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纵自己的任性,缓缓低下头,屏住呼吸,以二十余年最紧张的心情,将唇贴在了怀中人的额头上。

  其实是不够的。梁诀喉结滚动,克制住其他的想法,正欲重新坐回板正的姿态,唇尚未收,洛初尘突然动了动。

  “嗯……”

  他抬起头,似乎是想将头埋进更高一些的颈窝中,脸无意识地往上,让梁诀的唇从额头一路擦到了鼻尖。

  怀中人随着呼吸,微微起伏,鼻尖也在梁诀的唇上若触若离。

  梁诀被吓了一跳,嘴唇上的触感依旧清晰。他慌忙扭头,看向另一侧。

  半晌,才听见身侧传来依旧迷糊的声音:“……诀哥?”

  梁诀若无其事地回头看他,洛初尘半梦半醒地抓着他胸前的衣领,努力睁开眼,看了看周围的环境,“我们回去了吗……?”

  “嗯,快回府了。”梁诀温声道。

  洛初尘哦了一声,鼻尖耸了耸,复而闭上眼,在梁诀怀里慢慢醒神。

  梁诀脑中紧绷的那根弦松下来,他抿了抿唇,抬手替洛初尘正了正衣襟,从旁边暗格重新取了一个暖手炉出来,塞进洛初尘的手里。

  洛初尘捂着热烘烘的暖炉,不一会儿,便自觉地睁开了眼。他脑中依旧是昏昏沉沉的,睁开眼盯着暖炉看了半晌。

  梁诀屏气凝神,很是心虚。

  没过多久,马车停了下来,鹤起敲了敲车门的门沿:“将军,到了。”

  顿了顿,鹤起给车门拉开一条缝,小声道:“楚大人在门口。”

  梁诀扶着洛初尘下了马车,鹤起手脚麻利地去车里取了狐裘下来,给洛初尘披好。刚闪到一边,鹤起便见楚渊竹黑着脸走过来,伸手便将洛初尘接到了自己的手里。

  “不劳将军了。”

  楚渊竹见谁都是一副笑面,哪怕以往与将军过不去,也是笑着把人呛得说不出话,鹤起还是第一次见楚大人这般的神情。

  鹤起更是噤声,和站在楚渊竹身后的涉川对了个眼神,纷纷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动作间,洛初尘身上的狐裘从肩上滑落了一半。楚渊竹比梁诀稍矮半个头,扶住醉迷糊的洛初尘已有些勉强,腾不出手来。

  梁诀却似乎没有什么自己不讨喜的自知,伸手轻轻替他拉好,礼貌地一额首:“小尘在公主府多喝了几杯,虽只是些梅酒,但到底是公主府自制的,因而醉成这样。”

  楚渊竹冷笑,“好端端地出了门,醉成这般回来,倒是有劳将军了。”

  他似乎认定了梁诀的故意,“有劳”二字念得很是咬牙切齿,狠狠瞪了梁诀一眼,侧过身道:“时辰不早了,梁将军请回吧。”

  涉川跟过来搀住有些摇晃的洛初尘,朝着府内走去,府中的仆从在前面提灯照路。

  梁诀看了一眼背影,再迎上楚渊竹充满不爽的眼神,点了点头,“告辞了。”

  他转身上车,等车门关好,方才无奈地摸了摸鼻子,叹了一口气。

  .

  第二日,洛初尘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

  涉川听着声响进来,洗漱换了衣服,洛初尘才后知后觉地道:“昨夜我饮酒……喝得很醉吗?”

  “您说呢?”涉川苦着脸,“早知如此,我便跟去了。您那么晚都不回,楚大人派人去公主府门口问了好几趟,好不容易,您还醉成那样,当着楚大人的面,被将军半抱着下的马车。”

  洛初尘:“……”

  他记忆还停留在气鼓鼓地喝酒那会,对之后怎么出的公主府,又是怎么躺到床上,都没有印象了。

  硬要回忆的话……

  洛初尘只能模模糊糊地想起在马车上,自己赖在梁诀怀里醒了两次还继续睡,这件事。

  ……还好舅舅看不到车内。

  洛初尘尴尬地挠挠脸侧,道:“有诀哥和鹤起在,能有什么事?舅舅太小题大做了。”

  涉川道:“今日大人出府前,让管家来通知,这周都不许出府去见将军。”

  “不、不至于吧?”

  洛初尘愣了,“我和诀哥一起去赴宴,不是舅舅也同意的吗?”

  吃过早餐,洛初尘穿上外套,抱着小暖炉,不信邪地去了一趟后门。

  上次视若无睹的门房,这次笑眯眯地把二人拦了下来。

  “少爷,您这是上哪儿去?”

  洛初尘回以笑脸:“和朋友约了,去酒楼吃点心看戏。”

  门房也笑:“还请少爷别为难小的,大人早晨召集了我们说,若您要出府,得由管家带着才行。”

  洛初尘笑不下去了,勉强点点头,转身回了小院,就忍不住有些生气。

  “我就不信舅舅真因为我喝醉一次酒,就关着不让我出门不成?”

  他在书房里休息了一刻钟,再次出门,这次直奔前院,找到了管家。

  管家正在坐在屋里吃茶,洛初尘委屈巴巴地凑过去,道:“江伯……”

  不等管家先说什么拒绝的话,洛初尘就开始了自己的表演,瘪着嘴又是撒娇又是卖惨,“舅舅当真不让我出门吗?我这才在家休息几日,不过是去赴宴多喝了两杯酒而已,这还是舅舅自己没有空,才让我代去的,怎么因为这点小事,就又生气了?”

  “况且明日画学院成绩就出了,没多久就要去国子监坐监,每月只得个旬假能出去玩,多惨呐。更何况,我都成年了,不过是晚归又喝了些酒,真不知道舅舅在想些什么……”洛初尘假哭着擦了擦眼角。

  管家放下茶杯,有些哭笑不得,也有些动容。他本就是看着洛初尘与梁诀玩大的老人,同样不是很理解楚渊竹为何要屡次这样阻拦二人见面。

  “别急,别急,”管家给洛初尘倒了杯茶,“你舅舅三令五申地给下人说了这条规矩,我也不好逾矩,只不过……”

  管家想了想,“是了,你要去看看侯府吗?”

  洛初尘假哭的动作一停,“侯府?”

  管家站起身来,转到后屋,从一小盒子中取出一串钥匙来。

  “上次你们去面圣回来,侯府的钥匙也交到我手里了一份,前些日子一直在与宫里派过来的人忙着修缮侯府,现在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少爷想不想去做做监工?”

  洛初尘一愣,盯着眼前的钥匙。

  侯府走水时,他早就去了云州。再回到京城,也没敢去过侯府,生怕看见一片废墟。

  因而再见到这全新的铜制钥匙,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心下不禁有些退缩,张了张口,还未来得及说什么,管家便将钥匙塞进了他的手里。

  “你总要去看看的,”管家朝外面喊了一声,“阿福,过来。”

  从歪头进来一个模样机灵的仆从,向洛初尘作了个揖,“少爷。”

  “这是我徒弟,江福,复原侯府的事他参与了不少,让他带你去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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