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巧不巧,小荷被急匆匆追出来的洛清玄撞了个正着,踉跄着一屁、股跌坐在地,瞧见来人是洛清玄,忙不迭磕头道歉:“啊!公子能下地了?对不起对不起,公子,都怪奴走路不长眼,是奴冲撞了公子,奴有罪,奴甘愿领罚!”

  洛清玄自己也撞得倒退了几步,后背结结实实的撞在门框上,他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疼得龇牙咧嘴的,听见小荷的话,正欲开口说‘没关系’,却被眼前的场景给彻底惊呆了。

  走廊过道左右两边镶满了夜明珠和琉璃瓦,金碧辉煌的,除了跪在地上的小荷,前面过道里两边还分别站着数十位粉衣少女,除了身形和容貌,发饰及装束都一模一样。

  洛清玄揉揉眼睛仔细一瞧,这些少女都跟木头人似的低眉敛目垂首立在那里一动不动,小荷都摔地上了,那些少女始终目不斜视面无表情,就好像没看见一般。

  而且每位少女背后都有一道紧闭的房门,每道房门上都有一个编号,洛清玄回头瞟了一眼自己的房门,上面写着:一百。他转头看向对门那间,上面写着:九十九。

  好家伙!这装潢、这规模、这设计,不就相当于是古代版的酒店嘛!

  诡异!太诡异了!

  洛清玄不知不觉间对飞舟产生了极其浓厚的兴趣,决定暂时不去追陆让了,瞥见小荷还在地上跪着,便清了清嗓子道:“我再说最后一遍,不喜欢别人动不动就在我面前磕头下跪,若是再有第二次,就不必再跟着我了,好了,言尽于此,你先起来吧!”

  “可是……”小荷苦着脸本想说飞舟上的规矩本该如此,可瞧见洛清玄表情严肃不似在开玩笑,故而话到嘴边又生生给咽了回去,用最快的速度从地上爬了起来,乖巧地来到洛清玄身前行了一礼:“公子说什么便是什么,奴定当铭记于心,公子……奴刚才可曾伤到公子?”

  “我没事!”洛清玄微笑着摆摆手,关切地问:“你呢?摔伤没有?要不要先回房休息休息?”

  小荷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受宠若惊地连连摇头:“不用不用,奴很好,真的很好,奴自小在乡野长大,皮糙肉厚的可经摔了,多谢公子关心!”

  唉!洛清玄颇感无奈,作为网文写手,笔下角色无数,像小荷这样的透明路人N,注定不是NPC,就是一笔带过的炮灰,她的命运完全掌控在作者手中,根本没得选。

  只不过,眼下如坠迷雾自顾不暇,在没有,还是不要多管闲事惹是生非为好。

  思及此,洛清玄微微俯下身去,嘴唇凑到小荷耳畔,用仅有彼此才能听到的声音问:“前面那些房间里住的都是什么人?这些姑娘又为何要守在门前?”

  耳垂感受到温热的气息,小荷一颗心怦怦乱跳,立时羞红了脸,结结巴巴地答:“回、回公子的话,奴、奴听说……那些房间里住的都是修士,不是绝色倾城仙子,就是俊美无双的公子,门口的那些姐姐同奴一样,都是专门伺候公子或仙子的奴婢。”

  “都是修士?”洛清玄倒吸了一口凉气,九十九个房间就等于九十九个修士,倘若他们跟陆让一样都是道主的手下,那明里暗里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要想神不知鬼不觉的找到狐九一起跑路,简直痴人说梦。

  小荷见洛清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神情担忧地问:“公子这是怎么了?可是有哪里不适?”

  “无事,就是这屋顶不通风,我不太习惯,觉得有些发闷,要不,你陪我去外面透透气吧!”洛清玄说完,面上露出一抹安抚的笑。

  小荷闻言明显松了一口气,白皙的小手扶住洛清玄的手臂,眉眼弯弯地道:“这飞舟时不时会晃动,公子千万要小心脚下。”

  额,此情此景,真是要多尴尬就多尴尬。

  堂堂七尺大丈夫,一没缺胳膊少腿,二又不是千金大小姐,就这样被一位娇小的小姑娘扶着走路成何体统?日后传扬出去,名声总归是不太好。

  可若是当众甩开小荷的手,似乎又有些伤人。

  算了,江湖儿女,不拘小节!

  就这样,小荷扶着洛清玄从那些粉衣少女面前经过,那些少女虽不言语,但洛清玄行经她们身前时,都会屈膝行礼。

  别人只行礼不说话,洛清玄自然也不好开口,索性浅笑点头以作回礼。

  可点了五六下后洛清玄就后悔了,这过道上站着这么多少女,左边点一下头,右边也点一下头,感觉就跟小鸡啄米似的,莫名滑稽。

  但前面都点了,后面的总不能差别对待,为了不得罪人,洛清玄硬着头皮继续“小鸡啄米”走完全程,待他与小荷来到出口时,脸已经红成了猪肝色。

  出口是一道小门,无法两人并行,小荷松开洛清玄的手臂,稍稍往后退了一小步,很是尽责的出言提醒:“公子,小心台阶。”

  洛清玄轻轻嗯了一声,而后率先走了出去。

  哇!好蓝的天,好白的云,真的好美啊!

  关于这一点,那个爱乱叫名字的神经病陆让倒是没骗人,这外头的景色的确不差。

  最重要的是远比坐飞机爽多了,坐飞机只能坐在舱里从小窗户往外瞅,而坐飞舟就完全不一样。

  这艘飞舟外围应该是设了某种防御结界,所以飞行时产生的气流对飞舟毫无影响,洛清玄打着透气的幌子出来,结果这里看着视野开阔一眼万里,实际上被结界笼罩在其中,压根儿就密不透风。

  洛清玄顿时兴致缺缺,转头环顾四周,这里就像一个巨大的“阳台”,护栏边上摆着几盆常见的兰草,抬首不知顶上是什么,低头也不清楚地板有多厚。

  不过,正前方百米处有一墨发披散的粉衣男子正倚栏垂钓,旁边还站着一位容貌清丽的粉衣少女。

  垂钓?有意思!

  洛清玄若有所思地半眯起眸子,背着手朝前走去,在距离那人五步开外的地方停了下来,而后微微勾唇,似模似样地拱手行了一礼:“在下洛清玄,这位道友有礼了!”

  距离拉近,虽然瞧不见正脸,不过,单从这轮廓分明的清俊侧颜便可推测,只要他右脸没毁容,绝对称得上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

  旁的不说,男子手里的绿玉鱼竿也是件稀罕物,只是用来装腔作势未免可惜了。

  小荷学着之前那些粉衣少女的样子主动向粉衣男子屈膝见礼,与此同时,那粉衣男子身旁的粉衣少女也屈膝朝洛清玄行了一礼。

  唯独那粉衣男子稳坐钓鱼台,就好似根本没听见洛清玄打招呼一般,连眼皮都没有掀一下。

  我去,要不要这样?做人最基本的礼貌呢?伸手还不打笑脸人呢!拽什么拽?这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打个招呼怎么了?

  好歹……吱一声啊!!!

  洛清玄摸了摸鼻子,不死心地没话找话:“流云匆匆,万里碧空,道友好兴致,却不知这无线无饵的空鱼竿,钓的究竟是鱼还是鸟呢?”

  粉衣男子神情不变坐姿依旧,只不过竟出人意料地回了两个字:“钓人。”

  钓、钓人?洛清玄唇角不由自主抽搐了一下。

  呸,故作高深!还真把自己当成姜太公了?强忍住口吐芬芳的冲动,他斜着眼似笑非笑地反讽了一句:“哦?该不会是在钓洛某吧?”

  “聪明。”粉衣男子语气淡淡的,身形依旧不动如山。

  洛清玄挑了挑眉,险些被气笑了,但老话说得好,输人不输阵。

  于是,他话里有话地回了一句:“哦?那洛某应当好好恭贺道友一番才是,实不相瞒,道友你也已经十分成功地引起了洛某的注意。”

  “嗯。”粉衣男子修长如玉的手指覆上鱼竿,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摩挲。

  嗯、这就完了?是可忍孰不可忍!傻子才会留在这里找气受!小爷告辞!

  洛清玄笑容一收,二话不说转身就走,连一个标点符号都懒得留。

  “倒是有趣,我被困于此舟之上整整二十载,见过不少新人,什么样的都有,唯独你,与旁人不同。”粉衣男子说着,手中那根绿玉鱼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最后变成一支绿玉簪子静静地躺在他掌中。被困……二十载?洛清玄脚步一顿,这话里信息量还挺大啊!

  洛清玄接连做了五下深呼吸,努力催眠自己忘记刚才的不愉快,而后扬起嘴角风度翩翩地转过身来看向粉衣男子:“阁下有话不妨直说,不必拐弯抹角的,洛某虽不知阁下究竟有何图谋,但来而不往非礼也,洛某方才已自报家门,若阁下仍然不肯坦诚相待,洛某也没那么多闲功夫在这里浪费唇舌,告辞!”

  “小锦,束发。”粉衣男子事先吩咐完,这才不疾不徐地道:“洛道友,我叫月无漪,舟上之人都唤我漪公子,但我这人一向散漫惯了,说话喜欢直来直去,最不耐烦听那些客套话,故而从不自称‘在下’‘月某’……,是以,如何称呼随便你。”

  月无漪?倒是个好名字。

  大事要紧,没必要斤斤计较,洛清玄爽朗一笑:“哈……,既如此,那我只能厚颜唤你一声月道友了。”

  “随你。”月无漪语气依旧淡淡的,不消片刻,如绸似缎的墨发已经被小锦用绿玉簪束好了。

  “月道友因何被困二十年?”洛清玄问得很直接。

  “没人要。”月无漪回答得更直接。

  洛清玄一呆:“什么叫……没人要?”

  “没人要就是没人要,大概……是太丑了。”月无漪云淡风轻地说完,缓缓起身转过脸来。

  我去!什么人下手这么狠?竟然往人脸上刻“丑”字,看疤痕的颜色也有些年头了。

  洛清玄震惊之余,还不忘追问详情:“这……谁干的?”

  “我。”月无漪神情依旧,无波无澜。

  “啥?”洛清玄一脸懵,不敢置信地道:“你?你疯了?好端端的干嘛往自己脸上刻字呀?”

  “没疯。”月无漪回答。

  好好的一张脸就这样毁了,还说不是疯子,洛清玄翻了个白眼:“说人话!”

  “来,坐下慢慢说。”月无漪不知从哪变出来一方玉桌两张玉凳,招呼洛清玄落座后,这才慢悠悠地继续道“因为不想被买主看上,当时也是迫于无奈,情急之下就想出了这个法子,这个‘丑’字并不是用刀刻上去,它是一种咒术,是我自己给自己下的诅咒,旁人是解不了的,除非道主身死,否则丑字难消,昔日容颜永不复。”

  “买主?谁要卖你?怎么突然扯上道主了?莫非……”洛清玄兀自陷入沉思。

  “没错,这飞舟上那些所谓的‘公子’、‘仙子’们在道主眼中,只不过是一堆货物罢了。”月无漪第一次露出笑容,只是笑意不达眼底,让人瞧了隐隐有些背脊生寒。

  “那些人都是修士,为何不结伴逃走?再不济拼个鱼死网破自爆也成啊!”洛清玄始终还是有些将信将疑。

  “逃走?他们一觉醒来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每日行尸走肉一般除了修炼还是修炼,这种既听话又好用的炉鼎,外面那些买主最是喜欢不过了。”月无漪笑容不减,冷意更深。

  “炉鼎……”洛清玄瞳孔骤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月无漪抬眸,意味深长地看向洛清玄:“你近日可曾服用过一种纯黑色的丹药?”

  洛清玄眉头紧皱,失魂落魄地点头:“有,之前在房里,陆让强行将两颗丹药塞进我嘴里,一颗是红色,一颗是黑色。”

  月无漪笑容微敛,眸色深深地解释:“陆让给你吃的那种黑色药丸并非丹药,那是休眠期的噬魂蛊幼蛊,之所以是丹药外形,主要是因为噬魂蛊幼蛊就藏在丹药里面,药丸入体噬魂蛊就会觉醒,宿主就会变成只知道修炼的傀儡,但你我在此闲聊了许久,按理说,你体内的噬魂蛊早该发作了,可直到目前为止,你并无任何异状,你说奇怪不奇怪?”

  噬魂蛊?这实在是太可怕了!

  洛清玄此时脑子里一团乱,脸色煞白如纸,沉默良久,突然开口反问:“若你所言属实,当真被困在这飞舟上二十年,那为什么旁人都被噬魂蛊控制,变成了只会修炼的傀儡,而你却能安然无恙的坐在这里??”

  月无漪微微挑眉,忽而自嘲一笑:“原因很简单,我体质特殊百毒不侵,无论是毒还是蛊,对我来说都没有用,我知道你接下来想问什么,他们之所以不杀我,是不想做赔本的买卖,道主每次炼制出什么新蛊毒,都会在我身上一一试用,左右我是毒不死的,杀了岂不可惜?”

  洛清玄闻言差点儿就坐不住了,照月无漪这话的意思,要么那颗药丸里没有噬魂蛊幼蛊或者噬魂蛊幼蛊早就憋死了;要么就跟月无漪一样是百毒不侵体质。然而,无论是什么原因,这都不是什么好事!

  倘若真是药丸失效,被陆让那个神经病知道了,肯定会被迫再吃一颗噬魂蛊;换句话说,如果是百毒不侵的体质更凄惨,他可不想跟月无漪一样被困在这里当吃毒的小白鼠?

  光是想想就一阵毛骨悚然,洛清玄咽了口唾沫,好不容易鼓足勇气问出那个早就想问的问题:“道主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他不是人!”月无漪回答的很干脆简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