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逊被这主仆二人瞎想的本事气乐了,他扶额,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尔后抬手去拉景玥的衣袖,“景承珏?”

  “干甚么?”景玥寒声问,整张俊脸就差写上“爱而不得”四个大字,他没有转头去看陆逊,只盘腿僵坐。

  陆逊见状,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撑着膝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步子还是有些虚浮,差点被鹅卵石绊倒,景玥忙伸手去扶,手伸到半道,又硬生生抽回去。

  陆逊没理,径直走到景玥面前,夕阳被他的身子挡了去,大片的阴影罩在景玥头顶,尔后,他扶着景玥的肩膀,跨坐到了他的腿上。

  手指摸到自己胸前,慢慢解开贴在身上白丝亵衣的纽扣,陆逊将薄唇贴近景玥耳边,“现在我没吃阿芙蓉......”他的身子很冷,显得吐息比旁人要滚烫许多。

  景玥被他激得心头火登时烧了起来,他抬手扣上陆逊的腰,顺着衣摆钻了进去。

  “......”张桓脸上一红,连滚带爬地逃远,站在海边吹着黄昏时分的凉风。

  两人在篝火旁好一番巫.山.云.雨,直到海上明月升起时才停下来。

  景玥伸手替陆逊扣好衣扣,又扯过晒干的衣裳将他整个人都裹住,这才起身重新点燃已经熄灭的篝火,再把没吃完的蚌肉搁在石头上烤。

  身旁传来一阵簌簌的声响,他转头去看,只见一截苍白如霜的手臂从衣衫下伸出,在地上反复摸索。

  朦胧月光下,陆逊散着墨发,倾身就要坐起。

  “找甚么?”景玥凑过去握住陆逊的手,微微用力,将人拽进自己的怀里。

  陆逊把几乎埋在沙土里的阿芙蓉抠在手里,软下身子靠着景玥的胸膛,他呼出口气道:“你前脚刚走,皇帝后脚就到陆府去了......这东西的确是他给我的,但是我没吃......你放心,我永远都不会背叛你。”

  风将篝火吹得噼啪作响,头顶明月圆如玉盘,溶溶月色照在宁静无波的海面上,像裹了一层美人薄纱。

  景玥眼眸轻闪,他叹口气道:“你就是背叛我,我也没法狠下心杀你......我疼你疼到骨子里了。”

  闻言,陆逊扯了唇角浅笑,他微微撑起身子,拔开木塞,将阿芙蓉尽数倒进了火堆里。

  一股令人窒息的甜香扑鼻而来,青烟盘桓消散,他重新倒回景玥怀中,“世间值得疼到骨子里的东西多着呢,没必要将整颗心都搁在我身上......王爷这么喜欢我,我累的很......”说着头一歪,便睡了过去。

  当晚,两人在篝火旁凑合着歇息了一夜。

  次日清晨,景玥被一阵咳嗽声吵醒,他垂眼望去,见陆逊缩在自己怀里正捂着唇咳,消瘦的双肩不住颤抖。

  他一个激灵瞬间醒了,将人捞在眼前,触手又是冰冷一片,他道:“可是受凉了?”

  “嗯,想是昨日在海水里呆的时间有些久。”陆逊咳了几声,摸出帕子擦了擦唇角,昏昏沉沉地将脑袋贴在景玥颈窝,“你真暖和,教我靠一会儿。”

  景玥探手一摸,额头滚烫,烧得怀里人面颊酡红,薄唇却泛着灰白颜色。当下他的心便凉了半截,景玥猛地坐起,将手探到陆逊后背给他渡真气过去,“景峻去陆府是不是对你做了甚么?为何你的身子现在这么虚弱?”

  “他能做什么......他还要仰仗着我杀了你呢,他敢对我做甚么......”陆逊烧得有些糊涂,阖着眸子喃喃,细白银牙撞了许久,磕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我......我没事......不会死......”

  景玥拧眉,眉间的阴郁渐渐浓得化不开了,他攥紧了陆逊的肩膀,将脸贴到那人冷汗涔涔的额头,高声将躲得远远的张桓唤回来,“去找干姜、附子、甘草!熬成汤端过来!快些!”

  张桓不敢磨蹭,也不管荒岛上能不能找到这些药草,只答应了一声,提足便朝郁郁葱葱的树林深处跑去。

  他寻遍了整片林子,满眼只有葱绿的高大树木,那三种药草连叶子都没见着,满心焦急之下,张桓挥掌一连劈断了好几棵碗口粗的大树。

  林中惊鸟扑簌簌飞起,眼前一片敞亮,张桓无意间抬眼一瞥,只瞧见远处海面上浮着一艘大船,正缓缓朝西边驶去。

  顾不了太多,张桓气沉丹田,连声呼救。喊了四五声后,原本向西行的船终于停下,掉头朝荒岛破水驶来。

  张桓喜极,忙提足朝景玥飞奔回去。

  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大船便在浅海抛了锚,“咯哒哒”一阵响,船上放下厚重的舢舨,一个中年汉子走了下来。

  那汉子瞎着一只左眼,头发梳成一缕一缕的麻花辫子,上头绑着几个铃铛,垂在脑袋旁叮铃铃地响,腰间别着一把斧头,脚蹬胡皮靴。

  他踩着细沙走至景玥他们身旁,将三人一一打量过去,尔后张口粗声粗气道:“啊拿他瓦你吼金得斯卡!(注)”

  张桓:“......”

  景玥:“......”

  张桓眨了眨眼,只瞧见汉子嘴皮一张一合,但是吐出的话却是一句也听不明白。

  那汉子见两人不说话,登时急得跳脚,他“刷”地一下从腰间将斧头掏出来,隔空劈了好几下,尔后又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

  景玥听了一两句,隐约捕捉到几个音节,听起来似是东瀛爪哇国的语言,以前在长安他听前来朝贡的使者说过几句,不过当时有译官,他也没太细听。

  双方正因为没法交流一筹莫展时,陆逊扶着景玥的臂膀勉力坐了起来,他咳嗽了几声,尔后抬眸看向那汉子,启唇,虚声说了几句爪哇语。

  那汉子闻言,脸色稍缓,连连点头,一边比划一边和陆逊交谈。

  站在一旁的张桓看得直瞪眼,陆公子怎么什么都会!

  陆逊和汉子谈妥,尔后转头看向景玥,指了指汉子道:“他叫山田中村,是东瀛爪哇人,那艘船是他兄长山田信一出海经商的商船,船上载着金红花,要到咱们楚朝辽东长白去卖。他问咱们是干甚么的,我说咱们也是商人,船在海上遇到大风暴,沉了,飘落到这个孤岛上。”

  说到这,他顿了顿,偏头朝商船看了一眼,问:“要上船么?”

  景玥微微蹙眉,他反复摩挲着手上的墨玉扳指,没有给陆逊答复。

  陆逊见状,伸手搭在景玥的手背上抓了抓,轻声道:“你担心船上有诈,咱们便不上船,我寻个理由婉拒了那汉子。”

  “上船罢,你的风寒不能拖。”景玥摇头,他揽着陆逊的腰将人抱起,稳步朝木船走。

  待三人都上了船,舢舨重新阖上,山田中村领着三人走入后舱。

  舱内燃着几盏油灯,一名身着玄衣朱裳的俊朗男子端坐在东首席上,未束冠,墨发散着,右眼戴着一块琉璃镜片,金链子垂在胸前,举手投足甚是斯文。

  在他的身旁则跪坐着一位容貌昳丽的男子,男子微微低着头,身上罩了件圆领清荷粉衫,朱唇轻抿,模样乖巧可人。

  山田中村呜哩哇啦说了一堆,陆逊一边听一边给景玥解释:“东首席上的便是他的兄长——山田信一,旁边跪坐着的是山田信一的伴侣......”

  正说着,忽听席上的男子笑道:“相逢即是缘分,三位坐下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