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初尘有一丝茫然。

  虽然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他却是从未意料过这个情况的。面上茫茫然地看着梁诀,讪讪地点了点头,“……我晓得了。”

  梁诀正低头观察着洛初尘的反应,怎么可能没看出他神色之间的异样?但事关任嘉誉,梁诀并不愿意过早地向洛初尘解释这些事,因此,也有些想回避而导致的心虚,没敢多问。

  一时间,两个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洛初尘其实忍不住想听梁诀多说些什么,关于任嘉誉好龙阳的这件事。

  倘若梁诀面对的是自己,那他定不会这么绝情和厌恶吧?

  洛初尘如此自我安慰地想了想,其实也并不自信。他偷偷用余光瞥着梁诀,后者的目光却在场中的舞蹈上。

  洛初尘跟着看了两眼,厅中央献舞的已经换成了一组西域风情的舞姬,各个虽有面纱遮面,衣着比起朝内女子更是暴露许多。

  这有什么好看的?

  洛初尘见状,心中愈发地郁闷。莫名地生起了闷气,哼了一声,端起面前的酒盏,抱着“借酒消愁”的目的,一饮而尽。

  ——!

  酒一入喉,洛初尘险些五官都扭作了一团。

  这酒怎么这么辣的?!

  他只觉得这股味道从喉咙直冲天灵盖,整个人都抖了一抖,慌忙拿筷子夹了一块白云糕塞进嘴巴,囫囵吞了进去,才勉强冲淡了些喉咙中的味道。

  见此法有用,洛初尘又夹了好几块,待一一咽下去后,才恍然想起一件事。

  等等,他坐在梁诀的席位旁,因而,用的也是梁诀先前用过的筷子。

  意识到这点,洛初尘忽然觉得喉中痒痒。

  梁诀应该没发现吧?

  洛初尘小心翼翼地放下筷子,装作无意地侧了侧头,只看见梁诀的后脑勺。

  洛初尘微微侧过头,绕过梁诀的肩膀,旁边又是两位不认识的官员。

  看来梁诀方才注意力并不在自己身上。

  洛初尘呼出一口气,叫来一位侍女:“有没有梅酒?”

  另一厅有女眷的宴席,梅酒自然是有的,不多时,侍女便拿了一壶过来。

  换了一个新的酒杯,洛初尘给自己斟了满满一盏,先抿了一口。

  是之前尝过的梅酒味道,不过又有些不同,这个好像更醇一些,没有酒楼里的那么甜。

  洛初尘毫不犹豫地开始借酒消愁。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愁什么,只不过心中的郁闷是实打实的,便破罐子破摔似的,开始给自己一杯一杯地喝这梅酒。

  反正梅酒也不会醉——洛初尘如是想着。

  另一边,梁诀好不容易送走大将军,面上的淡笑还未来得及收起,长公主袅袅婷婷地端着酒杯走到了面前。

  “他找你闲聊?这是又要做什么。”长公主看着大将军离去的背影,挑了挑眉。

  “说西北边防的事。”梁诀言简意赅。

  “宴席上谈公事,倒的确是他的行事风格,”长公主了然地点了点头,换了个话题,“你怎么也来了,不是一向喜欢躲个清闲吗?方才还瞧任家那位小公子兴冲冲过来找你。”

  提起任嘉誉,梁诀便觉得头疼,皱着眉道:“别提了,他……”

  以往提起任嘉誉,梁诀都是温和地错开话题,避开不谈的。

  此时却显得极为苦恼的模样。长公主心中纳罕,猜测大约是任嘉誉做了什么过界的事情了。

  抿了一口酒,长公主劝:“任家独子,自小就捧在掌心里长大的,难免有些不懂事。近日将近年关,朝中也忙,你再去找丞相讲上几句,恐怕他府中会闹出更多头疼的事,还不如下次与我说一声,我帮你多看看,避一避。”

  梁诀叹了口气,“任丞相早晚要知道他这性子的。”

  长公主耸了耸肩,又举起酒盏,梁诀正想端自己的酒杯,长公主就一摆手:“堂堂骠骑将军,喝这酒做什么?一点劲都没有。”

  她扬了扬手,另一侧就有侍女用专门的酒壶,倒了一盏别的酒送上来。

  梁诀更觉得头疼。

  长公主是朝内外都有名的嗜酒如命。她天生的酒量奇佳,偏生又好品美酒,认为非烈酒不够助兴,府中甚至有专门的院落和仆从来准备她爱的美酒。

  最为出名的便是长公主成年宴会那日,她一介女流,将十余名军官将士都喝得不省人事,由此,长公主嗜酒如命、酒量无人出其右的名声,便传遍了京城。

  梁诀的酒量是在军营中磨练出来的,自然不低。不过看着长公主这兴冲冲的模样,大抵这酒喝起来极为醉人。

  若是往日倒也无所谓,只不过今日洛初尘也在一旁……

  适可而止就行。

  因此,梁诀与长公主对饮了几杯后,便主动叫了停,并道下次有机会再携好酒登门拜访。

  长公主笑着应了好,又道:“对了,你小侯爷呢?方才不是坐在你身侧的吗?”

  梁诀回头,这才发现,身侧的座位已然空空如也,洛初尘不知去向。

  他皱眉叫来旁边的侍女,一问才知道,洛初尘原来是喝醉了酒,趴在桌上睡着了,侍女见他们二人正在谈事,便做主张请几位内侍,一同将小侯爷搀去了偏殿的床榻上睡着。

  长公主蹲下来拎起酒壶,摇了摇,“看来小侯爷喝的也不少,这一壶都空了。”

  梁诀脸都黑了。

  一侧的侍女连忙解释:“这是专门为小侯爷取的梅酒,不太醉人的。”

  当着主人家的面,梁诀忍住了心下的急切,额首道:“小尘他酒量不好,哪怕梅酒也容易喝醉,既然如此,我去偏殿看看他。”

  长公主笑眯眯道:“也好,反正这儿已经没事了。”

  行至偏殿,门口有侍女守着门,引路的侍女上前耳语几句,梁诀便被引了进去。

  这偏殿不大,绕过两扇屏风,洛初尘正在满是熏香的床榻上睡得正香。

  大约这熏香是为了遮殿内的酒味,梁诀脚步加快,在床边低下身子。

  洛初尘面上覆着红晕,闭着眼睛睡得不省人事,身上只有些若有若无的梅酒气味,不算难闻。

  梁诀垂眸看着,轻轻叹了一口气,又忍不住勾起唇角,笑了一下。

  室内一片静谧。

  梁诀坐在床榻边,无声地看了好一会儿,伸出手帮洛初尘扶了扶发冠,努力放轻动作,再拢了拢四散的发丝。

  公主府的侍女并未替洛初尘去冠除衣,室内烧着上好的炭火,暖气十足。洛初尘睡了许久,才被热得把手从被褥中挣扎出来,扯了扯自己的衣领,顺带把被褥也往外面不耐烦地一刨。

  梁诀见状,忍着笑把被褥盖回来,没多久,洛初尘手一挥,又把被褥给扒拉了出去。

  二人反复弄了几次,饶是睡梦中,洛初尘也气不平了,哼哼唧唧地醒过来了一些,嘟囔着道:“别闹我……”

  翻个身,又睡过去了。

  但这样睡着确实是热,梁诀站起身出去,让侍女把炭火熄了,将殿内的窗户半开,这样冷气慢慢地灌了进来,

  让洛初尘再睡了一会,已经亥时许了,梁诀问了问侍女,正殿的宴会也将近散场。

  梁诀回到床榻边,洛初尘又换了一个睡觉的姿势,正抱着被褥呼呼大睡。

  梁诀对于叫醒洛初尘这件事,其实并没什么信心。

  洛初尘一向喜爱贪睡,尤其如今再喝醉了酒。以前二人还在侯府中同吃同住的时候,叫醒洛初尘就是梁诀最头疼的事情,早起午睡,起床对他都是件大工程。

  更何况,以前二人年纪都小,实在叫不醒,爬上床去掀被子挠痒痒都是常有的,如今都已成年,这样的行为就不太妥当。

  梁诀站在旁边犹豫半晌,试着弯腰推了推洛初尘的肩膀,“小尘?小尘。”

  “……”

  果然没有动静。

  反反复复叫了半天名字,梁诀无奈,出去要了一盆凉水,将手尽数沾湿,行至榻前,甩了甩水,将双掌覆了上去。

  冷热碰撞,梁诀都没忍住,手指抖了抖,待看洛初尘睫毛微颤,有了反应,才坚定地又沾了一次水。

  洛初尘这才半睁开了眼。

  他依旧是迷迷糊糊的,眼睛似乎看了一眼梁诀,很快又闭了起来,身子往下缩了缩,嘟囔道:“……梁诀,别吵。”

  看来是叫不醒了。

  梁诀无奈,把被褥拨开,弯腰将人抱了起来。

  洛初尘软趴趴地被抱着,靠在梁诀怀里,呼吸依旧均匀。

  梁诀走出偏殿,让侍女将马车叫到侧门候着,挑着没多少人的小路,稳步走了出去。

  马车内也备着炭火,饶是走出府的路上吹了这么久的风,洛初尘也没醒过来。他被梁诀放在软垫上,哼哼唧唧的,又没骨头似的靠在了刚坐下的梁诀身上。

  鹤起在车门处掀着门帘等着呢,看这情况,跟什么都没看见似的,眼睛往马车内的矮桌上黏着,小声说:“先送小侯爷回府?”

  梁诀点了点头,他就将门帘放了下来,又贴心地关了车门。

  马车行驶得很平稳,洛初尘靠在梁诀肩膀上,呼吸声清晰可闻,偶尔吸一吸鼻子。

  兴许是车内空间太小,梁诀僵硬得不敢动弹,比先前抱着洛初尘出府时,局促了不知多少倍。

  等洛初尘吸了好几下鼻子后,梁诀才恍然大悟般,努力维持着上半身不动,将撑着车窗的小杆取了下来。

  但怎么可能完全没有动弹?

  洛初尘靠着肩膀的脸一滑,就扑进了梁诀的怀里。

  他似乎清醒了一些,半挣扎着抬起脸,往上蹭了蹭,眯着眼恍惚地看了看,大概确认了是熟悉的梁诀,便放心地往梁诀的臂膀里一埋,继续睡了过去。

  梁诀:……

  他低着头,凝神看着怀里不省人事的洛初尘。

  自小而大,洛初尘似乎从未变过。

  永远是又软又娇,对外人能装得乖巧,对自己这种熟悉的人,就好像知道底线在哪里一样,踩着线肆意妄为。

  以前的身上永远是一股药味,配合着煞白的小脸和倔强的性子,只惹人怜爱疼惜。

  可如今他健康了许多,身上便能多许多味道,现在是酒味、花香味,以后应当还会有女子的脂粉味。

  再往后,梁诀不愿细想。

  梁诀一向严于律己,心中告诫过自己无数次,要做正人君子,不得逾矩。

  可此刻,在密闭的马车中,软玉在怀,加之先前被长公主劝的那几杯酒。

  梁诀想,自己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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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月的考试比较赶,两个星期必须要学完一门,就焦头烂额地学习去了。考完试休整了两天回学校收拾东西,我努努力隔日更嚯。抱歉以及谢谢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