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玥将陆逊冰冷的脸摁在自己颈窝里, 右手紧紧攥住那人消瘦的手腕,左手则不住地抚摸陆逊的眉眼、薄唇。

  他身上还穿着浸血的盔甲,很快就将陆逊的白衣染红, 景玥哆嗦着紧抱住陆逊, 声音沙哑战栗, “好逊儿,忍一忍,再忍一忍......嗯?逊儿不哭。”

  怀里爱人哽咽着说疼, 景玥的整颗心都揪了起来,陆逊那一声一声的“疼”,都像刀子一般刮在他身上, 凌迟着他的心。

  “逊儿, 逊儿......忍一忍。”景玥将伤痕累累的爱人抱在怀里, 一遍又一遍地唤着陆逊, 他伸手抬起陆逊的下颌, 俯身吻住了那人哆嗦的薄唇。

  血腥味在唇齿间漫延, 就像是为爱人舔舐伤口,这个吻粗暴却也极致温柔。

  陆逊在景玥的吮吻中放软身子, 不住发抖的双肩也平静下来,过了半晌,他终于抬手搂住了景玥的脖颈。

  毒发过后总是很虚弱, 额头上也布满了亮晶晶的冷汗, 陆逊半睁着眸子看景玥, 尔后浅浅一笑,气若游丝地唤道:“景承珏......你回来啦......我有在好好等你哦。”

  “傻子......”景玥用力地摩挲着陆逊的鬓发,他将额头抵着陆逊,不住地吻着他的眉梢眼角, 再到冰凉潮湿的薄唇,“狼崽子你太傻了......赵楹一直都潜伏在陆府,景峻为你种附骨针的事怎么可能瞒得过我......”

  这话一出,陆逊有些讶异,他愣了愣,缓缓眨眼,像是想到了什么,陆逊轻声道:“是哦......我有甚么能瞒过景王爷的,连心都给你了。”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那些孤身一人苦撑着装出的倔强与坚强瞬间便溃不成军,他把景玥的脑袋往下一摁,薄唇又贴了上去。

  也许是毒发后瞳仁有些涣散的缘故,陆逊总觉着景玥这张脸他看不够,除非有人拿刀将景玥的额角、眉眼,乃至凌厉的下颌轮廓刻在他身上,用刻骨铭心的疼来让他永远记住这个人。

  “你为何不多依靠我一些呢?”景玥轻声问,他垂眼看着怀里的陆逊,眼底倒映着几近爱怜的神色,“你不是说景王爷可厉害了么?这么厉害的景王爷,怎么你便傻得不愿意多依靠一点?”

  陆逊没接话,只脱力地靠在景玥怀里,尔后将脸埋进了他的臂弯中。虽然没有回应景玥的话,可这个极度依赖的姿态却将他的心表露无遗。

  “好逊儿,以后莫教我心疼了。”景玥眼眸轻闪,他低头和陆逊接了一个短促的吻,尔后将陆逊抱起,抬步朝汤房走。

  除掉两人身上满是血污的衣衫,景玥抱着陆逊沉入温泉中,用手帕反复擦拭着他伤痕累累的身子。

  雪白丝帕被血染成黑红的颜色,陆逊手腕上触目惊心的抓痕露了出来,景玥低头吻了吻那些伤,轻声道:“疼傻了么。”

  陆逊将手臂往身后藏了藏,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附骨针的事景玥早就知道,遂展了眉眼浅笑,他将身子往水下一沉,抬眸和景玥对视,“你娶我罢,现在就娶,以后我给你管账看家。”

  景玥也笑了,他抬臂将陆逊揽进怀里,轻轻捏了捏他娇俏的鼻尖,柔声道:“急甚么?先给你解了毒。”

  陆逊苦笑,正想说附骨针的毒无解,汤房的门便被人从外头敲响了,来人是沈舟,“哥,人给你带过来了,嫂嫂好些了么?”

  “好多了,不必担心,我们这就出来。”

  景玥朝外头答应一声,他伸手扯过搭在木架上的衣衫,将陆逊里外裹严实,自己这才潦草地披上了外衫。

  他凑到陆逊颈边,轻轻吮吻了一下,柔声道:“宝儿,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甚么人?”陆逊被景玥半推半抱着往外走,他回头去看景玥,微微蹙眉道:“不许卖关子,我好累的,不想再猜来猜去......”

  正说着,汤房的门被推开,一个模样俊俏的少年站在外头。

  ——那竟然是琪玉。

  陆逊停下脚步,怔愣地看着琪玉,不发一言。

  半晌,琪玉张了张口,话还未说出口,便哽咽着扑进了陆逊怀中,“公子......琪玉儿拖累你了。”

  陆逊眼睫微颤,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琪玉颤抖的后背,以及绯红色绣着飞鱼纹路的衣袍。

  以前种种忽地涌上了心头,他记起那时说要给琪玉除了奴籍,还要给这孩子寻一家好姑娘——

  “在你加冠前好歹要替你除了奴籍,这下你就能参加乡试......或是教你些功夫,先找位好姑娘成了家。”

  “倘或真能觅得佳人,生下娃娃第一件事便叫他认公子作干爹。”

  那时候琪玉儿低头乖巧地朝他笑,说要孩子认自己作干爹。

  陆逊自以为叱咤商界多年,这颗心早就冷硬如石,然而过了这么久,对那些因为自己平白受了伤害的人,愧疚和自责总会压不住地在胸中翻涌。

  穿书到如今,他算计,布局,杀人,也算是“坏事”干尽,但都问心无愧,除了琪玉——这孩子是被他毁了的。

  “琪玉松手,他的毒刚发作,身子虚,经不起你那么晃。”景玥皱眉,他伸手扶住陆逊的肩膀,冷声道。

  闻言,琪玉从陆逊怀里抬起头,他掏出帕子擦干净眼泪,展了眉眼浅笑,点头道:“是了,公子的身子最要紧,我再次见着公子,心底实在欢喜得紧。”说着,他后退一步离开陆逊的怀抱,攥住陆逊的手,晃了晃,“公子,琪玉儿可想你了。”

  “嗯。”陆逊笑了笑,他将身上的衣衫拢紧一些,抬手一指里屋,“咱门回屋叙,站这儿怪冷的。”

  “哎。”琪玉乖巧点头,跟在陆逊身后,用手拽着他的衣袖。

  陆逊被景玥扶上软榻,正打算向后靠在床头,后腰便被景玥塞了数块靠背引枕,他无奈笑了笑,温声道:“嗳,我没那么娇气......”

  “垫着腰舒服。”景玥抖开绣被将陆逊盖住,又起身去给他倒茶,“要躺下的话便给我说。”

  “嗯。”陆逊略一点头,尔后转头看向琪玉,“你如今......”他拥着被软靠在床头,将琪玉上下打量一番,脸上带了些许薄薄的笑意。

  似是在安慰自己,又像是在安慰琪玉,陆逊道:“朱红飞鱼锦袍......可是坐到了监锦司大监的位子?”

  “囫囵混了个司礼监秉笔。”琪玉在床榻边坐下,他笑道:“都是借了王爷的光,我在宫里头过得很好,公子不担心。”

  “哎呦,公公可莫要给本王脸上贴金,路都是你自己走的。”景玥端着茶盏走到陆逊身边,一小口一小口给他喂茶喝,笑道:“如今说起来,本王还要借公公的光呢。”

  “啧......”陆逊不爱听景玥阴阳怪气说话,他抬手拍了景玥一巴掌,嗔怒,“发甚么癔症,琪玉儿的醋你也吃。”

  “他如今是司礼监秉笔,手里掌管着监锦司和祆月教,我哪里敢对他发癔症?”景玥挑眉笑,抬手去抚陆逊紧皱的眉,“生气了?”

  “没有。”陆逊板着脸,拍掉景玥的手。

  琪玉在一旁看着两人打情骂俏,捂着嘴“咯咯”直笑,他伸手替陆逊掖了掖被角,满心满眼都是自家公子的一颦一笑。

  陆逊被景玥攥住手,压在靠枕上好一通亲,吻得他眼角都微微泛了红。他挣扎着推了景玥一下,气息不稳地看了一眼琪玉,低声道:“别当着孩子的面发.浪。”

  被莫名当成孩子的琪玉听得微微一愣,眼神便软了下来,他自幼便没爹没娘,就陆公子一个亲人,陆公子还把他当孩子宠。

  一时间心潮起伏,在深宫中受到的那些苦楚便淡了不少,他没忍住再次扑到陆逊怀里,闷声道:“公子......琪玉每时每刻都想呆在公子身边,哪里也不想去。”

  陆逊眼眸轻闪,他拍了拍琪玉的肩膀,转头看向景玥,“我把琪玉儿要回来,你那侄子没意见罢。”

  景玥吹了吹茶沫,说道:“这是哪里的话。他现在是司礼监秉笔,只手遮天,连我都要忌惮他三分,他想干什么还需要经过景峻的准许么?”

  “王爷可莫要这么说。”琪玉贪恋地在陆逊手心蹭了蹭,他抬起眼眸,甚是乖巧地瞧着陆逊,“在公子面前我永远都是贴身小厮儿,我家公子就不用怕我,我只听他的话。”

  正说着,雕花竹门突然被人从外头撞开,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滚了进来。

  琪玉眼眸一凛,脸色瞬间沉郁,他从床榻旁站起身,适才的乖巧褪得干干净净,他冷眼看着匍匐在地上的人,仿佛在看一只野狗,“瑾风公公的胆子如今是越来越大......这副模样跑来干甚?找死么?”

  那人手脚并用着爬到琪玉腿边,颤抖着手去抓琪玉的衣摆,“大监饶了我罢......解毒的药已经给您了,您便不要再拿我做实验了......”说着,又趴到地上不住地给琪玉磕头。

  陆逊的目光落在瑾风的手上,瞳孔一缩,那人的手已经烂得不成样子,猩红皮肉粘连,露出白森森的指骨,指甲盖尽数被拔了去,瞧着甚是骇人。

  琪玉甩手,握住从袖中滑出的一柄匕首,废话不说直接插进了瑾风的头骨,尔后手腕一抬,听得“咔啦”一声,天灵盖便被掀了起来。

  热乎乎、白花花的脑浆淌出,瑾风失声惨叫,两眼一翻便死了过去。

  一部分脑浆沾到了琪玉手上,他将手拿到唇边,舔了舔,“啧啧”称叹,尔后朝外头朗声道:“来人,拿勺子来,将脑浆舀起用冰块镇着,等凉了再撒上糖丝和杏仁,给公子端来。”

  话音刚落,便有两名监锦司的侍卫走进,他们朝琪玉恭敬磕了一头,尔后将瑾风的尸体拖了出去。

  琪玉用帕子将手擦干净,又褪下被瑾风抓脏的衣袍,这才重新在陆逊身边坐下,他像一只毛茸茸的小狗,蹭到陆逊怀里讨疼爱。

  陆逊眨眼,整个人都有点懵。

  景玥正坐在一旁慢条斯理喝茶,瞧见自家狼崽子呆呆的模样,登时笑出了声,他道:“我说你的贴身小厮如今权势滔天,你还不信,这下可明白了?他杀人比我还狠。”

  “哪里有嘛。”琪玉瘪嘴,一副受委屈的模样,他道:“公子你可要好好疼我,琪玉没有杀人,琪玉永远都是公子的小厮儿,公子说甚么,琪玉就干什么。”

  陆逊瞧着琪玉那湿漉漉的杏眸,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张了张口沉默半晌,他叹口气,扯着嘴角,屈起膝盖去顶琪玉的肚腹,笑骂道:“我不吃人脑,你别教他们送来,瞧着怪恶心的......不带这么孝敬人的,以后要真想让我吃,就弄干净了送来,别搁在我面前杀人。”

  “哎!”琪玉点头,笑的眉眼弯弯,他拉着陆逊的手,“公子还想吃什么?想吃岭南的荔枝么......”

  “差不多得了,本王把你从长安叫过来不是让你臭显摆的。”景玥用手指尖磕了磕茶杯,他打断琪玉喋喋不休的话头,问道:“教你弄的解药呢?”

  “在呢,在呢。”琪玉从陆逊怀里坐直了身子,他从袖袋中摸出四五只小瓷瓶子,这些瓶子各不相同,有青花红塞,有紫云木塞......瓶身也各不相同,他将瓷瓶一一码在手上,拿给陆逊,笑道:“喏,红塞内的药粉外敷,木塞内的乌丹内服,待王爷为你拔了针,再服用碧落丹,辅以王爷的芙蓉地龙丸,再配上药膳好好调养,不出一月,公子的身子便大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