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没有下雨，悲凉气氛没有一点，甚至在严冬之下，阳光难得温暖。
上班苦上班累，上班摸鱼打瞌睡。
在打卡下班之前，许斯轩和范嘉丞就已经分别在自己的岗位上开始思想溜号了。
他们偷偷在社交软件上发消息，讨论的内容，也是该聊点成年人的话题：
今天中午吃什么。
【许斯轩】：叮咚，范先生您好！还有半个小时就要到恋爱时间了！麻烦一家之主+买单者！您！来决定一下今天的午饭吃什么～
【范嘉丞】：我想吃烤鱼。
【许斯轩】：日料还是火锅？
【范嘉丞】：我想吃烤鱼。
【许斯轩】：就非选火锅不可吗？
【范嘉丞】：？我想吃烤鱼。
【许斯轩】：鸳鸯锅吗？
【范嘉丞】：？
【许斯轩】：那说好了，就新开的那家火锅店啦，怎么样～
【范嘉丞】：靠！
【范嘉丞】：那行吧。
小鬼就是小鬼，古灵精怪的嘴强王者。
他也正是这一点吸引人。
范嘉丞是拿他没办法。
自己老婆，不自己惯着，难道还能让别人惯着不成？
吃饭的时候还好好的，两个人还一起喝了几瓶酒水，打情骂俏当下酒菜，耳朵根都要喝红了。
这不还好好的吗？
吃完饭就天塌地陷了。
范嘉丞突然道：“要是有一天我们吵架了，我气得夺门而出，再也不回来了，你会怎么办？”
“我一定会拼尽全力追上你......”
许斯轩说话大喘气，道，“把门抢回来的。”
此时的他，还没有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以为范嘉丞就是随便跟他贩剑发癫似的聊两句。
所以他说完，外加还补了一刀：“不是，你个败家老爷们儿！这年头谁还夺门而出啊？不知道门有多贵吗！”
因为他们平时的贩剑日常实在太司空见惯了，死不正经，偶尔也会问一些类似的古怪问题：
“你爱不爱我？”
“你先说！”
“你有多爱我？”
“别问，问就是你比不上我。”
“我跟你最爱的纸片人掉水里，你先救谁？”
“当然救纸片人，不救他，他就化在水里了。”
“那我呢？不救我，我就溺死在水里了。”
“你会游泳。”
“我那个时候脑子都进水了，你还指望我记得怎么游泳？！”
“......”
诸如此类。
范嘉丞平时说话的时候也会很配合他。
他们聊天一直很合拍，互相什么梗都接得上。
但这次他非常严肃了。
一本正经地样子，让人不得不跟着谨慎。
“有一件事情我必须告诉你。”
范嘉丞说这句话，应该是鼓起了十足的勇气，因为他就连说完以后呼吸的时候，都不敢正眼看许斯轩。
“其实我一开始对你有好感是因为，你跟我喜欢的一个男生很像。
但是你们性格完全不一样。
所以除了长相，就没有别的什么了。”
闻言，许斯轩大脑运转了好一会儿，才坦然接受自己“曾经是替身”的这个事实。
他打趣道：“哦～那你更喜欢我还是更喜欢他？”
别看许斯轩这么问，其实他并不想要这个答案，因为他并不是一个喜欢雄竞的人。
只是一时冲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他才秃噜了嘴，问出了这句话。
于是为了减轻范嘉丞的心理负担，许斯轩又假装自己不在意的样子，道：“哎哟原来你一直不肯说的就是这个啊。这有啥？”
范嘉丞这时才缓缓吐出一个字：“......他吧。”
却是回答的上一句话。
听到这儿，许斯轩哑口无言，顿时语塞。
虽然范嘉丞语气非常谨慎，不敢轻言似的，但他说出的话，在许斯轩听来，却简直比刀子还尖锐冷冽。
这仅仅一个字的杀伤力，对他而言，大到直接解决了两个人之间战斗。
说明白点。
他被这一个字凌迟了。
为了避免暴露自己情绪的不堪和情感的脆弱，许斯轩早已经自主避开了眼神，低着头，看地上散碎的小石头子。
范嘉丞也紧张，本来微弱的喘息因为心跳加速而变快了很多：“说实话跟你在一起很开心，真的很开心很开心......”
“但我......说实话......也算是为了弥补遗憾吧......”
“其实，我不爱你，可能......”
“对不起，分手吧......”
听着范嘉丞断断续续地说话，许斯
轩很多言语也都堵在喉咙里，他却欲言又止。
想说的话太多，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先说什么好了。
他额头上起了一层薄汗，眼神慌张，有些不知所措。
表面还故作平静，其实仔细一看就能看出来，他整张脸都像覆上了一层淡淡的阴霾寒霜，凝重许多。
眼睛已经有些微微泛红了，紧张不安又无可奈何。
“你没跟我......”闹着玩吧？怎么开玩笑都可以，但是千万别拿分手跟我开玩笑啊......
许斯轩话还没说出完，刚脱口而出四个字，眼泪就止不住了。
哽咽促使他把后面的那些话全都吞了回去，就连好不容易勉勉强强挤出来的这四个字也抖得不行。
明明这个时候应该先问清楚说明白才对，暂时还根本不值得一哭。万一是开玩笑恶作剧呢？等搞清楚以后再哭也不迟，来得及。
可情绪一上来，话一脱口，许斯轩的声音就抑制不住地变成了哭腔。
台词早早就准备好了，在心里演练了八百次，话到嘴边愣是问不出来，说不出口了。
气势荡然无存。
真丢人，真丢人。
许斯轩在心里骂自己。
真丢人。
丢死人了。
“对不起，对不起......”
“是我太自私了......”
“但我不能自私下去......”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范嘉丞一直重复着无谓的道歉，想要安抚一下他的情绪，可明知道让他情绪崩溃的就是自己，心里就更不好受了。
愧疚和悲痛涌在一起，让他更加心绪不宁。
要是平常，他已经上去抱住许斯轩揉揉头发摸摸脑袋了。
许斯轩不爱生气，不记仇。
非常好哄。
刚才还狗急跳墙跟你急扯白脸呢，转眼一摸头一句轩哥，他就能好了。
可是现在不能。
他没有资格，也没有身份来出席许斯轩的人生了。
范嘉丞跟许斯轩在一起这么久，自然知道他多好，知道他是个多么合格的，甚至多么优秀的伴侣，也知道自己有多么的对不起他。
也正是因为如此，范嘉丞才不得不告诉他真相。
他不忍心让许斯轩一直活在别人的影子里。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把许斯轩当成了那个人的影子。
那个三年前拒绝他，群嘲他，让他很长时间走不出阴影，不愿意再回忆一点的人......
甚至不想再提起他叫什么名字，必提无疑的时候也只能说——“那个人”。
但说实话，那个人也没有错。
顶多只是说他性取向跟自己不一样而已。
男性间缱绻细腻的关系在那个人眼里是不被允许的，所以当范嘉丞表白的时候，他觉得被冒犯，应激反应也导致他难免做出一些事情来。
那些事情给范嘉丞招来的是无所不至的闲言碎语，是以白诋青的质疑、偏见和凝视，甚至让范嘉丞受到了一波又一波羞辱和排挤，堪比狗血淋头，狼狈不堪。
范嘉丞不知道自己对他还有没有感觉。
要是有感觉的话，范嘉丞是有病吗，好不容易走出阴影，又自投罗网去纠缠自己的阴影？
要是没感觉的话，许斯轩的眉眼确实有几分像他......
他脑子一团乱，根本不知道自己对许斯轩到底是什么感觉，又是什么感情。
他后知后觉才发现自己可能是在喜欢那个人的基础上，才开始喜欢的许斯轩。
这对许斯轩不公平，对许斯轩不负责。
对他自己也不负责。
那个人没有错，但是许斯轩也没有错。
范嘉丞错了。
错的只有他自己。
这件事情，他和许斯轩在一起了多久，就在他心里埋了多久了。
这是他一个人的梦魇。
他只怪自己，心没腾干净就去接触另一个人。
他也怕许斯轩知道了以后怪他。
这件事他一直都不敢说，是怕许斯轩怪他。
会失去。
他不想失去。
这件事他现在不敢不说，也是怕许斯轩怪他。
会愧疚。
他不想愧疚。
瞒天过海埋没了真相，只有他一个人知道，深夜里心一抽一抽地疼。
对不起谁了，又对不起谁了。
范嘉丞用一个谎去圆另一个谎，谎言随着他和许斯轩之间爱意的增长渐渐弥天。
问心有愧的人，不管怎样都是提心吊胆，担心受怕的。
他现在告诉许斯轩，也是在内心无比挣扎过后的选择。
因为如果他不告诉许斯轩的话，他的心就会堵死。
深夜
常常袭来的那种愧疚感和无力感，时常让他觉得世上事事他都处理不过来，处理不好，那就不想处理，只能在夹缝中得以喘息。
有时候突然想去死，不了了之。
可又不能。
他对不起太多人了。
死了也不能瞑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