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逊坐在屋顶听完了陆远江云与严霜三人的密议,这才施展轻功离开绛云轩。回到屋里,没点灯,他将包袱搁在床头,直接和衣躺下。

  今夜月色澄净,印在窗台上,溶溶然似水如霜。

  隔壁陆三爷鼾声如雷,陆逊仰躺着,双臂交叠枕在后脑勺,盯着虚空中的月色出神。

  书中原主与陆三爷刚到淮阳城,第二夜便又遇见了那群阴魂不散的刺客,双方互相缠斗,原主用清风剑刺伤了其中一名黑衣刺客,并追着血迹来到楚楚馆里的绛云轩。

  刚好撞见安王景玥正在厅中会见淮阳府尹之子江云,原主在外头搜寻了好一阵子,未果,对安王的怀疑便多了几分,于是当晚原主便决定藏身楚楚馆监.视.安王的一举一动,也就有了后来被擒强迫观看龙.阳之事。

  陆逊记起那晚安王说得为数不多的几句话,第一句是问自己可认得严霜,第二句是在打了严霜一巴掌后说他在绛云轩平白惹了自己一身骚,还有那晚景玥凉飕飕的笑,和扯掉严霜衣衫的异常举动。

  如今想来,其实都是在各方面暗示那晚上的刺客是谁。

  这些原主当时愣是一点没有反应过来,但是陆逊看过原书,他自是知道景玥的意思。

  那么今晚上呢?今晚景玥在酒席上说得那些话,细细想来,本意似乎并不仅仅是和陆远打秋风,倒像是说给偷听之人......如此看来,自己在屋顶的事情景玥肯定是察觉到了。

  可是他之所以会阴差阳错地偷听到这番对话,是因为他被景玥那句中气十足的话吓到,一时心下疑惑才会奔向绛云轩西北角......

  想至此陆逊“倏”地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糟糕,自己去严霜屋里拿夜行衣的事情给景玥知道了。

  来不及后怕,陆逊拿起桌上的清风剑,径直朝景玥的屋子奔去。

  房里的灯果然亮着,陆逊在雕花竹门前立定,他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抬手敲了敲门,“王爷睡了么?陆逊求见。”

  不多时,门从里头打开,张桓朝他作了一个“请”的动作,将他让进了屋子。

  景玥仍穿着适才吃酒的那件紫衣袍,只是发冠拆了下来,墨玉般的长发披在身后,前额有几缕零散青丝垂下,别是一番俊逸倜傥。

  陆逊先朝屋里扫了一眼,见没有其他人,这才松口气走进去,他就怕景玥这个淫.魔.还在屋里和小倌巫山云雨,那种直播他看了一遍实在不想再看第二遍。

  “坐罢,我说过的,今夜有人陪本王。”景玥似是猜到了陆逊心中所想,闷声一笑道,他故意将“有人”两字的读音咬得很重。

  陆逊没接话,团手朝景玥行了一礼,沉默着在他对面坐下。自己计划明夜逃走的事情景玥本是不知道的,可适才经严霜那么抖落出来,这便有些尴尬。

  安王平生最厌恶的便是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自己前脚刚求他护送南下平江,后脚就琢磨着如何逃离,着实是......嫌命长。

  可是他现在不知景玥对自己明夜的计划知道了多少,与其一股脑儿主动说出不如先探探景玥的口风,当下他略一沉吟,不待景玥说话,陆逊抢先道:“明夜子时一刻,还请王爷出手相救。”

  这话一出,景玥握着茶盏的手一顿,抬眸,挑了挑眉看向陆逊。

  适才吃酒,候在外头的张桓来报,说是见着陆家少主从严霜房里出来,行迹鬼鬼祟祟,身上不知背了甚么东西,他一时半会猜不透这狼崽子想干甚么,于是便使了“千里传音”的功夫将人引去西北角,原本是想教他认清从小玩到大的兄长的真面目,卖他一个人情,教他乖乖将去严霜屋子的目的主动吐出来,谁曾想严霜那小白花竟抖落出了陆逊打算逃走的消息。

  狼崽子和自己合作竟然还想反咬一口,活得不耐烦了。他本想教张桓赵楹在当时便上去解决了陆逊,但转念一想,还是留话教狼崽子前来“负荆请罪”的好。

  陆逊也够聪慧,这才不到一个时辰,便明白了他在酒席上话外的意思,急匆匆披星戴月赶来自己房中,他满以为陆逊会将自己去严霜房中以及计划逃走的事情和盘托出,怎料陆逊“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甫一张口便是这一句好没意思的话。

  救他与那老驼背一命?就算陆逊不说,他也不得不护着两人的性命,收了陆逊双手奉上的琉璃伏羲锁,在未抵达平江陆府之前,他们都是一根绳上拴着的蚂蚱。现在他想要知道的,是陆逊去严霜房中干了什么,可陆逊却只字不提。

  景玥轻轻皱眉,看向陆逊的眸子渐渐暗沉下来,他抿嘴,默然片刻后收回目光,他垂眼看向浮在水中的茶叶,淡声问:“此话怎讲?陆公子是武功尽失了么?区区小喽啰都打不过?”

  “不是。”陆逊摇了摇头,神情颇为诚恳,他一字一句道:“我怕疼。”

  景玥眼皮直跳,他重新抬眼,一连打量了陆逊好几眼,最后啼笑皆非道:“你说甚么?”

  “我与那群人交过手,武功可圈可点,但不至于到了能虐杀我与三爷的地步,无非就是再缠斗几个时辰,我自是不怕他们。只不过要真动起手来难免会受伤,小心使得万年船总是没错,王爷便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护我莫要受伤罢。”

  陆逊说得煞是郑重,看起来不像是在开玩笑,“适才在酒席上王爷已明确说了不会插手,君子一言快马一鞭,王爷定不会与我为难。现如今琉璃伏羲锁在王爷手里,我与三爷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您不正中了陆远和陆家那帮长老们的计策了么?”

  景玥轻轻皱眉。

  仍是不提去严霜房里的事情,逼急了便用七七开阁的事情压制威胁自己,真教人恨也不是爱也不是,这狼崽子很不听话。

  景玥捏着茶盏沉默不语,左手手指在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陆逊也不着急,神色自若地坐着。

  屋里静得出奇,只听得外头更夫打更的声音,“的笃,的笃,梆——梆梆——”看来已是四更天了。

  “啧,”景玥拧眉,他将茶盏搁下,站起身在屋里来回踱了几下步子,立定后看向陆逊,冷声道:“刀剑不长眼,陆公子自己多留意。”

  这便是不同意出手暗中相助了。

  陆逊也不气馁,站起身朝景玥作了一揖,“不能得王爷庇护,文若深觉遗憾。不过王爷可要遵着适才于酒席上的话,莫要插手文若清理陆家叛贼的家务事。”

  景玥微敛双眸,清理叛贼?自身都难保哪还能清理叛贼?反复转着拇指上的墨玉扳指,他略一沉吟,沉声问:“你到底要干甚?”

  “文若与三爷被陆远追杀,一路狼狈逃至淮阳。”陆逊嗤笑,他抬眸与景玥对视,“王爷冷眼旁观了一路,看不出来么?我自是要亲手解决了那些阴魂不散的刺客。”

  说完这话,也不待景玥回答,陆逊将目光滑开,该说的话已经说完,他便不作过多停留,道声“告辞”,转身欲走。

  “慢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