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秋灵见李英来了, 神色骤变,忙俯身行礼,“夫人。”

  李英正眼都不瞧她, 径直到罗氏身前将她扶起来,亲昵的拍了拍她手宽慰她,不急不慢转过身凝视陆秋灵。

  “且不说太子妃人选未定,就算定了郡主, 所谓世事难料,郡主就敢保证自己一直都是太子妃吗?”

  李英亦是郡主, 夫家位高权重,女儿又是当今皇后, 在这京城想巴结她的贵女数不胜数,能挨上边的屈指可数。

  陆秋灵虽是郡主,但天子脚下, 高门大户随处可见,比她位高的贵人一抓一大把, 她在同龄的名门贵女中排的上号, 可上一辈的随便挑挑都比她尊贵。

  旁人她可以不放在眼里, 李英不行, 因为她想做太子妃, 想做皇后。

  她之前和其他贵女一般也想讨好李英,只是李英一心扑在徐原青身上,没空听她们阿谀奉承,她在席面上被她当众训斥过, 从此便记恨上。

  只是李英身份尊贵, 又日日礼佛,她面都见不上, 她也只能欺辱与她交好的罗氏解气,之前也有过几次,罗氏性子温顺由她欺辱,这次偏撞上了李英。

  犹如官撞见了贼行凶,心虚又慌张,但很快就恢复了镇定,盈盈俯身行礼,“夫人言重了,灵儿未曾这般想过。”

  “没想过?”李英冷笑,拂开罗氏的手逼近她,抬手捏她的下巴,仔细端详她这张“京城第一美人”的脸,的确生的美貌,可性子配不上美人。

  陆秋灵被她捏着下巴,不敢动弹。

  “向夫人如今是国公夫人,家中三位将军,也是你的长辈,你是凭着什么还敢辱人?就凭区区郡主的封号?还是尚未落定的太子妃位?”

  李英字字珠玑,素来柔和的脸上鲜少出现凌人的神情,气势也变得盛气凌人起来。

  陆秋灵闻言不知所措,支吾半晌无言。

  罗氏见状忙将李英的手拉下,却也没有说什么,毕竟陆秋灵的确是仗势欺她,兔子急了也会咬人,她一再被欺心里也会难受。

  李英被她阻止后没在咄咄逼人,轻轻拍了拍罗氏的手,看向愣怔住不敢言语的陆秋灵,冷声逐客,“难不成郡主真想将藏宝阁买下?”

  陆秋灵回过神来,思量再三没有辩驳,面色难看的行退礼,不情不愿的说道,“多谢夫人教诲,灵儿记下了。”

  李英别过头去不看她,拉着罗氏去看炫彩夺目的饰品,直到陆秋灵走后才缓和了神情,放下架子。

  罗氏也才敢和她说话,“你又替我出头,郡主会记恨你的。”

  “又不是一次两次了,还怕多这一次不成,再说被她记恨又怎样?”

  李英早听闻藏宝阁藏天下奇珍异宝,这还是头一遭踏入其中,这会子注意力全在琳琅满目的衣饰上,浑然不在意适才的陆秋灵了,顺手挑了两支簪子在她头上比划。

  罗氏见她高兴,也不扫她的兴了,不再多话,陪她逛。

  在楼上偷看的两个小孩也收回了脑袋,神情各异,徐原青看向长远满脸愧色,抬手拍了拍他肩膀,欲言又止。

  向长远听她们所言,就知道这种事情不是一次两次。

  向儒带着长子长女在北疆多年,幼子又游历江湖,她是继室独在京城多年,很多事情难免受气。

  向长远也有寄信回家,不是亲子也就寥寥数语,但他也记得幼时罗氏待他的种种好,是他没有想到这一层。

  他沉默许久才道:“这些年多亏了夫人。”

  徐原青:“我娘挺喜欢你,你抽空和她吃顿饭就行。”

  两人在去屋中说话,向长远问了许多了罗氏这些年的处境,徐原青将耳闻之事据实相告,末了见他神情凌然,出言提醒他。

  “我适才拦你,不让你出面,你可知为何?”

  向长远抬眸看他,敛去眼中的冷色,“京城不比江湖,有些事我若出面便是向家的立场。”

  闻言,徐原青欣慰的点了点头,一根筋也有转弯的时刻。

  两人聊了几句,左越就蹦跶着来寻他们,满脸喜色,“世子,夫人她们走了。”

  徐原青站起身理了理衣袍,朝向长远道谢,见他掏钱就忙拉着左越走,“我娘看上的东西劳烦你送到府上,我先走了。”

  向长远抬头见人已经出门了,几步追出去,见他明显在躲自己,无奈的笑了笑,随他后走,到楼下才叫住人。

  “徐世子。”

  徐原青被左越拉住,他不情不愿的回过头,见他立在台阶上,眉眼带笑。

  徐原青静静地看着他,倒想听他叫住自己又不过来,到底要说些什么,谁知他开了金口就不咸不淡的说一句,“我就不送了。”

  “……”

  徐原青无语,左越毫不客气的“啧”了一声,被世子拉着走时小声嘟囔,“向公子怎么有时候像个傻子。”

  徐原青抬手敲了他脑袋,警告他,“你少说闲话,要是惹到了我都惹不起的人,我看谁保你。”

  “呃……”左越捂着脑袋委屈,瘪嘴说,“我说太子的时候你都没打我呢。”

  “嗯?”徐原青扬手作要再打的状,左越忙捂着脑袋逃,委屈巴巴的应承不敢再说了。

  左越说李英和罗氏出了藏宝阁去了茶肆,说是许久没有闲耍,今日一不做二不休要什么都不想,好好玩闹。

  嘱咐完他照顾好世子,还不放心的问是不是向公子也在,左越说也在她才放心离开。

  徐原青头疼的叹息,看来李英极其信任向长远,他无奈过后又觉得不错,人活着总是要有些盼头。

  马车上,左越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徐原青听的脑袋疼,看他热情高涨就没浇冷水,随他自言自语,马车一顿,听外面动静似乎是遇车了。

  他轻轻推开小窗,瞧对面行来的马车让路,路边行人自觉避开,宣平侯府的马车慢慢悠悠的前行。

  隆冬,冷气呼啸,徐原青青丝被吹拂散开,马车交汇,他看见让行的马车车帘被一只修长的手掀开,见一张朗月星目的脸,那人抬眼望来,剑眉星目,嘴角含笑朝他微微颔首,端着谦逊温和的姿态。

  脑子突然“咚”一声响,徐原青只觉震耳欲聋,恍若深海中潜藏的巨兽出水,将要搅动风云的声响。

  思绪搅做一团,他久久不能回神。

  左越念叨完发现世子僵硬着推窗的动作,整个人像是被定住一样,他也紧张起来,小心翼翼的轻声叫他,“世子?”

  一连叫了几声,徐原青才猛然回过神来,回过头看他的神情都有些恍惚,左越紧张的询问,“世子你怎么了?”

  徐原青顺手将车窗全部推开,任由冷风拂面,让自己保持一些冷静,适才那人便是沈玉泽,他千防万防的原主男主,他之前也远远地见过他几次,从未有一次这如此近的距离,这一次毫无预兆的碰见,不知是否是心理作用,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迫感。

  他撑着小几轻柔太阳穴,仔细会有刚才不过片刻的交汇,不放过蛛丝马迹,心中了有了猜想,出声询问,“刚才辆马车是哪家的?”

  左越适才沉静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注意到,看世子神情紧张的模样,忙起身去问马夫,不过一会就坐回了来,给了他答案,“挂的似是江府的牌。”

  徐原青抬眸望向车外,眼底含了几分凉意,若是没记错,这条街是通往皇宫的必经之路。

  如他所料,沈玉泽果然是只蟑螂。

  他原也想过斩草除根,以绝后患,只是他那时只是一个边缘角色,毫无光环,根本就动不了他,还反伤了自己,最后才不得不走下策,先抢男主气运,然后再保住自身。

  他很快调整好了情绪,沈玉泽若是要走原书的路,他可比沈齐文麻烦千倍万倍,若是不战就退,那他不如找块豆腐先撞死自己算了。

  徐原青伸手将车窗关上,看左越担心的神情摆手示意他自己没事,接过他倒的热水,询问,“顾三知每天在干嘛?”

  见他神情恢复自然,脸色也如常,左越才松了口气,神采飞扬的回答他的问题,“顾先生真是个妙人,府上谁有点毛病他都能治好,世子吐血那次宫中太医都束手无策,是顾先生以性命担保为世子施针,最后才将世子从鬼门关拉回来,自此夫人连太医都不信了,就只信顾先生,府上的老大夫也趁此机会回乡了。”

  徐原青知道现在自己的药方都是顾三知拟,看来他确实有些真本事,与江湖骗子不同,越来越觉得会不会原主的生辰八字真与向长远很合,他意识到自己居然在意这些,忙将脑子里的胡思乱想甩走,面无表情的问,“没摆摊了?”

  “最近府上找他的人挺多的,应该是没时间吧。”

  “闲来无事,我们去瞧个热闹。”

  回了府上,徐原青径直去顾三知居住的院子,人是他气上头的时候弄进府上的,原本是想找他麻烦,奈何琐事耽搁忘了,院子里十分热闹,三五成群的人眼巴巴的望着屋子。

  见到徐原青后讨论声戛然而止,忙行礼。

  他摆手示意,众人让路,远远他便见顾三知在门口摆了张桌子,居然在他府上干起了看诊的活,他正给一个小孩把脉,那小孩见徐原青后想起身被顾三知拽坐着,徐原青也示意他不用动。

  顾三知全神贯注的给小孩把脉,片刻后收回手,客气的说了病症,嘱咐日常注意些什么,最后小孩感激涕零的给了一个铜板就忙不迭的让开了。

  “世子也要看诊?”

  顾三知眼睛上仍旧覆盖一层黑布,只是每次他抬头望来,都会给人一种他其实看得见的错觉。

  徐原青一言不发,顾三知抬手示意,“即便看也清世子排队。”

  徐原青一抬头看,院子里不过片刻就空无一人,都躲着他去了,再看顾三知悬在空中的手,这才觉得他是真瞎子,心情稍微舒坦了一些,撩开衣袍坐在他对面,抬手打下他的手。

  “我不看诊,请你算个命。”

  顾三知一怔,收手收拾桌上的东西,坦然笑问,“世子不是不信这些吗?”

  “不信。”徐原青直白说,“被你摆了一道,突然觉得有点意思。”

  顾三知被他揶揄也不摆脸色,反而笑了笑,伸手做“请”,“那么世子想算什么?”

  徐原青:“算你的劫数。”

  顾三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