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徐原青所料,离开茶馆,在街上闲走一会,有人故意撞了他一下,紧接着身上就多了一张纸条。

  “明日酉时,春悦楼。”

  仅七个字,徐原青看完依旧将纸条递给向长远,毫不在意的继续前行。

  向长远将纸条捏碎,前行几步与他并肩,“不见吗?”

  徐原青侧目一笑,“见,当然要见。”

  沈齐文身为太子没什么才德,能稳坐储君之位,一靠嫡长子身份,二是外敌入侵内不可乱,三则是身边有能臣。

  最最关键的其实还是最后一则,沈齐文草包,却有一个聪明绝顶的伴读,虽只是伴读,却才智无双,成了沈齐文的大脑。

  寻娘的事情他没有打草惊蛇,以沈齐文满是废料的脑子肯定也想不到去查,只有小心谨慎的莘元正才会查人查事。

  他的确聪明,只可惜,徐原青比他更早预料到,莘元正自以为查到了蛛丝马迹,实则都是他故意放给他的。

  向长远看徐原青桃花眼含笑,神色没有一点疑虑,反而好像期待已久的事情尘埃落定般的坦然。

  他想起那日在藏宝阁他的举动,心中了然,故意询问,“世子好像早有预料?”

  徐原青没有回答,摆了摆手,故作高深。

  向长远揣着明白装糊涂,“那你是见还是不见?”

  左越满脑子疑惑,蹦跶着赶上他们步伐,实在是忍不住好奇心,“世子,你们在说什么啊?”

  向长远按住他的脑袋不许他再蹦跶,语重心长的说,“小孩子家家别瞎问。”

  ——

  次日酉时,徐原青早早吃了药就睡下了,左越把炭火烧的旺盛,开了最边上的半扇窗就出去了。

  半个时辰后,骨节分明的一只手将门推开,徐原青轻轻将门带上,轻车熟路的到黄梨树下,借着树干的力爬上墙,轻松的翻身下墙,落地后平息了一下气息,顺便理理衣服。

  “世子也做这等不雅之事?”

  徐原青抬头看去,向长远抱剑斜靠着墙,看来是特意在等他。

  向长远侧目看他,稀薄的月光下,徐原青白皙的脸颊更显得透亮,着了深色的衣裳,在昏暗的光下不知是什么颜色,但露出的肤色却还是白亮,头发简单的用发带捆绑,看起来像风流公子哥一把潇洒。

  “你没有自己的事要做吗?”徐原青将头发撩往身后,往前走。

  向长远几步上前与他并肩,手中的剑往身后藏了藏,“世子讨厌我?”

  徐原青直截了当的说,“倒也不是,只是你接近我的动机我还没想到,放不下心。”他已经决定把他拉到自己的阵营,不管是眼下的太子还是日后的男主,他们都是要成为别人的棋子,他不想任人宰割,所以想试试看能不能成为布局的人,或者在掀翻别人的棋盘,做自由的棋子。

  “动机?”向长远微微一怔,转而无奈的笑了,“世子可能不信,我接近你没有目的,只是……”他斟酌了一下言语,侧目望着他,认真的说道,“我觉得世子是个好人。”

  街上路灯零星几盏,暗黄的光与银白的月光交织,落在他的眼中似万千星河,他声音也如风过竹林一般悦耳,徐原青与他目光相接,本以为他能说出什么话来,没想到得到了一张好人卡,忍不住的翻了个白眼。

  “别给我来这套。”

  他在京城为非作歹多年,不仅世家子弟对他避如蛇蝎,就连朝堂上的大臣对他也颇有微词,他比纨绔子弟还更上一层,只是不针对百姓而是有钱有势的人,京城中叫得上名的人一半被他骂过,剩下的一半是他病的那几年落下了。

  上一个给他发好人卡的人现在大理寺牢狱里半死不活,正是他亲手送进去的。

  向长远目前对他并无威胁,如果后面发现他猪脑子不听话,还是对男主死心塌地当棋子,徐原青也不会心慈手软,一定阻止他害人害己。

  向长远本是盯着他那双桃花眼看,偏从本该似水柔情的桃花眼中看出来丝丝寒意,莫名觉得惊悚,总觉得有似有似无的杀意。

  他忙收回眼神,果然美人不可多看,尤其是徐世子这般性子辣的美人。

  快到了宵禁时间,街上人迹寥寥,稀稀疏疏几人,檐下的灯笼随着微风摇晃,路上光影憧憧,闲人慢慢悠悠,忙人慌慌张张。

  两人并肩前行,步伐不急也不慢,他们不忙生计,也无急事,身形高挑,将投在路上灯光挡了大半,若是其他时刻定会引来不少注目,可正将宵禁之时,自顾不暇哪管他人。

  夜间风凉,徐原青拢了拢袍子,轻车驾熟的绕过几条小巷,最后停在一堵墙前。

  向长远看他看着自己,手轻轻地拍了拍墙,他会意,轻松的翻越进去,没一会将院门打开,将门口等着的人迎进去。

  从头到尾两人都没出过声,徐原青看他的眼神多了几分“孺子可教”的意味,让向长远有些无奈。

  夜深人静,小院毫无声响,徐原青带着向长远往后院去,前院漆黑,后院倒是有两盏灯,一间厢房前站着两人。

  向长远看着面前的人扒着墙,微弱的光下眼睛明亮,似小鹿模样,没想到养尊处优的徐世子,居然和他一样会夜探他人府邸。

  徐原青确定好位置后回头向他示意,指了指看守的两人,然后手点了点脑袋,向长远看懂点了点头,往地上捡两块石头,借着旁侧盆栽的力飞身一跃轻松的上了墙,身形瞬间就隐匿在了黑夜之中。

  不过片刻,门口守着的两人一声不吭就晕倒在地。

  向长远从房上跳下,目光望向漆黑的角落里,见徐原青从中走出,神情有些不自在。

  徐原青到门前抬手敲了敲门,等了一会也没听到动静,微微蹙眉。

  向长远将他拉开,果断踹门而入,一股冲鼻的味道扑面而来,他忙抬手替徐原青挡住,警惕的撤后一些。

  冷风灌入房内,气息消散许多,徐原青推开他的手,扇了扇面前的空气,径直就往里去,屋内的味道更重,床上躺着人,他们这么大动静都毫无反应,看来这屋里的味道诡异。

  他端起桌上的茶往香炉倒去,味道瞬间淡了许多。

  向长远感觉周围没什么危险,自觉的守在门口。

  “寻娘。”

  床上的人正是寻娘,徐原青抬手试人还有气息,但气息很弱,结合屋内的味道来看,恐怕沉睡的时间不少。

  人叫不醒,徐原青试了一下,病弱的身躯抱不动,他只能气恼的叫向长远进来。

  向长远犹豫了一下就将人抱起,徐原青看他抱着美人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气自己英雄救美的机会都让给他了。

  他一边气闷,一边将宽袍脱下给寻娘盖上。

  找到人后,两人快速离开,已到宵禁时间,他们只能沿着暗处行走,以免撞见巡逻的护卫。

  急促之间拐入一条小巷,黝黑的巷子伸手不见五指,向长远猛然止住脚步,将徐原青护在身后。

  地上如薄霜的月光上立着一人,背对他们,似乎等待许久。

  徐原青看着那人的身形,一眼就认出了人来,轻轻拍了拍向长远的手臂,示意他不用紧张。

  “世子好算计。”

  那人转过身来,月光落在脸上,看不真切容貌,声音倒是温润如玉。

  徐原青凝眸注视,冷冷笑着,故作疑惑,“世子?何来的世子?”

  那人对他揣着明白装糊涂的话不恼不怒,坦然垂首,“是我大意了。”

  冷风涌入窄巷,比宽处的风更不饶人,徐原青本就易冷,又没了宽大的外袍,打了个冷战,捂着嘴不让自己咳出声来,免得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向长远侧目看他极力在忍着咳嗽,身子都弯下许多,看着挡路的人,直截了当的说,“莘大人请让。”

  莘正元这才将目光落在他身上,盯着他看了片刻,最终还是往旁移去,让开了路。

  他让,向长远一刻不耽搁,带着徐原青就离开。

  擦肩而过,向长远余光见他直勾勾的盯着徐原青看,条件反射的退半步,恰好挡住了徐原青,让他看不到。

  回到侯府,徐原青实在是忍不住了,捂着嘴咳出了声怕吵醒左越又克制住声,没一会脸都咳红了。

  向长远将寻娘放在榻上,而后去给他倒水,徐原青咳完后接过压力压嗓子的不舒服,果然水润过后好了许多。

  屋内碳火烧的通红,他身上没一会就回暖了,但骨缝里还是难受,于是挨着炉火站。

  屋内虽只点了一盏烛台,但通红的碳火光照亮了周遭,倒也显得不那么黑。

  向长远身上没一会就热的出汗,他站离炉火远一些,隔着火光看徐原青,红黄的火光照映在他脸上,桃花眼也难得炽热,平日里冰冷的神情也显得温柔。

  徐原青缓了一会,身上暖和了脑子也清醒一些,抬眸看靠着书桌的人,想起他那一声“莘大人”,复垂下眼。

  “你怎么知道拦我的是莘正元?”

  向长远坦然自若,不加隐瞒,“我还知道我们闯的是莘大人宅院。”

  说完,不等他再问,又听他说,“我还知道,你是故意透露与太子不合的信息给我。”

  闻言,徐原青笑了笑,不带一丝嘲讽的笑意,单纯是因为欣慰和奇怪的高兴。

  他抬起头看向他,向长远眼睛清澈明亮,正挪步上前来,踏入火光照射的范围中,轮廓分明,眼神真挚。

  向长远没他想的那么蠢,他身为世子如果不愿意带他玩,那他就算再如何靠近也没用,是他让他接近,然后带他见寻娘。

  让他知道自己和太子不合,在街上与耿佑才冲突,大部分也是故意做给他看的,否则以他的身份犯不着和耿佑才正面冲突。

  向长远与他隔着炉火相对,碳火烧的旺,暖的让人有些走神,他怀中抱着长剑,半脸隐匿在黑暗中,颇有楼台初见俏剑客的异味。

  “所以,我事事配合世子,到如今世子还是不说实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