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几个人刚刚约好了小聚一场,尉檀当天晚上就接到了经纪人的电话,说要开始工作了。

  尉檀要上的是一档名叫“明星导游”的节目,是个旅游宣传系列片,在全球多个文化名城进行拍摄。艺人担任地陪,带领电视机前的观众在城市里深度观光,并且详细介绍各个景点的历史知识。

  “明星影视”不像“耀峰”那样不断让艺人上剧保持曝光,他们并不急着给尉檀接戏,而是先安排他参加一些宣传活动,提升咖位和神格。

  旅游类的节目一般都比较具有亲和力,尤其是对粉丝来说,既可以看到自家爱豆生活化的一面,又可以看到世界各地的名胜风光,跟着爱豆涨姿势。

  尉檀要去的城市是罗马。正式拍摄之前,他要先跟着节目组在那边待一段时间采采风,熟悉当地的生活,这样才能在镜头前真正像个导游的样子。

  之前节目组有些手续没办全,耽搁了一段日子,直到今天签证才下来。为了赶进度,日程安排得很紧,这两天就要走。

  尉檀又给丁梓衍打了电话,说了自己这边的新情况。聚会的事只好延期,等他回来以后再说。丁梓衍自己也是艺人,很能理解。

  苏晋江开始忙着给尉檀收拾行李。节目工作组会准备好大部分生活必需品,护照和签证等重要物件也都由专门的工作人员保管,尉檀只要带一些随身的私人用品就可以了。苏晋江不放心,拿出事必躬亲的架势,认真开列了一份清单,把各种七零八碎的小东西装了几个收纳袋,码了一行李箱。

  尉檀捧着一杯咖啡坐在沙发上,看着苏晋江忙活。不是他想当甩手掌柜,是苏晋江不给他插手的机会,他只好在旁边闲着。

  苏晋江蹲在箱子前,给最后放进去的收纳袋贴上标签纸,然后把清单上相应的条目划掉。

  “……充电器、转换插头、颈枕、眼罩、随意毯。”苏晋江捏着清单念了一遍,“你想想看,还有没有什么要带的东西?”

  “有。”尉檀很正经地说,“我想带我的猫。十几个小时的飞机,除了撸猫我想不到别的娱乐。”

  “这个不行,你的猫要看家。”苏晋江把行李箱盖往下压了压,扶着后腰慢慢直起身子,“而且你的猫最近被撸得有点儿虚脱,需要休养休养。”

  “真的虚了?”尉檀放下杯子走到他身后,两手放在他腰上,“辛苦了,我给你揉一揉。”

  苏晋江被揉得全身舒坦,冷不丁想起一件事情,“哎对了,你不是说过,梦见我在玄关收拾行李吗,是不是就像现在这样?”

  尉檀回忆了一下,“不是。那个梦里,你好像不是很高兴。而且梦里我是从门外进来的,不是现在这样跟你站在一起。”

  苏晋江“哦”了一声,没再说话。

  尉檀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把脸贴在苏晋江的背上,好几秒钟都没动。

  “干什么呢?”苏晋江反手拍了拍尉檀,“记我的气味呢?你要是怕忘了,就拿一件我的衣服。”

  “要是能跟你一块儿去就好了。”尉檀幽幽的,“我们还没分开这么远过。”

  苏晋江算了算时间,“你看,等你回来,就快到中秋节了,我的戏也差不多杀青了,多好。到时候咱们包一艘船,去湖上吃月饼,怎么样?”

  “好。”尉檀摩挲着苏晋江的衣服,“你身上这件衣服让我带着吧,我每天睡觉的时候穿。”

  “这个穿着睡觉不舒服的。”苏晋江指了一下行李箱,“我给你带了睡衣,放在最大的收纳袋里了,淡蓝色的那个,标签上写着‘睡衣’。”

  “哦。”尉檀还是揪着不放手,“那我不穿,就抱着闻。”

  转过天,尉檀就出发了。苏晋江要拍戏,没去送他。

  少了个人,家里顿时变得冷冷清清。两边有时差,不方便视频,两个人多数时间都用短信联系。苏晋江怕影响尉檀工作,发短信也克制着次数。他一天一天算着日子,白天拼命拍戏,把自己累到精疲力尽,回家倒头就睡。如果拍夜戏,就不回家。只有工作的时候,他才能暂时不去思念远在万里之外的尉檀。

  “耀峰”分家的风波过后,《长生殿》剧组也经历了一些重大变动。

  没了以前处处掣肘的力量,身为制片人的辛秦终于可以大刀阔斧,把制作班底完全换成了自己的人,同时加强了对剧组的管理,不允许随便探班,而且禁止演员请假轧戏。

  这条禁令针对的对象很明显,整个剧组里,明目张胆轧戏的只有钱郝一个人。

  结果钱郝压根儿就不买账,继续我行我素,对辛秦的三令五申置若罔闻。情况最严重的一次,他不打招呼就跟着另一个剧组出外景,硬是把《长生殿》这边的拍摄进度拖了三天。

  辛秦忍无可忍。太子李亨的戏份已经拍完了大半,辛秦跟导演和编剧商量了一下,把剩馀还没拍的戏份全砍了,踢钱郝出剧组。

  踢归踢,辛秦到底还是给钱郝留了面子,既没有撕破脸拿出合同条款来跟他说事儿,也没有对外界透露钱郝“被杀青”的实情,只发了一个简单的通稿,称钱郝因为档期和身体原因提前离组。

  要是换了一般人,也就顺着这个台阶下了,大家各让一步,表面上还能维持着一团和气。

  但钱郝不是一般人。他打小被纵容惯了,从来不知道“让步”两个字怎么写。

  离组的那天,钱郝没流露出一丝异样,不仅送了剧组一份价值不菲的杀青礼物,还极其动情地跟大家道别,只差没有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地说: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们的情谊永远没有尽头。

  钱郝走了没几天,辛秦就通过自己留在“耀峰”的眼线收到了一个消息。钱郝打算在《长生殿》开播之前向媒体爆料,说自己在《长生殿》剧组受到了排挤,另一方面撺掇着那个当初被他带进组的编剧收集证据,要跟“辛兴文化”打一场署名权官司。

  剧组的知情人都被这消息气得肺疼。这事儿往小了说不算严重,钱郝不占理,这官司他肯定打不赢。但往大了说又挺严重,因为钱郝九成九并不是真心想打赢官司,而是要借机闹一场,让辛秦白白赔上精力物力。

  片场收工后,辛秦和导演待在化妆间里,跟两个主演谈论起这件事。

  “这事儿就是费长槐闹的。”辛秦说,“光凭钱郝一个毛头小子,要是没有费长槐在背后给他撑腰,他也不敢这么折腾。”

  导演摇摇头,“就算钱郝折腾这么一出,费长槐又能得到什么好处?他在里边掺和个什么劲啊。”

  辛秦说:“不让钱郝来闹,难道费长槐自己来跟咱们唱对台戏?就好比两家人住邻居,大人有矛盾,但是不方便直接撕破脸皮,就让小孩去捣乱。今天往你家门口扔个香蕉皮,明天往你家门口泼一盆水。你抓住了这个小孩,他家大人就会出来说,小孩不懂事儿,别计较了。你看着,要是咱们真的追究钱郝的责任,费长槐那边就会出来公关了。”

  “那也得该追究就追究。”导演说,“总不能因为他家大人护短,就由着熊孩子为所欲为吧?”

  “费长槐巴不得咱们跟钱郝死磕到底呢。”辛秦叹了口气,“版权官司耗时又耗力,他就是要跟咱们打消耗战,想拖垮咱们。‘耀峰’现在虽然就剩架子了,到底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根基还在那儿。咱们是新公司,根基浅,经不起耗。”

  “跟他计较不行,不跟他计较也不行,那你说怎么办?”导演问。

  辛秦习惯性地想掏烟,记起这是在演员化妆间,看了看那边正在卸妆的苏晋江和唐宛然,又把烟盒塞回了衣兜里,说:“他现在不是还没开始动作吗,我们提前活动活动,想办法把这事儿压下去。”

  苏晋江默默听着辛秦和导演的对话,忽然看见唐宛然在镜子里望着他,悄悄对他露出八颗牙齿。

  “……”苏晋江无语地往旁边瞥了一眼。唐宛然一动不动保持着坐姿,让造型师慢慢地拆掉她头上那些样式复杂的发髻和钗环。

  她刚才的那个表情苏晋江很熟悉,是在模仿钱郝的假笑。这是唐宛然的一项特殊技能,她总能准确地抓住一个人标志性的表情,并且惟妙惟肖地加以模仿。至于模仿得好看还是吃藕,取决于她对模仿对象的好感度。

  以前在《鸿蒙》剧组时,唐宛然经常用白璞的“鲶鱼脸”表达一言难尽的心情。后来白璞出了事,她就不再这么做了,直到在《长生殿》剧组遇到了钱郝。

  钱郝标志性的表情是他的假笑:下半张脸是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笑容,上半张脸纹丝不动,眼睛里一点儿笑意都没有。钱郝的眼睛长得有点儿小,为了弥补,他在拍照的时候喜欢刻意睁大眼睛,配上八颗牙齿,要是拍摄的角度和光线不好,效果比较惊悚。

  小宁就说过,盯着钱郝露出假笑的照片看上一会儿,会产生看恐怖片的错觉,晚上看的话就更提神了,后背飕飕的凉。

  现在这个表情又被唐宛然学了去,而且发扬光大得更加惊悚。

  苏晋江轻轻咳了一声,示意她把表情包收回去,别让别人看见。

  造型师感觉到唐宛然微微转头的动作,笑着问:“是不是脖子酸了?再等一下,马上就好。”

  “不是不是,没事儿。”唐宛然一笑,“您慢慢弄,不着急啊。”

  造型师从她头发里取下一支珠环翠绕的步摇,在手里掂了掂,“光这一个就够沉的。还好就一场戏了。”

  唐宛然的戏份也快杀青了,马嵬坡的重头戏已经提前拍完,现在就剩下“惊变”这一场。杨贵妃和唐玄宗在御花园里赏桂,忽然听说安禄山攻破了潼关,就要抵达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