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刚领着寇家军回军营,路上还在想城里能发生什么事,有寇家军镇着,谁也不敢乱来。

  结果他人才刚进军营,就看到郭孚带着一千人小跑着要出营,两人一照面,赵刚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对方就急忙跑过来,“赵副将,你回来了,那将军呢他可回来了?”

  赵刚总不能说寇将军宁愿陪着王爷游山玩水也不愿意回来吧,便说:“他慢一步,过两天才回。”

  郭孚握住他的手,“那你赶紧带着人跟我走一趟,西郊的工厂那边出事了。”

  “啊!出了什么大事?咱们去做什么的?”

  郭孚摇摇头,有把一名管事拉过来,“你来说,不不,咱们边走边说,别耽误了正事。”

  那名管事他们都认识,是雷家子弟,他也急得不得了,语速极快地说:“最近工厂总有些不正常的地方,起初是值夜的人总看到有黑影飘过,后来就变成时不时有东西莫名其妙消失,因为不是很重要的东西,所以大家都没上心,结果这几天更夸张,厂房里总能看到血脚印血手印,河边还总有湿漉漉的痕迹,大家捕风捉影地说是有鬼怪出没,两位大人也知道,西郊那边曾经是乱葬岗,后来雷大人觉得这样不雅观,这才将那块地收拾出来,可出现这种事情,大家心里就有些慌了。”

  赵刚皱着眉头问:“这种事你找官府就行,何必劳师动众地要几千人出动,太小题大做了些。”

  那管事支支吾吾了一会儿,才说:“是雷总管让我来的,而且说事态严重,要请到的人越多越好,而且估计这几天厂里都不会太平,想让寇家军坐镇。”

  赵刚更是气愤了,小声唠叨:“嗤,雷大人都卸任了,还当我们寇家军是他家的呢。他凭什么让我们给厂子坐镇?”说完他又把郭孚骂了一顿,“你也是的,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你到底听谁的?”

  郭孚实诚地说:“我自然是听将军的,可我知道,将军肯定听王爷的,那可是王爷的厂子,更是赚钱的利器,要是出了事,咱们上哪做新军服,上哪提高军饷去?”

  他朝赵刚使个眼色,小声说:“我听将军透露过,王爷要给咱们建新军营呢,不管是吃喝住行,只要王爷有钱,咱们都能得到好处,你也不想想,咱们那新房可快要建好了,就冲这个,这个忙也得帮。”

  赵刚也明白这个理,只是心里不太甘愿被人使唤罢了,何况他刚长途跋涉回来,正想休息几天了。

  不过来都来了,去看看是什么小人作祟也好。

  他瞥了眼身后的士兵,压低声音问:“你们可知王爷微服出巡的事情?”

  郭孚点点头,“此事军师和我等副将都是知道的,并且王爷出行前特意交代过,让我等提高警惕,别被有心人钻了空子。”

  赵刚不知道这空子是什么空子,等到了西郊,看到那些被刻意留下来的证据,大概也能猜到空子在哪了。

  “这是有人想打这些厂子的主意吧?最近可有可疑人物出入过?”他拉着几名工厂的管事问。

  雷战也在,一张老脸皱的像朵菊花,浑身都散发不爽的气息,可见不痛快的很。

  “我们日夜都有巡逻队,并未发现可疑人物进入厂房,就连黑影也是值夜的工人偶然看到的,若不是不止一次,我们都以为他眼花了。”

  “还有那些血手印血脚印,那是确实存在的,甚至有时候还会有死相凄惨的动物出现在角落里,就这几天,相继有几十名员工离开了,人心惶惶,大家也无心做事。”这么下去,这几家工厂能不能维持下去都不好说,王爷已经半个月多没有露面了,去西苑的人也没见到本人,大家想治理也没个头绪,这才把寇家军找来镇场。

  两千寇家军分散到工厂各处,这么一分,人也就不显得多了,因为没有头绪,赵刚和郭孚也不好提出要走,准备当天夜里亲眼看看黑影到底是什么。

  可这一夜风平浪静,无论是谁都没看到过黑影,厂子里也没再出现奇怪的东西,赵刚冷笑道:“肯定是小人作怪,若是鬼怪,哪里懂得趋利避害,就是不知是何方宵小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郭孚也倾向于人的因素,他们这些行走于沙场的军人,最是不信鬼怪之言,“那他们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只为了捣乱吗?还是想搞垮王爷的厂子?这几家厂子倒了,谁能得利?”

  众所周知,西郊这边的厂子出水泥、红砖、玻璃,偶尔还会有铁器,这些东西都是王爷想出来的东西,别人想模仿也模仿不来,而且还都是非卖品,碍着谁了?

  赵刚想到躲在城外的顺王,眼神蓦地一变,难怪王爷要微服出巡,难怪他要和寇家军分开走,这是为了引蛇出洞啊。

  赵刚态度变得积极起来,“别管是谁,一天十二个时辰蹲守着,我就不信还能被钻空子。”他虎着脸对管事们说:“虽说我等寇家军是来配合巡逻的,但这次必须听我们的,从此刻起,三天内不许任何人出入工厂,夜里就在厂房里将就睡一觉,三日后若还是抓不到贼人,再放他们回家。”

  雷战表示同意,只要能解决这件事,怎么做都不过分,不过也有管事提出异议,“若是工人们闹起来怎么办?而且他们的家属那边是否要一一通知?”

  “要闹让他们来找本将闹,看看谁有那胆子,何况也不是拘禁他们,只是配合查案而已,谁要是不愿意,可以提出辞呈,我想王爷也会答应的。”

  谁会傻到因为三天不能回家而辞职?在厂子里做久了就知道好处了,每月薪俸拿着,一日三餐供应着,每季还有工作服发,比种田种地轻松又赚钱,如今想再来应聘都没岗位了。

  傻子才辞职呢。

  消息传递下去后,工人们议论纷纷,“这是遇到大事了吧,否则怎么会有如此多的寇家军来巡逻。”

  “咱们厂子一直相安无事,也就最近这半个月不知怎么了,尽出怪事,而且你们发现没,王爷已经半个月没露面了,会不会是有人看王爷不在故意捣乱?”

  “还真有这可能,但他们捣乱做什么,让咱们的厂子倒闭?可这些东西、水泥砖头,都是为了百姓铺路盖房用的,倒了王爷也没损失啊。”

  “说不定就是有人瞧见王爷用此物收买人心,看不惯了呗。”

  “这哪个杀千刀的王八羔子,见不得别人好,不说其他,要是厂子倒了,咱们上哪找如此好的工作去,如今家里的田地也卖了,就靠着我这份工养活一家人,要是被我知道是谁干的,一定扒了他的皮!”

  大家纷纷应和,面临失业的压力让大家分外团结,气氛也空前高涨,不仅没了之前消极怠工的样子,甚至主动加入了巡逻的队伍,只是这些人中,有几个人心里惶惶,强忍着没敢表示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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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郊外的某座宅子里,两名黑衣人在夜里钻了进来,悄悄地进入主院,敲响了书房的门。

  “如何了?”一名身着中衣的男子问。

  “老爷,还是不成,那厂子里到处都是寇家军,连个缝隙都没有,就算进去了很快也会被抓的,之前那几个内应今日也没露面了。”

  “那里面可曾乱起来?”

  “没看出来,夜里静悄悄的,除了巡逻的人连狗叫声都没有。”

  “真是可惜了,只要再坚持几天,厂里人心惶惶,肯定会出乱子的,到时候要偷方子也就容易多了,如今这样,只能靠那几个内应了,也不知他们还敢不敢去偷。”

  那几个内应都是当初招人的时候男子派去的,开始只是想去看看这些厂子是如何运作的,可几个月下来,他连厂房都建好了,这些内应竟然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没办法,只好去偷秘方了,否则他不白费了一番功夫。

  可惜上次买的矿石被顺王截胡了,否则他连木柴都不用买,就能偷偷开始生产水泥和红砖了。

  “老爷,要不再等几天行动吧,寇家军总不能一直呆在工厂里。”

  “你懂什么,老爷好不容易等到顺王离开闽州,寇骁那小子也不在,他们要是回来了,你以为东西偷出来就完事了吗?”

  “那如何是好?”

  男子在书房里走了几圈,突然想了个点子,“你们去找那他们的家属,让他们明日拖家带口去厂房门口闹,就说要见家里的男人,最好多找几家,用钱收买也行,恐吓也行,闹的大一些,到时候你们再换上厂里的工作服溜进去,该怎么行事不用本老爷教吧。”

  两个黑衣人对视一眼,都有些打退堂的意思,要知道上回替老爷办事的那几个同伴可都没能回来,听说被丢进了寇家军的牢狱中,怕是凶多吉少了。

  他们老爷不过是乡绅,虽然钱给的多,但和王爷作对能得什么好呢,可惜他们不是自由身,生死掌握在别人手里。

  第二日傍晚时分,工厂里正吹响了用晚膳的号角,工人们结束了一天的劳作,兴高采烈地往食堂走。

  这时,一群老弱妇孺来到厂门口,起先还好声好气地说话,说昨夜家里男人没回家,他们太担心了,所以来看看,等对方不让他进入,就开始大哭大闹。

  赵刚此时正好带队巡逻,听到喧闹声便走了过去,看到这杂乱的情景先问明了情况,然后就往大门口一站,抱着胳膊说:“担心你们家里的男人?一日不回家就如此惦记了,说不定去喝花酒了呢!怎么还如此齐心协力找到这里来了,再说了,要见人也就一句话的事情,何必闹的这么难看。”

  有人躲在人群中喊道:“不是我们要闹,是守门的不让我们进。”

  赵刚冷笑着反问:“这厂子向来不许外人进,又不是今天才立下的规矩,你们要见谁,报上名来,本将亲自去把人请来,但丑话说在前头,出了这道门,就不是工厂的人了,想回家请自便。”

  这些老弱妇孺有些是那几个内应的家属,有些是被人用钱打发来的,有些纯粹是被忽悠来的,听到这话,后两者都犹豫了,一天不见与这份工相比,显然不算什么。

  那些远走他乡的货郎和商人,一走就是几年的也有,但赚的未必有厂子里多,他们该知足的。

  这时,又有人喊道:“将军是寇家军的将领,却不是这工厂的管事,没权利干涉员工的去留吧。”

  “嘿,知道的还挺多,但本将又没干出格的事情,非常时期非常办法,就是王爷站在这儿,也是会点头同意的。”

  “那不出门也行,让我们家的人隔着门见一面总成吧,前几日当家的回家说,厂子里闹鬼,许多人都中邪似的浑浑噩噩,我们也是担心才来的,今日要是见不到人,我们就在外头等着不走了。”

  这话也在理,大家多多少少都听家里人说过厂里闹鬼的怪事,百姓们大多迷信,对鬼怪之说深信不疑,和性命比起来,钱财肯定要靠后站的。

  毕竟能入这厂子的男人基本都是家里的顶梁柱,顶梁柱要是倒了,他们的下半辈子也就完了。

  赵刚眯着眼睛盯着刚才说话那人的位置,可惜对方故意隐藏,没能看出模样,他上前一步,喊道:“这样吧,本将听你之言,觉得甚有道理,你走出来,本将带你一人入内,你可以代表大家去见一见他们的家人,想必他们就能放心了。”

  这事情本来就是一拖一,只要有个人家里人安然无恙,他们也就放心多了。

  于是人群让开,想让刚才那个说话的人出来,可好一会儿过去,居然没人站出来。

  这就奇怪了,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居然不知道刚才说话的是哪个。

  “怎么人呢?是不敢站出来,还是心里有鬼?”赵刚走到他们面前,不耐烦地说:“得了,都回去吧,也就三天时间而已,连这三天都等不得吗?”

  大家心里动摇了,尤其是被忽悠来的那批人,觉得确实没必要这样,这厂子可是王爷的,谁敢在这里闹事,万一把工作闹没了,他们一家子喝西北风去吗?

  于是有人想离开了,这时,突然从厂里跑出来了一个人,那人披散着头发,身上穿着工厂的工作服,袒胸露乳,边跑边又哭又笑。

  起初大家没听清他嘴里说什么,等他靠近了才听到他语无伦次地喊着:“鬼……有鬼,真的有鬼啊!哈哈哈……我就是那个鬼,哈哈……来抓我啊,抓我啊!”

  这话一出可不得了,家属们顿时闹腾起来了,人群中一名高高壮壮的妇人挤了出来,跑到大门的围栏那里,“相公,这是我家相公啊,他怎么了?”

  赵刚眉头一皱,这声音不就是之前躲在人群里与他对话的那个吗?难道是他夫妻俩商量好的?

  赵刚大步迈进门,让人将那疯疯癫癫的男子按在地上,一脚重重地踩在他的小腿上,低头问道:“别装了,说吧,谁派你来的?想做什么?”

  “鬼,我看到鬼了,他飘啊飘,飘啊飘,还满地地留脚印,哈哈……我很厉害吧,谁都没发现是我就是那个鬼!”

  这话可就奇了,前后矛盾,赵刚也不知他到底是亲眼看到了黑影,还是他就是那个装鬼的人。

  可如果是装的,他为什么要自曝行迹?

  他吼道:“天还没黑呢,哪来的鬼?清醒点!”赵刚说完揍了他一拳头,这一拳头下去,对方的脸立马肿起来了,眼神变了害怕起来,挣扎着往后缩,“不要杀我!我不是有意的,我也不想的,我不要杀我!”

  外头的妇人见状尖叫一声,“杀人啦!寇家军杀人啦!还我相公!”

  外头的人没能听清他们的对话,却看到男人被压制在地上拳打脚踢的画面,顿时不淡定了。

  人群往大门处挤着,一排寇家军举着长枪威吓道:“不许再往前,否则格杀勿论。”

  这年头的格杀勿论可就真的是格杀勿论,没人敢挑战军人的权威,但大家忽然发现,哪怕他们想后退已经不能了,后头的人往前挤,不知谁用力推了前头的人一把,站在最前面的一个老妇人踉跄着撞上了士兵手里的枪。

  那士兵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但枪头还是擦到了老妇人的胸口,夏日衣裳薄,这轻轻一擦,立即血流了出来。

  “啊!杀人啦!寇家军杀人啦!”大家你推我攮,挤作一团,很快就有人倒在地上被踩踏。

  赵刚见状,怒吼一声:“后退五十步,放他们进来,但不许他们进厂房。”

  寇家军训练有素地往后撤,闸门一打开,这些妇孺们踉跄着跑进来,进门后空间够大,终于不用人挤人了,大家怕被挤到,纷纷避到角落里,倒是没人敢继续往前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