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粪法：秋后积聚稿秆, 每日填在牛栏中，任牛便溺践踏……烧粪法：通过火烧促使粪肥的氧化、腐熟，从而提高肥效……播种之前要垫基肥, 播种之后要追肥……①”
“这是耕、耙、耱配套农具图纸拆解……”
看到那些农具的图纸和模拟操作，一辈子跟庄稼土地打交道的农人们立刻就明白这会让农耕省多少力气, 再也没有怀疑, 诚心认为裴今是神女。
如果要害他们，又何必扯这些幌子来哄骗他们, 随便降点法术下来他们就没命了，别说还教他们节省力气种地。
那些地主们，个个巴不得他们累死在地里耕作不过来，这样他们就能用更少的钱把他们的地全都买去, 然后再租给他们收租。
其实早期的农业发展，重点不在工具而是优选与育种, 等占城稻被找到，才能真正对他们的生活有所改善, 但那也是来年开春的事情了。
申永章对此有所忧虑：“您这样只是治标不治本, 就算作物产量变高，相应的赋税和田租也会增高，能真正落到百姓手里的并不多。”
“要先给他们希望，没有见过光, 怎么知道黑暗？这时候再给他们希望，他们就会牢牢把握住。”
说完裴今抿抿嘴，没有再言语。
如果那些人能够就这样慢慢越过越好, 她也是乐意见到的，他们已经很苦了，上层权力的变革, 就让那些人自己解决。
申永章此时已经用裴今提供的晒盐法从朝廷要到了官，成了刺史，本来是要调任的，不过钦州是苦寒之地申永章又坚持，朝廷就让他留在这边上任了。
他早年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占城稻的的消息也是他提供给裴今，她才知道这种稻谷在盛朝也有出现，只是并没有被盛朝引入。
她还拿过其他高产作物给他辨认，可惜土豆红薯之类需要从海外传进来的作物他也未曾见过。
“还有一事要与您商量，您让我救下来的那批孩童我已经调查过了，并不是被拐卖的，有些是被丢弃，大多是他们父母所卖。”
裴今诧异：“被父母卖的？”看那被卖孩童人数众多，只由一个贩子管着，她一直以为那个是人贩子。
申永章苦笑着点点头：“也不能怪他们，哪有父母会乐意卖了自己的孩子，孩子养到这么大，不少已经可以帮着家里干活了，现在卖掉他们，日后哪有青壮力耕作？”
“既然卖了儿女会过得更苦，又为何只图眼前小利？”裴今垂眸，两根指尖不安地来回摩擦。
申永章迟疑片刻，还是照实说了自己的想法：“实在是活不下去了吧，如今天灾人祸不断，四处都有叛乱的事情发生，农人只能依附地主豪强生存。”
“平时不仅要为地主耕种土地，缴纳地租，有叛乱的时候还要被武装为私兵，等地主被杀，或者养不起那么多人的时候还随时会被赶走。”
“每天都有无数贫苦人家悄无声息地死去，他们何尝不知有可能会被卖到什么地方，但那至少还能活下去，能活一天，便是一天。”
裴今不知不觉已经揣紧拳头，她沉默一会，又松开手：“知道了，你先养着吧，钱的事情我来想办法。”
这让她看到了之前忽略的问题，造反要钱啊，她没有钱。
如果她在古代还能做点东西出来卖，现在……嗯？她现在可以让“手下”学着做啊！
穿越小说赚钱法宝都有什么来着？盐糖酒、肥皂、化肥、水泥、纺织机、造纸术、印刷术……
盛朝已经有纸了，但是又黄又硬，质地粗糙不平滑，贵族藏书还是更喜欢缣帛和简牍，据申永章说当前造纸术用的还是树皮和破布，那就有改进空间。
试想一下，给贵族们卖洁白平滑，甚至可以带有香味和干花的纸……
她赶紧搜索出几样东西的做法，又给申永章拿了几张图片辨认，还真让他认出了几样好东西。
绿豆、甘蔗、棉花。
这时候的盛朝人已经有种植水稻跟小麦，但此时灌溉技术还不成熟，水田也少，属于看天吃饭，所以水稻并未大面积推广。
小麦的问题就在于不好收割，如果加工不及时就容易受潮生虫。
现在作为主食更多的还是粟，也就是小米，它的优点就在于极强的耐旱性，在水源不足的地区也容易成活。
所以才要找同样耐旱的占城稻，这样看，耐旱的绿豆其实也是一种好作物，就是不能做主食，吃多了可能会胀气拉肚子。
棉花现在还叫木棉，由于还没掌握它的纺织技术还只是一种观赏植物，棉花种植并不难，只要把它的纺织技术搞出来很容易就可以推广开。
棉衣啊！古代有多少人在过冬时活活冻死，这事要划个重点。
至于甘蔗，有了它，白砂糖还会远吗？
现在盛朝用的可都是由谷物制成的饴糖，甘蔗虽然被发现有甜味，但是目前还只是榨取柘浆给贵族当解酒用的饮品，还没发展到食品工业中。
还有玻璃被叫做琉璃，价格昂贵，肥皂跟水泥更是听都没听过……
这都是钱！裴今仿佛看到大笔大笔的钱在向她飞来！
她让申永章帮着收购那些种子，最好直接采购一批棉花和甘蔗回来，钱的事她来想办法。
申永章犹豫道：“这都是番邦商人带过来的，数量不多，要一次购买大量的话还需要跟他们商谈，而且应该价格不菲。”
“没问题，你只管派人去找货源，过不了多久我就让人给你送钱来。”裴今一脸大气地摆摆手。
跟申永章挂掉“视频通话”，她转头在几个已有学员里挑挑拣拣，最后发现赚钱这事还是只能找到李杏娘头上。
理由很简单，她信仰值最高，财帛动人心，万一办法给别人，赚了钱人跑了，以她现在的系统功能，也就只能天天半夜开几十个光幕去那人家里放恐怖片了。
咦？怎么突然觉得这个想法也许比武器杀伤力高？
裴今摸了摸下巴，先把这办法记在备忘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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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见面，李杏娘整个人都焕发光彩没了之前的憔悴，见到光幕出现恭敬地问安：“神女好。”
“看来你已经得偿所愿了。”
李杏娘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含笑：“还要多谢神女提供的吕刺史罪证，吕家已被发配。”
说着她又要下拜，被裴今阻止，她做出一副不安地样子看着裴今。
“怎么突然这副样子？”
“民女自作主张，将吕家罪证交予父亲大人，眼下民女父亲已经被委派接任宁州刺史一职，不日便将走马上任了。”
这简直是大惊喜好吧，她用监控偷看来罪证的时候只是想让李杏娘能成功和离，没想到这还让玩出花来了，竟然把自己老爹扶上了宁州刺史的位置。
要知道她那个爹之前可是个郡守啊，她查过那是个武官！带兵的！
咳，不行，要端住，不能喜形于色。
裴今颔首示意知道了，“你想好接下来要做什么了吗？”
“初心不改，愿走遍大江南北。”李杏娘见裴今并没有多少喜意，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猜错了她的意图。
天下皆知神女与朝堂之间的龃龉不可调和，神女找到身为郡守之女的她，又随手就能拿出刺史的罪证，难道最终目的并不是她想的那样吗？
思来想去，李杏娘还是决定有话直说：“民女另有一个小小奢望，想为神女效犬马之劳。”
懂事，裴今在心里满意地点点头，面上不露分毫：“眼下倒真有一事想请你帮手，就不知道你对经商作何想法。”
“本朝抑商政策松弛已久，商人地位不同以往那般使人轻贱，富甲一方的巨贾甚至可以与官僚贵族相交，民女并无不好的想法，神女是想让民女为您经商敛财？”
“以后咱们就你我相称好了，这样听着怪别扭的。我确实有这个意思没错，不过如果你觉得对名声不好或者不愿意也可以拒绝，我再找其他人。”
“我并不介意，士农工商看得是户籍，并不能改变我的出身。”
李杏娘这话说得很有底气，她的父亲现任一州刺史，可以说这宁州谁不要看她家面子，就如之前她面对吕家求娶不敢拒绝一样。
“而且神女放心，我们可以使唤手下人去做，并不需要亲自出面，就是不知你想让我经手哪些产业？”
裴今调出蒸馏酒的做法图解和视频给她看，“经过这种方法出来的酒辛辣浓烈、口感醇厚，你可以找人做出来试试，应该在贵族当中会有销路。”
播放的视频是特意找的土法蒸馏酒，没有什么复杂的器具要求，根据她查的资料，蒸馏酒历史最早可以追溯到唐宋时期，想在盛朝复刻出来应该不难。
李杏娘要去用纸笔记下制法，被裴今劝住：“你不用记，这块屏幕我就留在你这边，你以后可以自行唤出，重复播放我给你的视频资料。”
“现在给你的这个方子叫肥皂，你还可以增加香料做成香皂，功能就跟你们现在用的淘米水和澡豆一样是清洁身体用的。”
裴今先给了宋朝时期出现的香皂方子，以盛朝平民还在使用草木灰，澡豆都是贵族特供的清洁手段，这香皂已经够掀起热潮。
等被其他人研究出配方后她再慢慢改进成现代工业肥皂也不迟。
“甘蔗我已经让人去收购了，你家如果有门路也可以帮着采购原料，白砂糖的做法先给你存着，等有了材料，糖酒和香皂可以先做出来卖钱，有了本钱再去研究改进纸张。”
把专属直播窗口的操作方法教给她后，裴今又讲起造纸方法的改进：
“现有纸的造法基本不变，原料可以加上桑皮、竹、檀皮、麦杆、稻杆等，还可以在造纸过程中加矾、加胶、涂粉、洒金、染色、叠加干花。②”
“我这边还没找到详细的配方，你们目前来说最好的材料可能是竹，但是这个工艺会比较复杂，你可以让人先用其他的材料一个个去尝试。”
“要记得掌控变量，如果是可以信任的人，你可以直接把直播窗口调出来给他看视频。这些我就算技术入股，赚了钱跟你五五分账。”
李杏娘连忙拒绝：“这怎么可以，我为您办事怎么还能收钱。”
裴今眨眨眼：“你就没考虑过这些可能根本赚不到钱还要你倒贴研究经费？”
“我相信您，神女说能赚钱一定能赚大钱，所以这钱我不能收！”
“怎么又开始您来您去了。”
裴今叹口气，又觉得有些安心，跟李杏娘你推我让了半天，最后定下利润三七分账。
等把赚钱的事都安排完了，她状似不经意地问：“不知你父亲麾下可有兵马？”
李杏娘对此早有准备：“民女父亲在沛郡时常备二曲正卒……”
“说个数。”她一个理科生，没理由天天去查古代名词量词换算过来是什么，等以后造反成功了，一定把他们这些绕口说法掰成她不用问度娘的样子。
“……两千兵。”
“这两千兵可还跟随你父亲上任？”
“服役满一年，他们就会退役返回原籍。”
李杏娘压低声音：“不过父亲曾为镇压盗匪流寇向朝廷申请过招募之权，收编了一批山贼，经过一番教诲已经成为父亲的私兵，此部人数约有三千余人。”
三千多个山贼？该说世道真的乱成这样了，还是这位李大人假公济私呢。
“不过升为刺史却损失了带兵的权力，还是可惜。”裴今无奈摇了摇头。
“神女何出此言？刺史统筹指挥莫干郡县，可行黜陟之权，而且刺史可随时调用下属郡县的兵马，如遇叛乱多发，临时调用不及的州郡还可向上申请招募兵马的权力。”
“在靠近边塞叛乱蜂起的拙州、垄州与边疆的西州这三州，刺史已改称州牧，封将军，有统兵大权不说还可养牧兆民。”
啊这，不是军政一体？这皇帝还能坐得稳？
等等，这段剧情她怎么好像在历史课本上看过？
裴今在自己记忆的角落翻出这段来，果然在她们这东汉末年发生过类似的情况。
不过那是好几代战乱造成的局面，某些时段也是有它存在的必要的。
按她对盛朝的了解，由盛转乱也就是这任皇帝上位开始到现在，之前一直是比较安稳统一的，也没见狗皇帝多宠幸宦官，何至于此？
裴今突然发现她竟然还没怎么了解过她的对手，只知道是个狗皇帝就蒙头干了，还是对政治不敏感啊，以后还要加强这方面的知识储备……不对，她是理科生，高考又不考政治。
她甩甩头，把奇怪的念头甩掉，她只要提供资料和技术支持，那些政治方面的事等国家稳定了让那些人自己去研究就好了！
……
她终究没能止住好奇心：“现在这个皇帝几岁登位的？你知道这些政令是谁出的主意吗？”
“当今那位是十七岁登位，至于州牧的政令，我好像听父亲与其他大人提过一嘴，是户部尚书韦章大人。”
“据说是为了省出频繁派兵前往镇压各地叛乱的军饷支出提出的，说是这样省力快捷还能让各地在粮饷上自给自足。”
“这个韦章，是世袭当的官吗？”裴今咂舌，这是个人才啊，思路清奇。
一道浑厚的男声在门外响起：“不，他是世家旁系出身，不知怎得起家了，最开始是花钱捐的官。”
李杏娘被吓了一跳，快步走去打开房门，把李浦迎了进来。
她先给裴今告罪，又向她爹抱怨：“我不是嘱咐过下人别让人过来嘛。”
李浦眉毛一挑，佯怒道：“我是你爹，谁敢拦我？”
说完他又面向光幕拱手作揖：“臣，宁州刺史李浦，拜见神女。”
裴今没有理他，先让系统去查他的信仰值，看到高达70的数字她懵了。
之前检测过宁州和钦州的官，有信仰值这么高的不可能被漏掉才对，是不是系统又出错了。
在系统严正申明不会出错后，她也只能把这归结于李杏娘帮家人洗脑的功劳，出于一种莫名的直觉，裴今又花费点数让系统检测整个李家。
除了李杏娘哥哥李谨臣65点，她们的娘85点，就连她们家的下人仆从都有70点上下。
这……
你管这叫外交才能？
这是洗脑专家好吗！这样的人是怎么在吕家过成那样的？
裴今回想了下，好像在吕家偷听的时候就是，下人丫鬟都是向着李杏娘说吕家母子坏话的。
她压下心底复杂的心情，让李浦不必多礼。
“神女若是不介意，朝堂方面的问题就由臣来为您解答吧。”
这称臣感觉挺不对劲，你还记得你家皇帝是哪位吗？
“不用这么客气，就互称你我就好，反正都七十了，都是自己人。”
“什么七十？”
“没有没有，你继续说皇帝的事吧。”
“当今为先帝三子，先帝晚年病重无力朝政，几位皇子为储君之位你争我夺……”
李浦说的那些话，裴今用自己的理解补全就是：
这个狗皇帝本来没啥机会当皇帝，不知道怎么得了裴丞相的青眼，娶了丞相的女儿当皇后，又或者是先骗了人女儿当了凤凰男，然后一路遇神杀神把所有兄弟都干掉。
当了皇帝以后又觉得丞相权力太大，自己又没啥本事，就扶一堆人跟丞相打擂台，最后干脆不知道用什么肮脏手段给人灭族了。
然后就是好大喜功，修建各种陵寝离宫之类的面子工程，没钱就加赋税、卖官，还喜欢提拔一些阿谀奉承的佞臣。
该说不说，他这亡国不冤。
裴今收获了几页写得满满地笔记后跟李家断了通话，开始盘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政治方面，那三个已设州牧的的州可以查探一下有没有可用的人手，最好能把州牧拉到自己这边。
这些州的共同点都是在盛朝版图的外围，她记得钦州也是临近边塞，这么说如果钦州叛乱频出，申永章可以直接申请招募兵马的权力。
不过这人信仰值才50，还要再观望。
经济方面，纺织机可以等赚到第一笔钱再生产，这个有图纸就能做出来。
纸已经有大概方向也比较好试验，她之前只是粗略一查，还要再深入找一下有没有古代可以找齐材料的纸浆配方。
烧玻璃的窑炉、烧转头的窑厂……
化肥跟水泥有些材料古代不好找，具体配方还需要再研究一下，还要想办法起高炉炼铁。
还有医药方面的抗生素，青霉素要先试试能不能做出提纯设备，以盛朝目前的提纯手段研究这个太危险，就算研究出来了，产量也是个问题，也只能给那两位医生做一个美好的愿景。
真要在盛朝推广开来能救万民，还是要学习清代前中期的中医发展，人痘接种预防天花这些都可以加入计划列表。
裴今在搜索引擎上翻了翻，其实早在古代就有人利用霉豆腐来治疗一些病了，明代《天工开物》里的丹曲也是一种方向。
抗菌消炎用的话，这里提到的西瓜霜、大蒜素还有磺胺可以试试，她在笔记本上写下磺胺的制作公式，看了一会，在乙酰苯胺上画了个圈，这个还需要先做实验。
道阻且长啊！
裴今从厕所出来趴到床上就是一阵哀嚎，同住一间酒店房间的竞赛班同学有些担忧地看着她。
“裴今，你又在厕所做题做得头痛了吗？”
这位裴同学成绩不错，人也好，同学们有问题问她她都会帮忙解答，就是晚上回酒店以后总喜欢在厕所做题还在里面絮絮叨叨地这件事有些怪。
裴今把头埋在枕头里没有应声，同学过来摇了摇她：“是什么题让你这么难受，说出来我也帮你想想。”
她把头侧过来，一脸生无可恋。
“如何富国强民？”
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