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直愣愣的抬起手摸了摸眼睛,竟也泛起了一些雾气。

  “怎么了吗?”

  一旁的阮云菡轻声问他,瞬间将白藏纪神游天外的思绪拉回了现世。

  他闭了闭眼睛,企图消化一下心中的情绪,“想起一些以前的事。”

  “是吗?我也想起来一些过去的事情。”

  白藏纪总觉得女人的话意味深长,只沉默着没有接话。

  镂花大门打开,车子长驱直入,道路边种植着一些名贵的树木,前方就是充满年代感的建筑,中西结合,古朴大气。

  陶夫人是带着他来到了陶宅。

  白藏纪沉默着跟着陶夫人下车,最终落座于种满月季的花园。

  “现在,有什么话可以直说了吗?”

  日头正好,花园里的花朵开的正盛,洒在低空中的轻薄水珠折射出一道浅淡的彩虹。

  白藏纪端正坐着,眼睛望过去,心却飘远了。

  这样宁静美好的画面,应该是、陶嘉月最喜欢的。

  阮云菡的视线随着他望过去,她对白藏纪的感官是极为复杂的。

  “白先生,或者说、白藏纪。”

  “我很抱歉,关于你来到这个世界的问题。”

  白藏纪远放的视线终于收了回来,“?”

  “我是陶嘉月的妈妈,在之前可能你脑海里关于嘉月的记忆被抹去了一部分。”

  “这只是正常现象。”

  “什么意思。”

  白藏纪努力回想,的确是想不起来小孩的具体样貌和姓名,所以在想起来他时直接用陶嘉月这个名字代替了。

  “首先我跟嘉月还有你都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其次,我跟嘉月也不是你所在世界的人。”

  “或许你可以用平行时空或者更高一级的文明来理解都可以。”

  “所以当嘉月离开,有些东西就会被抹去,我很惊讶你会想起来一部分。”

  “关于你来到这个世界,是我的责任。”

  “陶夫人?”

  “嘉月他……很早就去世了。”

  阮云菡的声音裹含着伤痛,惹得白藏纪的心也开始慢慢下沉。

  他想开口反驳一句,那为什么现在的陶嘉月好好的,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他没有度过自己十九岁的生日,就差一点儿……”

  白藏纪看到女人的眼睛里已经开始不受控制的浮现泪水,只好从口袋里掏出一方手帕递给她。

  “谢谢。”

  阮云菡接过擦了擦,她其实不太乐意在这个间接害死自己儿子的人面前流泪。

  “接下来我说的话,你可能会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但是,请务必听我说完,最后不管结果如何,我都会尊重你的选择。”

  在阮云菡的设想里,她会以一个高姿态的方式,跟对方解释只是自己儿子的一次失误才造成了他的到来,然后放白藏纪离开。

  可是想到她的嘉月,想到她原本最喜欢的儿子,本以为已经平静的心又充满了不甘。

  “我一共有两个儿子,吟梦和嘉月。”

  “是不是觉得都很女气?”

  阮云菡没等白藏纪回复,继续说着:“他们两个是双胞胎,吟梦是哥哥,嘉月是弟弟。”

  “嘉月从小身体就弱,性格却好的像个小太阳似的,见谁都乐。吟梦却因为这个总是觉得愧疚弟弟。”

  “后来他十几岁的时候,身体越来越不好了,我跟他的父亲商量,把他送到了海城修养。”

  “他就是那个时候认识了你,这段记忆我不太清楚你有没有全部想起来。”

  “本来只是让他待上一段时间的,但是因为认识了你,他一直不愿意离开,我没办法说动他,吟梦更是对他言听计从。”

  “直到后来,我发现他做了一件事。”

  阮云菡说到这里顿了一下,一双哀愁的眸子直直望进了白藏纪的眼底。

  让他觉得自己很不希望听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说不出失落还是庆幸,阮云菡直接略了过去。

  “他的身体变得更糟糕,几乎无法继续待在海城,吟梦也慌了,但是我们两个都叫不回来他。”

  “后来还是他的父亲强制把他从海城带了回来,那个时候我们才知道,原来他的身体比我们想象的还要糟糕,可以说是千疮百孔。”

  “如果不去做检查,我不会知道外表看起来还好好的他内里这么糟糕。”

  “那个时候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回来以后一直闷闷不乐,吟梦也跟着难过。”

  “他的身体太糟糕了,尽管我们尽力补救,他的身体机能还是不断的衰退,直到那个时候我才意识到原来当初送他去海城的决定反而加速了他的死亡。”

  “吟梦也因为他的死十分自责。”

  阮云菡闭了闭眼睛,“因为当初他喜欢你的事情,只告诉了吟梦一个人。”

  “而吟梦当初却是鼓励他追求你,所以后来对他的死亡一直心怀自责,几年过去,依旧走不出这个阴影。”

  “他、做了什么事?”

  许多过去的记忆在脑海里飞速闪过,白藏纪不知道什么事,但是总觉得跟自己有莫大的联系。

  “抱歉,因为嘉月临终的嘱托具体我不能说。”

  “他想你永远没有负担的活着。”

  “……”

  陶夫人神情悲痛,这样白藏纪总觉得这件事跟自己脱不了关系。

  他努力回想,“是那次翻车?”

  陶夫人摇了摇头,继续说着:“嘉月死了以后,本来我也迁怒过你,但是我知道你其实没有错。”

  白藏纪感到头痛,也感到难以接受,“这个世界的陶嘉月还好好的。”

  陶夫人笑了笑,“按照我世界的判定,嘉月的确是死了。”

  “但是他的精神体还完好,并且在他死之前,被自己亲手抽了出来。”

  阮云菡捂住脸,遏制住痛哭的冲动。

  缓了一会儿,“或者在你的世界里也可以理解为灵魂?从来没有这样的例子,亲手剥落了自己的精神体。”

  “它因此受到损伤进入沉睡,嘉月也没了呼吸,被宣判死亡。”

  “吟梦难以接受,于是把他的精神体投放到现在这个世界温养。”

  “但是如果不能唤醒它,陶嘉月就会彻底变成这个虚拟世界里的一员,从生到死来回往复,不得解脱。”

  “可是我们花了几年的时间,依旧没用,迫不得已,吟梦才私自把你投放进了这个世界里,我很抱歉。”

  说这些话好像费尽了她毕生的力气,白藏纪看着女人用手帕沾掉脸上的泪水然后露出一个释怀的微笑。

  “但这一切都过去了,还请你原谅吟梦的所作所为,他只是太自责了。”

  “我希望你可以理解他现在崩溃的心情,正如我也不理解为何你以前那么绝情的对待嘉月,而现如今就轻易的喜欢上了这个嘉月。”

  这其实也是阮云菡最想问的问题,因为这件事她崩溃的心情不必陶吟梦少半分,如果白藏纪从一开始就可以喜欢嘉月,事情绝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白藏纪听出来阮云菡口中的责怪意味和对陶吟梦的维护,他想起来那次跟系统的对话,还有那人传来的痛哭声。

  本应该生气的事情却让他哑口无言,呐呐了半天只说出一句:“所以,您今天是来送我回去的吗?”

  阮云菡的气压变低了一瞬,她的指甲扣在手心嵌入肉里,“如果你想,我可以立刻送你回去。”

  白藏纪扭头看向那片花园,花朵上铺了一层细碎的水珠,是娇艳欲滴的红色。

  “我挺想回去的,”

  他抬手看了一眼腕表,“但是现在更想去接陶嘉月放学。”

  阮云菡愣了一下,看着那个青年抬腿往外走。

  多年前她曾见过白藏纪一次,锋芒毕露、桀骜不驯,所有情绪都写在脸上。

  可如今他变得包容含蓄,深沉内敛,气质可以称得上温柔。

  一个人竟可以发生如此之大的变化,忽然就让她理解了为何当初的白藏纪不喜欢陶嘉月而如今怎么会喜欢了,因为这根本是两个人。

  只是她并不知道,一直坚定自己不会爱上任何人的白藏纪,一直认为情爱可笑的白藏纪。

  在陶嘉月走后,慢慢的收敛了棱角,

  与之前的酒肉朋友渐行渐远;他不再冲动、不再打架,不再惹事,不再胡闹;他戒了酒,再也不摸赛车;开始留意生活中平凡又微小的感动,开始好好读书。

  选了一项最文静的专业,变成了如今、现在的样子。

  白藏纪依旧不认为少年的自己爱上了谁,但是他的改变却始终暗含着陶嘉月的影子。

  白藏纪在路上想了很多,想了很久。

  如果没有遇见陶嘉月,他不会回想起过去的事情,不会心怀愧疚。

  可是如果不是遇见陶嘉月,他也不会知道原来过去的自己原来这么过分,这么心狠。

  听阮云菡那样说,陶嘉月的死还跟自己脱不了干系。

  白藏纪揉了揉头痛的额角,他还在担心,如果陶嘉月知道了过去的事情,会不会怪自己……

  “白泉生,你来接我了!”

  陶嘉月远远就看到了站在梧桐树下的男人,开心的从背后扑了上去。

  书包都差点抽到白藏纪脸上。

  白藏纪难得悲伤的情绪被瞬间冲散,接过他的书包背在身上,笑着说:

  “嗯,来接你。”

  作者有话要说:  每次写文的时候涌出想跟你们说的话,码完了就又忘了要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