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欢回到自家屋里,一名相貌清丽的女子欢快地跑来迎接,替他脱鞋更衣,柔声说笑,令岑欢身心愉悦。

  岑欢正要抱着人温存,就见帘子一掀,一名二十岁上下的妇人端着盆子走出来,见到堂屋中的景象愣了一下,然后目不斜视地走了出去。

  清丽女子往岑欢怀里缩了缩,委屈地问:“郎君,姐姐好像并不喜欢妾身,要不,您还是放妾身回去吧?”

  “没有的事,茜娘只是不太爱说话。”岑欢疼惜地摸着小妾滑嫩的脸颊,又凑上去亲了亲,他从未见过如此温柔婉约的女子,高兴的时候如小鸟一般欢快,不高兴的时候会哭会闹,生动活泼极了。

  岑欢幼年时也是吃苦过来的,十几岁便取了茜娘,两人一起吃苦奋斗,养了一个五岁大的儿子,本以为这辈子就是这样了,结果他的堂祖父被顺王重用,他便来投靠堂祖父,也顺利得到了一份差事,这一年多来,他勤勤恳恳,也做到了管事的位置,钱粮充裕,生活富足,偶然出门时还救下了玉娘,对方以身相许,即使做妾也不介意,他觉得人生如此已经足矣。

  又和小妾嬉闹了一阵,玉娘便依偎着他问:“听说今日来了位新人,是做什么的?”

  “是位教书先生,挺有涵养的样子。”

  “那他是哪里人啊?感觉像突然冒出来的,身份没问题吗?”

  岑欢无所谓地答道:“是小吴总管亲自带来的,肯定没问题的,说是外地来的,具体也不知道。”

  玉娘眼珠子一转,笑意盈盈地说道:“那肯定不如郎君您的,您的祖父可是岑大管事呢,是连顺王都敬重的人物。”

  提起岑堇,岑欢肯定是自豪的,听说当时顺王是要给他堂祖父官职的,只是郡守府的大人们没应许,否则他此时也是官身之子了。

  “对了,咱们什么时候再去见祖父啊?他年事已高,孤身一人住在外头,咱们还是要多照应一番的。”

  “你说的对,今日茜娘会去看他老人家的。”

  “不如让妾身一起去吧,妾身是奴婢,做惯了粗活,而且姐姐……也不是说姐姐不好,姐姐太实诚了,妾身去了给您多说点好话,之前不是说有个二级管事的缺吗,是那种有实权的,如果祖父出面替您说话,肯定能拿下这个职位的。”

  岑欢对那个位置很心动,听说是工厂采买的管事,许多人抢破头的,如果堂祖父能出面,肯定能替他博到这个位置的。

  “可是……”岑欢有所顾虑,他第一次带玉娘去见堂祖父时,对方对她很不喜,言明以后不想见她,不过玉娘娇媚可爱,天真活泼,堂祖父肯定是因为她妾的身份才对她不喜,如果她是正妻,肯定就不会被为难了。

  茜娘晒完衣服进来,见二人还靠在一起说话,心里说不出的苦,自从这小妾进门,丈夫眼里的喜爱灼伤了她的心,别人都说她有福气,苦尽甘来,过上了好日子,可她宁愿回到以前,夫妻俩和和气气的,一家三口无人插足。

  “相公,我去探望堂祖父了。”茜娘拿上东西出了门,没有见到后头丈夫复杂的目光。

  岑堇年事已高,单独住在一个大院子里,李煦给他派了人照顾,但下人与家人不同,岑堇不习惯有陌生人在家里住着,便由茜娘每隔几日来一次。

  茜娘经常来,对这里很熟悉,她话少人勤快,每次给老人家带些自己做的吃食,给他整理房间,伺候他写写字什么的,有时候说不上两句话就离开了。

  岑堇在院子里晒太阳了,手里拿着谷子喂鸽子,听着它们欢快的叫声,仿佛能给这座宅子增添点人气。

  “侄孙媳妇啊……”

  “是。”

  “允儿五岁了吧?”

  “是。”

  “可以开蒙了。”

  “相公说,等年纪到了送到学校去。”

  “那就太晚了,学不到多少东西,你改天送他来,我教他写字。”

  茜娘这才露出一点笑容,感恩地谢了。

  “最近家里还好吗?”

  茜娘笑容淡了下来,低头应了声:“还好。”

  她似乎听到了叹气声,抬头只见老人家又闭上了眼,躺在摇椅上摇摇晃晃,逍遥自在,但她知道,他这辈子吃尽了苦头,晚年才遇到顺王,否则只会是流浪乡间的一名糟老头子。

  等她收拾好院子就准备离开了,离开前,听到岑堇说:“侄儿媳妇儿啊,今时不同往日了,女人离开男人不是活不下去,顺王是个很开明的主子。”

  茜娘脚步一顿,然后回头朝他行了个礼,默默地退了出去。

  回去的路上,她看到玉娘站在一家烧饼摊前买烧饼,递钱给那摊主时掌心似乎还有什么,不过离得远她也没看清。

  玉娘朝摊主使了个眼色,然后娇笑道:“还是你家的烧饼味道最好,像小时候的味道。”

  “多谢娘子光顾,以后常来啊。”

  玉娘转身之际,看到不远处站着的茜娘,心头一惊,也不知她站在那多久了,又看到了什么,她低头眼中闪过一抹厉色,然后款款朝她走去。

  ******

  南越穷,是每个朝臣对南越的第一印象,因此当朝廷接连收到顺王上奏的折子,要粮要钱要人时,谁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南越刚与海贼打了一仗,说是胜利了,谁知道耗费了多少人力物力财力,之前上报来的数据众大臣看完都觉得顺王当这个家真心不容易,为了消灭这伙数万人的海贼,不惜扩军,据说南越百姓放下手中所有的事情就为了给寇家军制作军需,整整一个月没停没歇的才供上了几万寇家军打了一场一个多月的仗。

  而这场仗之所以能赢,全是因为海贼的首领决策失误,被寇骁先一步找到他的老巢,趁着海贼后方空虚占领了他们的老巢,再守株待兔。

  如此简单的战役随便换谁去都能赢,这是朝臣们心里的想法,但战事一动就是烧银子,南越小小的地方能抗下这场战役着实不容易。

  还没安生几个月,岭南又乱了,大家伙谁也不愿意大老远跑去镇压乱军,自然只能由距离最近的顺王承担这个责任,但一提及粮草和军饷,各位大臣又开始相互推诿。

  皇帝的身体日渐衰弱,头发斑白,眼神涣散,人远不如两年前精神,他坐在龙椅上翻看着李煦的奏折,声音嘶哑地问:“粮草和军饷都还未给顺王送去吗?”

  此话一出,相关官员头皮一紧,不敢说您老没吩咐我们送啊,只能解释道:“回陛下,尚在筹备中,因南越路途太远,我等建议从扬州府或者其他相邻的郡县调粮,至于粮饷,不知要给多少合适?”

  皇帝看了眼奏折上的数字,眉头皱了起来,这李煦也太敢开口了,竟然问朝廷要军银三十万两,粮草十万担,这可足够养活五万寇家军一整年了。

  他心知南越穷困,也不忍心让这个儿子过的太苦,便允了一部分的金额,“给南越拨十万两去,至于粮草啊,让顺王自行筹备,不足之处可向临郡借粮,但不能超过十万之数。”

  大家暗暗松了口气,十万两作为军饷来说并不算多,西北每年拨出去的军费都是这个的好几十倍,南越难得要一次钱,他们也不能太不给顺王面子。

  尤其如今齐王不在了,顺王未必没有机会转回京城,此时结个善缘日后也好再相见。

  因此这笔银钱以极快的速度拨付到了李煦手中,而且还足足的十万两,没有被克扣了一分一毫,出乎李煦的意料之外。

  李煦看着白花花的银子对寇骁说:“以往听说军饷层层盘剥下来能剩下一半就不错了,这次倒是小看他们了,竟然如此给本王面子。”

  寇骁更爱钱,他从掌权后就一直为钱发愁,也就现在有顺王在他手头才松快些,他高兴地说:“他们是卖你面子呢,而且这钱直接从国库划拨出来的,经过的人手少,加上本将军向来公正清廉,从未干过盘剥军饷的事情,若换了其他将领,就未必能如此齐整了。”

  “那这笔银子就拨给寇家军做赏银吧,马上要入冬了,今年的冬衣年底再发,这点银子让他们买点肉吃。”

  “当真?”寇骁一把搂住一只箱子,只差没流口水了,“那该怎么发由本将军做主吧?”

  “那是自然,一切听将军的。”李煦从不过多插手军务,哪怕寇骁要私吞了这笔钱他也无话可说。

  “朝廷的钱也送来了,下一步是否该派兵去岭南走一趟?做做样子?”

  李煦正好有此打算,“可,名义上拉两万人过去,再送一队人马上船出海,给岭南那边的百姓捕捞点海货过冬,今年这么一折腾,百姓们的日子也不好过。”

  寇骁坏笑地朝他挤挤眼,“你这是打算先收买人心吧,这样以后剥削起他们来也更顺手。”

  李煦义正言辞地说:“说什么剥削,明明是互惠互利,本王给他们提供工作机会,他们用自己的劳动力赚取钱财,有什么不好?”

  “对对,看看南越的变化就知道了,等冬日闲下来了,咱们到处走走看看,以后每年都走一趟,亲眼看着南越是如何越变越好的。”

  李煦看着他眯眼笑,寇骁此时露出来的神情像极了十几岁淘气爱动的少年郎,计划着和朋友出门郊游,眼睛里都带着光,特别有朝气。

  李煦伸手摸了一下他的眼角,用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宠溺的语气说:“这个点子好,每年走走看看,等以后我能走出南越了,就带你游遍天下,看看这壮丽的河山,体会百姓疾苦,也尝遍世间美食。”

  寇骁扑过去将人紧紧抱着,激动地问:“走一辈子么?”

  “当然。”

  “就我们俩?”

  “那可不行。”李煦趁对方发飙前解释说:“怎么也得带几个随从护卫吧,小刘肯定要跟,贺遵也肯定要一起,否则光靠我俩走丢了都没人知道。”

  “是是,一切听您的。”寇骁高兴地翻了跟斗,然后冲出去喊人来抬箱子,一箱一箱的银子从顺王府抬出去,还在城里绕了一大圈,告诉所有百姓,这是朝廷送来的军饷,为了让寇家军去镇压岭南暴乱的。

  因此一天之内,全城百姓都知道寇家军又要出征了,这次是去岭南,是朝廷要求去的,为此朝廷还给了银子,虽然分到士兵手中的银子不多,但十万两抬出去看着还是很震撼的。

  “马上就秋收了呢,怎么选这时候出去?咱们也腾不出手来给他们做点吃食。”有位大娘遗憾地说。

  “我听说王爷让他们秋收后再出发呢,岭南那边也得抢收啊,这时候打仗,一年的劳动都得白费了,可不能这么干。”

  “那赶紧的,回家带上农具收割去,这几日太阳好,说不定还来得及在他们出征前做几屉新米糕送给他们尝尝,今年稻米收了两季,家里的粮食足足的。”

  只要家里有田的人家,今年的收成都不错,两季稻谷入仓,比往年多了好几倍,虽然粮税交的也多,但每个人都是乐呵呵的。

  秋收这半个月,寇家军的操练地点也换了,五万人马分成好几支队伍,四面八方散开,看到谁家在劳作都帮上一把,尤其是家里缺乏劳动力的,分几个身强体壮的士兵过去,一天就能完成他们他们好几天的工作量,给百姓减轻了不少负担,叫好声一片。

  因此,当寇家军返回军营时,四处都有来送礼的百姓,许多百姓都挑着刚晒好的稻谷来募捐,家里有儿郎入伍的更是给的大方,只盼着孩子在军营里能吃饱吃好。

  要知道几年前,寇家军最穷的时候,一个个都得上山打猎,下海捕鱼,才能勉强吃个半饱,有时候穷的叮当响了,就挑几个刺头山寨打一打,收刮点战利品,否则真有可能饿的要吃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