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玥垂眸看向陆逊搁在桌上的物.什:外形酷似一片树叶,约莫巴掌大,碧玉雕琢而成,内里做成斗拱状,有一三角凹槽,外头浮着一座塔阁的底座,镶嵌着八枚铁片,分作东、南、西、北、东北、东南、西北、西南八个方位,乃伏羲八卦阵,代表北方乾宫的铁片陷进了玉里。此时恰好有一抹日光透过轩窗照射其上,泛起碧幽幽的光,璀璨夺目。

  确实是琉璃伏羲锁。

  景玥将目光从伏羲锁上移开,淡淡道:“本王对天一阁里头的东西不感兴趣。”

  “有人会觉着你感兴趣,而且不止一人。”陆逊说道,他用右手五指指尖将琉璃伏羲锁推至景玥面前,“王爷,伏羲锁放在我和三爷身边不安全,还请王爷暂替陆家保管,待平安到了平江,我再向王爷讨要。”

  景玥挑眉,似笑非笑地看了陆逊一会儿,然后猝不及防地抬起右手,却绕过琉璃伏羲锁,拧住了陆逊的脸颊。

  “???”陆逊吓一跳,眨眨眼,愣愣地望着景玥。

  只见景玥捏住他脸颊上的一团软肉,往外扯了扯道:“让本王瞧瞧你生得一口什么牙,真真儿让人生恨。”

  “......”

  陆逊拍开景玥的手,握拳在唇边轻轻咳嗽了一声,重新拿起筷子低头吃饭。

  原书中安王景玥乃楚皇的皇叔,遇见原主时刚过三十岁,比原主大了整整十二岁,景玥突然这么伸手捏脸,动作及其宠溺,竟有那么一丝怜爱在里头,弄得陆逊浑身不舒服。

  怪尴尬的。

  他活了二十六年,从未有人这么捏过自己的脸,好罢......虽然这张脸也不是自己的。

  景玥却不觉着自己的举动有甚不妥,将桌上的琉璃伏羲锁贴身收着,尔后端起桌上的茶盏,轻抿了口茶,说道:“陆少侠也认定了暗杀你们的刺客是本王指使的?”

  “不是你。”陆逊摇摇头,他道:“若我认为是你,适才便不会胡诌你南下的目的,现在也不会将琉璃伏羲锁交给你,再者我是真心想求王爷护送我们一程。王爷昨夜已将刺客是谁告诉我了,我再不识好歹便教天打雷劈,死后下阿鼻地狱。”

  “好好得发甚么毒誓?”景玥轻轻皱眉,他道:“我还要三日才能从淮阳城南下。”

  “不急,一切都依着王爷的安排来。”陆逊摆摆手,将筷子放下。

  事已谈妥,饭也就没有必要再吃下去,陆逊站起身,朝景玥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说道:“文若谢过王爷,这便告辞了。”尔后转身离开。

  景玥向后仰靠在木椅上,思忖半晌,冷笑一声暗骂:“原来是条会咬人的狼崽子,教我差点以为是只愚蠢冲动的走狗。”

  陆逊出了屋门,外头张桓垂手静候,见着他点点头侧身让过,“陆公子随我来。”

  “有劳。”陆逊朝张桓抱了抱拳,抬步和他一前一后穿梭于雕梁画廊之间。

  走过画廊,在尽头处一道鹤归青山的秀屏遮住视线,陆逊跟着张桓绕过去,瞧见了两间甚是素雅清净的客房,靠里头的一间给了陆三爷,剩下的一间便是他住了。

  送走张桓,陆逊舒了口气,活动了一下紧绷的肩胛,迈进房间。

  屋子不大,两开一进,北面开窗,东面摆着一张床榻,簪花小书架搁在西首,中央是张小圆桌。

  陆逊阖上房门,将腰间的清风剑拿下来搁在剑阁里,又褪了外衫,踢掉靴子,上床坐下。

  原书中这段“陆少主初观龙.阳.事”的情节其实挺复杂。其实原主北上萧山,以及与陆三爷南下是不会路过长安的,他们之所以能在长安碰到轻骑出行的安王,是因为在这之前遇到了一群黑衣人的暗杀。

  那群黑衣人武功招数阴狠诡谲,看不出是哪帮哪派,而且他们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取陆三爷和原主性命。

  而原主此次奉父亲之名请陆三爷出山事关重大,消息仅有陆家长老和当朝楚皇知道,他们于半路遭人劫杀,二人再三思忖觉着是安王所指使,故而改道西行,前往长安一探究竟。

  这便就有了后边原主与陆三爷一路跟踪景玥来到淮阳城。这一路原主和陆三爷一面暗杀安王,一面又提防着那群诡秘的黑衣刺客,原主孤身入楚楚馆打探消息,便是去确定黑衣刺客是否确为安王所指使。

  陆逊叹了口气,如今各种事情杂糅在一起,牵一发而动全身,稍有不慎就会死于明枪暗箭之下,且不管安王南下究竟为何,也不管不久后震动江湖和朝廷的“七七开阁”,当务之急是揪出那群黑衣刺客,以确保他能和陆三爷平安抵达平江陆府。

  好在那群刺客还真不是安王指使,而且就目前的形势来看,安王是他和陆三爷最值得投靠的伙伴,适才那老驼背跟吃了火.药.桶一般要杀了安王,简直让陆逊头痛不已。

  得想个法子让陆三爷相信幕后主使不是安王才行......

  陆逊往后仰躺在床榻上,双臂枕在后脑,盯着床帏银钩琢磨计策。思忖了一会儿后,陆逊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光顾着想刺客,他都忘了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了——还未曾探一探这幅身体的武功底子!

  俗话说“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只有身怀绝技才能将受伤降到最低,安王能帮助自己没错,但他不可能事事都依靠安王,护身的武功定是要有的。

  然而作为一个现代人,那些奇侠武艺陆逊是一丁点都没接触过,不过天下武学尽善者金庸也,这本书的内功外功定也脱离不了金庸的套路,好在陆逊是个“金庸迷”,老爷子书中的那些内功心法他都烂熟于胸。

  想至此,陆逊不再迟疑,开始在床榻上盘腿打坐,依着“思定则情忘,体虚则气运,心死则神活,阳盛则阴消,铅汞谨收藏,姹女婴儿”(注)二十九字心法练习吐纳,不多时,便觉腹下一股暖流涌向身体的四肢穴道。

  陆逊大喜,原主虽年轻,可内功却甚是深厚,他只这么一探,便觉已达上乘之境界,于是打算趁此机会再试一试外功。

  刚依着原主肢体记忆将七十二路陆家剑法练了一半,门被人从外头敲响了。

  “何人?”陆逊抬眼朝门口望去,喝了一声问道。

  “是我。”陆三爷粗哑的声音传来。

  陆逊答应了一声,连忙起身,他扯了外衫匆匆披上,将门打开来。

  陆三爷佝偻着身子站在门外,他换了件棕色衣袍,一头白发攒成茶碗口大的髻儿束在头顶。

  “三爷,请。”陆逊侧身让过,待陆三爷在圆桌旁的木椅上坐下,他这才重新阖上门,折身走至房中。

  “适才出手打你那一巴掌......还疼么?”陆三爷从怀中拿出一瓶药膏,搁在桌上,他叹了口气道:“你祖父死于老安王之手,血海深仇郁结在我心中,见着安王那狗贼,难免情绪失控,言辞不当处还望你莫要放在心上。”

  陆三爷原名李川,本是平江陆家的马厩小厮,在原主祖父陆绍做家主时,专管马厩饲料添放,为人敦厚忠心,干事精明利落。

  当年七七开阁之时,陆家遭贼人劫掠,家门中人死伤过半,要紧关头陆三爷拚死护住了陆绍,自己却被贼人用铁棍敲砸弯了脊椎。

  陆绍感念陆三爷的赤胆忠心,与陆三爷结拜成兄弟,二人同吃同住、同衾而眠,被江湖人称为“平江双鹭”。

  原书作者对二人的评论寥寥数语却鞭辟入里:“绍得川,此生便再无遗憾矣。”

  后陆绍被老安王景昀,也就是景玥的父亲一剑刺入胸腹,伤口又没有及时处理,发炎而死,陆三爷悲恸至极,一夜之间白了头发。

  陆逊叹口气,低声劝慰他道:“三爷,祖父的仇怨不该迁怒安王,老安王已经作古多年,上一辈的那些恩恩怨怨您也该放下了。”

  陆三爷抬手按在眼睛上,紧抿着嘴唇,默然半晌后哑着嗓子,声音竟带了几分悲凉,“仇恨搁在心底十多年,没能手刃老安王,竟连安王这小小逆贼也奈何不了,可见这是天意在暗示我,教我放下恩怨。”

  陆逊扯了扯嘴角,实话说他现在很想吐槽,这不是天意,这是主角光环,人景玥是男主,要是轻而易举就被你杀了,这本书还怎么写?更何况景玥都三十岁的人,怎么就成了小小逆贼?

  “罢了,不说上一辈那些仇怨。”陆三爷摆摆手,他略一沉吟,捋了捋花白胡须,瞪着眼睛看向陆逊,铁青着脸训斥道:“你为何这几日混迹如此腌臜之地?你乃陆家少主,将来是要掌管整个陆家的,恋花玩柳,这要是在江湖上传开,你还如何服众?”

  “我......”陆逊张了张口,正要解释,却被陆三爷厉声呵断,“你不必多说,如今你也长大,学会跟人绕弯子,说话半真半假。适才听你与安王说得那些话,一句话里头能扯出四五层意思,我老了,没工夫猜这些。”

  “......”

  陆逊扯了扯嘴角,在心底翻了个惊天大白眼。你不想听,我还不想解释,做事急躁偏激,安王把话都说得那么明白,还一口咬定刺客就是安王派来的,简直没法沟通,十有八.九原主那冒失刚正的性子就是受这老驼背影响的。

  很心累地叹了口气,陆逊点了点头,“三爷教训得是,文若日后不会再进花柳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