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放屁!◎
顾让从客房出来的时候,深深吸了口气。
这一次交锋,他和倪老先生打了个平局。
谁都有理有据,却谁也没能说服谁。
倪老先生自以为阅人无数一看一个准儿,针对顾让的主要套路是恐吓。
吓唬他如果和裴铭成了,以后会被他搞得人财两空,流落街头,孤独终老。
殊不知,现在顾让对这些已经免疫了。
宴会结束,顾让和裴铭先一步离开,顾逢年和顾太太则被三位老人给扣下了。
谈些什么,顾让不用想就知道,无非是他和裴铭之间的事情。
之后的几天,顾让以为顾太太会给自己打电话,或者是来家里,但是都没有,一切风平浪静。
晚上十点,顾让洗完澡出来时,裴铭已经准备好吹风机,腿上也铺好毛巾,招手叫他:“来。”
顾让躺他腿上,裴铭便没再说话,低头很认真地替他吹头发。
手指十分温柔地穿过他的发丝,轻轻抖落,风机的温度也刚刚好。
顾让懒懒地翻了个身,双手顺势圈住他的腰,将脸埋在他肚子上蹭了蹭。
头发吹干,顾让已经困得眼皮都掀不开,瓮声瓮气:“困了,睡觉。”
裴铭揉了揉他刚刚吹干的头发:“嗯,我去冲个澡,就上床睡觉。”
他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顾让已经睡着了。
裴铭坐在床边,轻声叫他:“哥?睡了吗?”
顾让没有回应,呼吸绵长,显然是已经睡熟了。
裴铭两手撑在他身边,俯身亲了亲他额头,之后并没有上床睡觉,而是轻手轻脚关了床头灯,走出卧室,轻轻关上房门。
回到书房,他重新打开电脑,屏幕的光亮映在他脸上,神情认真而严肃。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离开卧室关上门以后,顾让又重新睁开了眼睛,目光清明,没有半点睡意。
顾让最近这段时间发现,裴铭不对劲儿,变得很忙。
表面上他每天按时上课,周末偶尔去顾氏,实际却是偷偷地忙,在顾让不知道的时候忙,瞒着顾让忙。
顾让时不时看下时间,凌晨三点多的时候,客厅传来脚步声,顾让拉过被子盖好,假装自己没醒。
裴铭轻手轻脚地推开卧室门,躺在顾让身侧,又轻轻将手放在顾让腰间,额头抵着他后颈。
早晨,顾让睁开眼的时候,下意识地摸了摸身旁的位置,空的。
看了眼时间,七点钟。
顾让心里生起一阵无名火,趿拉着拖鞋走到厨房。
面包烤好了,蛋也煎好了,牛奶是温的,裴铭正在等他。
原本一腔火气,在和裴铭目光对上的时候,全都变成了酸涩,胀得他心口发堵。
“你怎么起这么早?”虽然没发火,但顾让的语气仍旧不大好。
“早半小时而已,哥去洗漱,我今天上午也有课,和你一起去学校。”
顾让舒了口气,走进洗手间,和往常一样,漱口杯接满了水,牙膏也挤好了。
裴铭不是第一次这样做,平时只要是他先洗漱,这些事都会提前帮顾让做好。
顾让面无表情的看着镜子,机械地刷牙。
脑子里闪过一些破碎的片段,是这个世界原来的内容。
裴铭在大学时段过得很辛苦,他和柳予安相爱后,原身横刀夺爱,利用家势将柳予安强留在身边。
他爱而不得,承受了常人无法忍受的磨砺与付出,才最终变得强大,扳倒了顾氏,与柳予安破镜重圆。
可是现在他们之间没有柳予安,没有横刀夺爱,没有情敌的侮辱欺压,为什么他还是不能过得轻松一些。
一整个上午,顾让心里乱成一团麻。
下课时,裴铭发了条消息过来:
——哥,我下午有事,会晚点回去,晚饭不用等我。
顾让回了条知道了,手指划过屏幕时,顾太太的账号掠过。
时间还停留在他祖母生日宴那天,自从那天以后,顾太太没再联系过他。
在公司里,顾逢年也从没找过他。
顾让拨通了顾太太的电话:“我今晚回家,有事情和你们谈。”
顾太太那边顿了一下:“怎么忽然要回来,我今晚可能没时间。”
“那我就一直等。”顾让挂了电话。
他到家时,顾逢年和顾太太已经等在客厅。
顾让将背包丢沙发上,人也坐下,一瞬不瞬地盯着夫妻俩。
顾逢年被他看得有些不耐烦,推了顾太太一下,示意她开口。
顾太太笑的有些牵强:“你一直盯着我们看干什么,不认识我们啊!不是有事要和我们谈吗?”
顾让慢慢悠悠地靠回沙发上,目光依旧冷森森地:“我的确有些事拿不准,想和你们谈谈。”
顾逢年正了正领带:“有事就快说,我们待会还要出门。”
“你们从一开始就表现的很喜欢裴铭。铭铭长,铭铭短地叫他,给他买礼物买衣服又安排他进公司实习,不嫌弃他家境,支持我和他交往……”顾让话说到一半又停住了,目光变得犀利:“这一切都是发自真心的么?”
话一出口,顾逢年和顾太太的脸色都沉了下来,顾太太半晌才扯出个假笑:“你又抽什么疯,神经兮兮的,我们不是真心的,还能是装的不成!”
顾让了然地点点头,收回了刚刚不善地神色:“听你们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说完起身,做到了顾太太身旁:“我这次回来,的确是有重要的事要通知你们。”
顾逢年转头看他,觉得他话听起来有些不大对:“通知?通知我们?”
“对,是通知,我已经做好决定了。”
顾太太茫然回头,和顾逢年对视半晌,才又看向顾让:“什么事?”
“下个月裴铭生日,二十岁,可以登记结婚了。”
这一次,顾逢年没再接话,顾太太也没出声,一家三口两代人,都沉默了。
其实今天,顾让想明白了一个问题。
祖母寿宴那天,父母被外公留下谈话,之后他们二人却没来找自己,这就是最反常的地方。
如果他们真心同意他们俩在一起,应该会和自己商量怎么说服外公。
但是他们没有。
也许一开始,他们就不是出于真心,裴铭不过是个幌子,一个将柳予安赶出自己生活的幌子。
他们有把握,有一天也能把裴铭赶出自己的生活。
比如说现在,给裴铭施加压力,美其名曰让他变得更优秀,实际只是想让他知难而退。
顾让等不及父母的答复了,催促道:“你们不是要急着出门,妈,去拿我的户口本。”
夫妻俩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阿让,你年龄还小,结婚的事先不着急。”
顾让全当看不见他们二人脸色:“我记得前段时间你不是还要我和裴铭先订婚,说等他年龄到了,就办婚礼。”
顾太太被问的答不上话,转身看顾逢年。
“我不同意你和裴铭结婚!交朋友可以,结婚不行!”顾逢年不想再装了,他已经看出顾让猜到了自己的想法。
他们终于把话说明了,顾让心里反倒痛快。
拿过自己的背包,拿出来之前就准备好的东西:“银行卡,车钥匙,还有公寓的钥匙,都还给你们。”
顾逢年看着他一样样拿出来的东西,气得呼吸不稳:“你这是什么意思,为了他,要和家里断绝干系!”
他怒不可喝,顾让反倒平静:“爸,你想多了,我没有要和你们断绝关系的意思,只是不想再花家里的钱,想裴铭一起证明一下自己。”
说完抓起背包,走的很决绝,两个人一起努力,总好过一个人单枪匹马,就算帮不上忙,但也能陪着他。
换好鞋,站门口和父母道别:“我走了。”
顾让开车回来的,坐公交回去的。
刚下车,就接到了裴铭的电话:“在哪?我去找你!”
听他的语气,顾让猜一定是父母给他打电话,这样也好,省得自己说了。
转头看了看周围的小铺子:“在楼下米粉店门口,饿了,但没钱。”
“等我。”
裴铭是跑着来的,站在顾让面前,一副做错事的样子:“哥,我都知道了。”
顾让从上到下打量他一阵,没说话,傻乐一下。
裴铭却没笑出来:“哥,对不起。”
顾让笑又被他给说没了,瞪他一眼:“净放屁。”转身走进米粉店:“你请,我没钱。”
……
当裴铭拿着行李走进棚户区的出租房时,突然回想起冯逸轩的话“要不了多久,你就会滚回棚户区的出租屋。”
不过他只说对了一半,他是又回到了出租屋,但是他不是自己一个人回来的。
顾让在屋子里走了一圈,还挺满意:“这是不是比我之前的公寓还要大一些?”
“没有家具,显得空,等摆上家具以后,面积要比你之前的公寓小。”
空空荡荡,四面墙几扇门,其余的毛儿都没多一根。
整整一个周末,他们俩都往来在家具市场和出租屋之间。
捣腾了几个来回,终于把必须品都准备齐了。
顾让瘫在沙发上,膝盖撞了下坐在他身边的裴铭:“阿铭!”
裴铭笑着看他,手抚在他腿上,不轻不重地捏了下:“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