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二人的姿势正是一上一下地交叠着， 贴得极尽。
顾惊羽斜眼瞥见湖面上出现的十数道人影，心头咯噔一下，也不知道方才二人的亲吻有没有被看见， 于是连忙推开秋照夜迅速起身。
他一面整理衣衫一面心头忐忑地瞥一眼玉元的表情，见其面色冷然，显然是被气着了。
而其身旁是乐宗曲仙尊， 以及剑宗及乐宗的弟子们。
他有些心慌， 玉元给秋照夜安排的是本无情道，虽然尚未正式修习，但此前铺垫的功法也都是为无情道打基础， 若师尊知道秋照夜竟然早恋了，对象还是他，不知会不会责罚他们？
最重要的是， 若是让人看见他被秋照夜按在地上亲， 光是想想就要多羞耻就有多羞耻， 他打了个激灵。
此时秋照夜面色自若，且为了安抚他， 悄悄牵起他的手指握在掌心，又毫不避讳地看向众人，道了一声师尊。
人们狐疑地看着他们， 亦有女修似乎敏锐地捕捉到了什么，眸光灼灼发亮，直直地盯着二人。
“你们方才”不知谁低低地发声问道。
顾惊羽清了清嗓子， 面不改色地随口胡诌，“方才瑞阳仙尊神魂散去瞬间释放灵压磅礴无匹， 我与师兄被气劲冲击倒地， 这才”
见众人仍是狐疑， 他扭头看向秋照夜使了个眼色，对方眸光温柔地看他一眼，随后有些宠溺地垂眸浅笑了一下，颔首道“是。”
听闻此言，有女修八卦的灼灼目光霎时又熄灭了，方才二人的姿势那么暧昧，竟然什么都没发生吗？真可惜。
听见秋照夜的回答，怡凌却是一幅放松下来的表情。
玉元的眼中明显含着怒火，却还是压抑着声音端着师尊的威严，目光狠狠地剜了一眼秋照夜，“我让你看着你师弟，你就是这么看的吗？都跑到人家宗门禁地来了！”
秋照夜垂首道“弟子知错。”
顾惊羽忙解释道“师尊，是弟子顽劣，与师兄无”
“你住口。”玉元怒目圆瞪地打断他，“回头再收拾你。”
仿佛是感受到仙人的失态，曲仙尊浅笑着接话道“怡凌通报说你二人失踪，且方才又感应到先祖魂归天地，此兆与你二人气息同时出现，本尊想来应是大事，便率了弟子来寻，果见你们二人在此。”
秋照夜闻言，掏出曲谱几步上前交予曲仙尊，又将前因后果简要叙述一遍。
待他话落，周遭又陷入了一片安静。
见众人只是愣怔地看他不说话，秋照夜扭头与顾惊羽对望一眼，有些诧异。
“你说”曲仙尊有些愕然，“是你续完的落尘曲？”
秋照夜缓缓点头，随后便感到几束灼热的视线投了过来，玉元目光中的震惊更是掩饰不去。
便见曲仙尊以欣赏的目光打量着秋照夜，随后缓缓颔首，“先祖得偿所愿，你便是我乐宗的大恩人。”
随后又扭头对玉元道“能修极情道者史上寥寥无几，终将踏上通天之途，恭喜贵宗。”
有乐宗弟子上下打量起秋照夜，目露诧异，谁能想到，一向冷情冷性像块冰山似的秋照夜，竟然能修极情道？还续上了落尘曲！
玉元似乎没有反应过来，良久才震惊道“照夜，你果然是参透了极情道的道义？”
这怎么可能呢？他竟然看走眼了？
秋照夜看一眼顾惊羽，缓缓点头，“是。”
此时未等玉元发话，却是怡凌抢先急急问道“秋师兄心里有人了？”
看见秋照夜笃定的目光，她的一颗心霎时沉了下去，不等回答，又失落地追问道“我能问问，是谁吗？”她说时，仿佛是早有猜测一般，目光已经瞥向了顾惊羽。
所有人的视线都锁定了二人。
顾惊羽有些忐忑，担心秋照夜被师尊责罚，他本想说些什么阻止对方，却见秋照夜与他十指相扣，眼神写满了坚定，那目光霎时将他所有的犹豫都冲刷了个干干净净。
一双薄唇微张，冰魄般的眸子里倒映着他的身影，他听见少年清冽的嗓音“是阿羽。”
每个人都神情复杂，空间再次安静了数息。
玉元仙尊表面波澜不惊的眼底流露出的却是震惊。
一旁的弟子们，有人愕然，有人酸涩，有人嫉妒，还有人一幅看好戏的神情，更有些女修面色微红，激动得两眼放光。
方才二人那副模样分明就是有事，果不其然！
尤其是怡凌，神色更是复杂，除了酸涩，更多的却是灰败，秋照夜爱一个人爱到了如此地步，她没有自信撼动。
她沉默良久，又深深望一眼顾惊羽，才终于释然了一般，对秋照夜道“恭喜秋师兄。”
这一声将众人唤醒，纷纷道贺。
乐宗曲仙尊露出一幅慈蔼的微笑，又再三表达谢意。
顾惊羽还沉浸在秋照夜那双写满爱意的冰眸里，将周遭的纷乱都忽略了，良久才听见玉元带着怒意的声音“极情道虽是通天坦途，却终生不得有二心，稍有动摇便生心魔堕入万劫不复之境地。不过是续了篇曲谱，未必就要修极情道。”
秋照夜立即接话，“师尊，我愿意，不，我本就该修极情道。”
他说时看着顾惊羽，笃定地道“此生此世，永生永世，我都绝无二心。”
“师兄”顾惊羽瞳仁震颤，心头一股暖流涌过，竟直直上涌，熏得他眼眶发酸。
二人没有留意到，秋照夜用平平淡淡的语气说出的这句话，令旁观者听着都不由面红耳赤。
他们对视时灼热的目光更是晃人眼。
玉元仙尊一噎，怔怔看着面前两个旁若无人的徒弟，霎时感到面上挂不住，终于没好气地道“你们两个，随我回去！”说完便大袖一甩转身张开了缩地成寸阵法。
看着师尊踏上阵盘的背影，顾惊羽无奈道“看来回去又得受罚了。”
他听见秋照夜轻笑了一声，“有我在，不会让阿羽挨疼的。”
是啊，从小秋照夜就护着他。
他想了想，轻声道“不，今后就算挨罚，也要一起。”
秋照夜闻言眸光微亮，缓缓点头，“嗯。”
强烈的光芒将整座沁寒池照亮，如同白昼，光圈凭空出现，仿佛无形的空间被撕开了偌大的豁口。
待到从圈内越出两道人影，翻滚在地，光圈便嗖地一下收起，最终化作一个光点消失。
顾惊羽在落地的瞬间便因强烈的虚弱感陷入昏迷。
凌凌漆在他身旁上窜下跳，发出山雀的唧唧声。
事实上，凌凌漆正在识海中不断呼唤顾惊羽，“宿主大大快醒醒！我早就警告过你，就算大乘境的修为也是支撑不了一个世界运转的呀，你怎么不听呢！哪怕只是微型时空气泡，时间一长也是要命的呀！”
由于不同时空时间流逝速度不同，身处在这个空间的他并不知道顾惊羽支撑着那个世界运转了多久，但是看着顾惊羽的模样，凌凌漆知道时间一定不短。
于是他越发焦急，却只能呼扇着翅膀扑腾。
秋照夜躺倒在地，脑海中大量记忆片段闪过，信息量太大，冲击得他意识一片混沌。
他看见了截然不同的一生——
他没有修无情道，并且少年时便与顾惊羽携手，最终说服了执拗的师尊，及冠时便与阿羽结了契。
虽然阿羽依然悄悄为他招来龙魂祭炼了本命剑，但没有为他剖丹，没有遇见魔尊，更没有之后万阳谷发生的一切。
没有任何力量阻止他们，他们接下了宗门，渡过了平平淡淡却甜蜜幸福的一生。
就在此前，他还与顾惊羽在常清殿内耳鬓厮磨。
阿羽在他怀中显得有些失神，目光涣散，他本以为是自己将人折腾得惨了，正噙笑着想给对方揉揉腰，可却明显感到对方的灵流变得异常微弱，他正疑惑与焦急时，便被空中凭空出现的一束光芒摄住，转眼便失去了意识。
耳边是山雀叽叽喳喳的叫唤，吵得他原本就混乱的大脑更是头疼欲裂，他艰难地抬起眼睑，朦胧间看见一个人影正躺倒他面前。
他眨眨眼让视线清晰一点，终于看见了顾惊羽的容颜。
山雀急促的叫声令他预感不妙，便强撑着身体的不适，急急将顾惊羽拉起搂入怀中，同时牵过对方的手腕探脉。
顾惊羽的灵流微弱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原本如汪洋般汹涌的灵脉，如今却像是即将干涸的河床，只余涓涓细流，甚至马上就要断流。
他心头焦急，连忙运功将灵力灌注对方体内，一边轻轻在顾惊羽耳畔唤着“阿羽醒醒”
运功良久，他才反应过来自己竟只有半步元婴的修为，只因此前的记忆中，他与阿羽都顺利走过了百余年，双双踏入了渡劫期。
一时间修为差距之大，令他有些不知所措，竟愣怔了片刻才猛然回神。
他立即将顾惊羽打横抱起，召出霜华霎时御剑腾空而起。
剑光划破剑宗上空，向百草堂加速驶去。
顾惊羽感到浑身脱力，身体像是散了架，灵肉分离的感觉令他很不适应。
刚恢复一丝意识时，识海中就涌入了凌凌漆的声音，吵得他脑仁疼。
因为读取了他的记忆，凌凌漆急得大吼，“竟然运转了一百多年！你是不是疯了！你知不知道修为耗尽后消耗的就是你的精神力，要不是你精神力强大，早就意识散尽彻底没有你这个人啦！”
而在这嘈杂的声音当中，他还隐约听见一个熟悉的深沉的声音，一遍一遍呼唤他的名字。
便是依这呼唤，他的意识才一点一点地醒来。
“闭嘴，你好吵。”他在脑海中叱令凌凌漆，这才获得了安静。同时竭尽全力地睁眼，终于撑开一点眼睑。
一束光芒照进他漆黑的瞳仁，他又畏光地眨眨眼，片刻后才终于适应了些。
他感到体内正有一道温热的灵流源源不断地在灵脉内游走，右手也被一双掌心紧紧握着。
他扭头看见一袭银发正如瀑般洒落在榻边，那银发的主人正闭目斜依他身侧，单臂支撑着太阳穴，像是睡着了。
他微微动了一下试图起身，身边人便感应到了他的动作，长睫微颤了一下缓缓睁眼。
“阿羽。”
秋照夜眸底亮起微光，“你醒了。”
顾惊羽扶着额头，另一世的记忆海量涌入，令他还有些错乱。
“我们是”他抬头看向秋照夜，那一头银发提醒了他，于是有些失落地道“我们回来了？”
他本想着就算这一世的修为耗尽，但在另一世他若是能成功迈过渡劫期，也许能够利用飞升时的天劫之力，强行融合两个世界的时间线，真正做到逆转时空。
如今看来还是不行，他没能坚持到那一步。
感应到身体及意识的虚弱，他也猜出了个大概。
精神力低到无法支撑时空气泡运转时，另一个世界便自然关闭，他们被拉了回来。
秋照夜闻言瞳仁一震，“那一世，果然是阿羽造的？”
他心疼不已，将顾惊羽搂入怀里，后怕地越搂越紧，“你为什么这么傻？”
为了消除他的心结，他的阿羽竟然想出这样逆天的法子来，简直让他心疼得快要喘不过气。
顾惊羽身体本就因为长时间的沉睡而有些虚弱，被这样搂得吃痛，在他怀里低低闷喘了一声。
秋照夜听见这一声连忙松开，“阿羽，疼吗？”
顾惊羽摇摇头，看着秋照夜担忧的神色，轻笑了一下，“无妨的，不就是废了些修为，我很快就能补回来。”
毕竟没了系统限制，想要恢复修为对他来说只是时间问题。
秋照夜点点头，他没有说的是，他此前发了疯似的南明山的天材地宝都搜刮了个遍，才能在短时间内将顾惊羽体内几近枯竭的灵脉强行救回。
否则顾惊羽不知还要沉睡多久。
“不过是幻境罢了，不值得阿羽这么做。”他语气带着些责备道。
“不是幻境。”顾惊羽此时整个人坐在秋照夜怀里，侧脸埋在对方的肩头，“都是真的。”
一切是真实发生过的，那是他创造的一个真实的，完美的世界。
“只可惜，就差一点。”他不无遗憾地道“我差一点就能扭转过去了。”
他叹了口气，感到秋照夜一手轻轻拍着他的肩膀，一手像哄孩子似地一下一下地抚摸他的背脊，“无妨，即便不能改变过去，拥有那一世的记忆也足够了。”
那一世真的很好，甚至太过美好以至于秋照夜都不敢相信是真的，能拥有这样的一世记忆，他再无遗憾了。
听见这一句，顾惊羽轻轻嗯了一声。
二人就这么静静地相拥，良久后顾惊羽忽然想到了什么，眉头缓缓蹙起，双手撑开秋照夜，凝视对方良久。
秋照夜被看得有些疑惑，“怎么了？”
“你”
顾惊羽说时神色有些紧张，直直地看着秋照夜的眼睛，像是要看进对方的灵魂里去，良久后竟然疑惑了，“是你吗？是哪一个你？”
他往往只要一个眼神就能看穿秋照夜，不论是哪一个，他都不可能分辩不出。
可是现在，他竟然没把握了。
秋照夜有些讶异地眨眨眼，片刻后反应过来。
少年消失了。
非要说的话，并非消失，而是另一世的百年光阴弥补了秋照夜内心的遗憾，放下了执念的他，不知不觉中选择与自己和解。
于是他的灵台霎时清明起来，眸光越来越亮。
他割裂的神魂，终于彻底融为一体。
顾惊羽看懂了那个眼神，心情又是雀跃与激动，便情不自禁地向前倾身，吻上那片浅粉的唇畔。
啄吻渐渐演变为深吻。
不知不觉间，二人的呼吸渐渐变得灼热，一向体寒的秋照夜，竟然也开始浑身发热，顾惊羽很快被推倒床榻。
等他反应过来时，亵衣的衣襟已经敞开了。
“等等”
他好不容易撇开嘴得空发出一声喘息。
便见秋照夜噙着笑，眸光发亮地看他，“阿羽不是要快速恢复修为么？双修就是最好的法子。”说完便附身而下。
顾惊羽瞪大了眼，看着对方一向沉静如深海般的眸子此时却熠熠有辉光，有那么一瞬间，好像看见了少年的眸子。
像是一缕朝阳的光辉播撒在深蓝的海平面上，耀眼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