,却用尽力气偷偷把双脚往后挪了挪。

  对了,还有耳朵!

  古烟离疯了一般从地上爬起来,不顾令人作呕的腥臭味,直接用手去扒拉开古扬左边蓬起的乱发,可是,没有,左耳耳垂原本应该有颗小痣的,可是现在没有了,因为这人的左耳已经被割掉了。

  她身形不稳地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险些跌倒,这一次,她终于承受不住放生痛哭了起来。

  为什么会这样?谁来告诉她,这究竟是为什么?

  虽然父亲失踪那年她才六岁,但她很清楚的记得,父亲是个玉树临风温润如玉的俊美男子,为人处世总是体贴入微,声音永远是那样温柔细腻,他左耳垂有颗小痣,双足有六趾,他……

  当年巫叔叔说父亲是外出云游,疑是遭遇不测,所以迟迟未归。

  那现在这个人是谁?所有能证明他是古扬的证据都被销毁了。

  如果他是古扬,为什么会被囚禁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下密室?

  若他不是古扬,囚禁他的人为什么要刻意毁灭证据?

  “别……别哭了……咳咳咳……”古扬说话太急,牵动心脉,剧烈咳嗽起来,嘴角溢出缕缕鲜血。

  古烟离见状泪流满面,她声音哽咽地问:“四岁那年生日,我曾悄悄在纸条上写下了三个愿望,然后把字条用小罐子装起来,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跑去后院,把小罐子埋在了桃树下,我以为没有人知道,可是后来发现,那上面的愿望都一一实现了,你知不知道那上面写了什么?”

  古扬胸口剧烈起伏,喘息着道:“你……莫非……你真的是……不……不可能……巫青蘅那个畜生怎么可能会让烟儿来这里……”

  “我是巫蛊宗副宗主古烟离,不是巫青蘅让我来的,是我无意间看见他神神秘秘的进了这个结界,所以才偷偷跟进来看看有什么,求你回答我,字条上到底写了什么愿望?”古烟离说完紧咬着下唇不放,连破皮了都不知道。

  古扬呼吸一滞,身形都在颤抖,沉吟片刻后,唇角上扬地哑着声道:“一、烟儿想要拉着爹爹手一起飞高高……二、烟儿想吃爹爹亲手做的糖葫芦……三、烟儿想听爹爹哼小曲儿……那个傻丫头……年纪小小笔杆子都拿不稳……却是个机灵鬼……好些字她根本识不得……却找来好几本书……拐着弯问我哪个字念糖……哪个字念曲……葫芦又该怎么写……我是她爹……她那点小心思我一眼就看出来了……她半夜三更不睡觉……黑灯瞎火的跑出去……就是为了藏东西……于是等她回房后……我就悄悄把她藏的东西挖了出来……真是个傻丫头……这些事除非烟儿自己说出去……否则世上再无第三人知道……倘若你真是我的烟儿……可还记得你六岁生日那天我送了你一柄短剑……同你说了什么秘密?”

  古烟离一边拭泪一边说:“六岁生日那天爹爹送的不是短剑是匕首,因为爹爹那天回来得特别晚,我很生气,爹爹为了哄我开心,就把随身携带的匕首送给了我,并未说过什么秘密。”

  “烟儿……原来你真是我的烟儿……”古扬瞎了,又被锁着,想看一眼抱一下自己的女儿都做不到,神情无比懊丧。

  “爹爹!烟儿真的好想您啊!”古烟离见状泪如泉涌,径直扑进古扬怀里。

  父女一别二十多年,好不容易得以重聚,古扬惊喜之余也无比担忧,“烟儿…这里不安全,你还是快些离开吧,若是被巫青蘅那畜生发现你来过这里……他肯定会对你下毒手的……咳咳……”

  “爹爹,您先别急,我这就为您疗伤,然后带你出去,无论是谁把你害成这样,我都绝对不会放过他!”失而复得的父亲,古烟离绝不允许父亲再受到任何一点伤害,即便那个人是魂牵梦萦的巫青蘅也不行。

  古扬急忙摇头阻止:“不用白费力气了……烟儿……你先听爹把话说完……早在你进来之前……巫青蘅已经震断了爹的心脉……爹早已油尽灯枯……不过是心有不甘才一直死撑着……没想到天可怜见……竟然能在临终前见到你……爹真的已经很满足了……”

  “不,我一定要救您出去!”古烟离倔强地为古扬输送灵力,只可惜古扬灵脉受损,根本储存不了灵力,无论再输多少都没有用。

  “烟儿……听话……收手吧……爹有很重要的话要同你说……你可要听仔细了……”古扬费力地喘了一口气,顿了顿接着道:“当年我无意中发现巫格谋害古氏族人的秘密,他诓骗我说想先来祠堂忏悔,然后就召开宗门大会公布自己的罪行……我信以为真,同他一道来到祠堂,却一时大意遭他暗算……待我醒来之后已经被囚禁于此……巫格活着的时候时不时会来逼问我……想夺取古氏最顶级的蛊术,巫格死了以后就换成了巫青蘅……巫青蘅的狠毒与巫格相比简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只可惜,无论他们用什么方法,我死都不会说的……”

  古烟离的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枉我一直把他们当成最亲的人,没想到他们当面一套,背地里又是一套,表面对我好,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如此迫害我的父亲,我古烟离发誓,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古扬摇头:“傻丫头……巫青蘅诡计多端,修为又比你高,你是打不过他的……”

  “我不管,爹,你忍一忍,我这就将锁链砍断救你出去!”古烟离取出随身的匕首,将灵力凝聚到极致去砍锁链,结果匕首豁了口,锁链却纹丝不动,半分划痕都没有。

  “没用的……这锁链是特制的,没有钥匙根本打不开……烟儿,爹怀疑咱们蛊宗一脉千百年来人丁凋落,都是巫氏一族在捣鬼……明里暗里被害死的族人也就罢了,之前知道他们死了,而那些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先辈族人,怕是遭受了同我一样的下场……毕竟……这锁链一看就有不少年头了,我当时突然发难,巫格根本没有那个时间现去打造……”古扬说完,又咳了起来。

  “那怎么办?爹!您快告诉我,我到底要怎样做才能救您出去?”古烟离还在疯狂砍锁链,只可惜结果依旧。

  古扬心疼地道:“烟儿,听爹的话,别砍了,你可知为何我心脉都已经断了还能撑这么久?”

  古烟离哭着摇头,但想到古扬眼睛看不见,便哽咽着补了一句:“不知道。”

  “因为我身上温养着圣蛊虫卵,世人都以为古氏最厉害的蛊王是蛊灵蛇,其实不然……蛊灵蛇只不过是摆在明面上应付外人的高阶蛊罢了……事实上,真正的蛊王圣蛊还没有现世……它存在了千年,受我历代古氏族长嫡系血脉的温养,至今还只是一颗豆大的蛊卵……虽然看上去不起眼,实际上却蕴藏着无比雄浑霸道的未知力量……烟儿,今日爹便将圣蛊蛊卵传于你,你答应爹,带着它远走高飞,到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藏起来,什么时候圣蛊现世,你再回来铲除巫氏奸贼,振兴我古氏一脉,以告慰历代古氏冤魂的在天之灵!”

  古烟离连连后退,泪如泉涌地哭道:“不,我不要,没有蛊卵您会死的!”

  “糊涂!爹当初是怎么教你的?凡事要以大局为重……我本应就是个死人,即便不取出蛊卵,我也活不成,反而会白白辜负了先辈们的一番心血……烟儿,爹的好女儿,听话,到爹身边来,若有来生,再做父女……”古扬的声音很轻柔,很温暖。

  听着这熟悉的声音,时间仿佛瞬间回溯到了二十多年前,古烟离步伐沉重地朝前行去,每走一步她的心都在滴血……

  洛清玄听到这里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随手将盏中茶水一饮而尽,这才语气不善地道:“我承认月道友你故事讲的不错,但这跟道主是不是人有一毛钱……我的意思是,这两件事八竿子打不着,能不能说重点?。”暗暗在心底补了一句:驴唇不对马嘴。

  月无漪羽睫扇了扇,挑眉淡淡一笑:“急什么,重点这不马上就来了吗?你别总打岔,万一我一个走神,突然就什么都想不起来了该如何是好?”

  洛清玄拼命按捺住涌上喉头的暴脾气,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从牙缝里挤出来一个字:“请!”

  “古烟离接受圣蛊传承后,按照古扬临终前的交代连夜离开巫蛊宗后离开修真界,独自去了凡界隐居,但她却忽略了一件最重要的事,其实,她早已有了三个月的身孕,而孩子的父亲是巫青蘅,以前她对巫青蘅的爱有多深,现在心中的恨就有多深,甚至翻了几倍。爱上杀父仇人已是奇耻大辱,又怎么可能会帮仇人生孩子?”月无漪说到这里停顿了许久,见洛清玄不吭声,便蹙着眉问:“你为什么不问后来呢?你不问,让我一人在这里自说自话唱独角戏吗?”

  忍,忍忍忍……忍忍就过去了!

  洛清玄脸绷着却露出标准的八颗牙十分配合地道:“后来呢?”

  月无漪转动手中茶盏,露出一个赞赏的眼神:“问得好,后来古烟离买了无数堕胎药,试了很多种法子,她自己被折腾的死去活来,却还是打不掉那个孩子。”

  “所以说,那个孩子就是道主?”洛清玄脱口而出。

  月无漪轻轻啜了一口茶:“肤浅,凡事不能只看表面,哪有这么简单!”

  “你说的都对,请继续!”洛清玄被话噎得太阳穴直突突。

  靠,之前肯定是疯了痴了傻了瞎了才会觉得月无漪这人不错。

  “古烟离肚子里的孩子越来越大,在人多的地方难免引人闲话,于是便独自一人搬进了深山,孩子打不掉她也就干脆搁置不管,用养蛊虫来分散注意力,才短短几个月,深山变成了毒山,谁都不敢靠近。”月无漪说完,将盏中茶水一口饮尽。

  洛清玄主动倾身添茶,末了还不忘做一个‘请’的手势。结果月无漪露出一个孺子可教的表情,差点儿没把洛清玄给憋闷死。

  “时间一晃,一年很快就过去了,这掰起手指仔细一数,古烟离的肚子已经有一年又三个月了,竟然还没有生出来,十分诡异,起初古烟离还没在意,可是后来她也发现了这个问题,就想着兴许肚子里的孩子早就被圣蛊吞噬了,所以现在肚子里怀的不是巫青蘅的孩子,而是古氏一族的圣蛊。”月无漪说着突然没头没尾地叹了一口气,然后转头看向结界外面的流云,沉默不语。

  “这就没了?”洛清玄狐疑地望着月无漪,嘴角一连抽了好几下。

  月无漪旁若无人地伸了个懒腰,神情慵懒地回答:“哪能啊,故事太长,我只不过是想酝酿一下情绪,精彩的还在后头呢!”

  作者有话要说:  ~——

  入V啦,撒花撒花!

  ~烟花~咻~爆竹~啪~咻咻~啪啪~咻咻咻~啪啪啪~感谢在2020-02-09 05:56:59~2020-02-12 03:37: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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