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教养在那儿呢,她又不能对一瓶水强取豪夺,只好眼巴巴地看着,咽了咽口水。

  她渴得很,嘴巴里又没什么口水,好不容易在口腔里攒了一点咽下去,就连喉咙也是痛的。

  “我问了医生和护士,您一定得好好调养,不然可能还要做手术,多遭罪呀,您可得好好休息好好养着。”

  “嗯。”

  翘臀黑皮猪有一搭没一搭地跟薛圆聊天,她时不时“嗯”一下回复,把自己都给聊困了。

  “行,您要是困了就先休息,我走了,过一会儿或者您要用着我的话,我再来看您。”翘臀黑皮猪道。

  薛圆道:“嗯,谢谢。”一边说,一边点了点头,感觉脑浆都要被摇匀了,又卡在空气里不敢动了。

  临走,关门的时候,翘臀黑皮猪又嘱咐了一句:“行,我走了,好好休息!”

  说完,才离开了病房,回到了自己的床上歇着,仰着头望天花板,好像心里多内疚似的。

  见司机走了,薛圆实在忍不住了。

  口干舌燥。

  她盯着桌子上那一瓶水,心里的人性和兽性做着激烈的精神斗争。

  薛圆一般是不喝别人喝过的水的,尤其还是这么一个油腻的死胖子。

  一想到他对着瓶口往嘴里灌水,想到他用嘴巴包住瓶口,满嘴的唾液沾在上面,她就觉得恶心。

  求生的本能和心中的膈应到底发生了冲突。

  渴得要死了。

  她终于还是拗不过,选择了前者。

  活着本来就很恶心。

  想下药结果自己被下药,刚从局子里出来就出车祸,这世界上还有事情能比这个更恶心吗?

  求生的本能占据了上风,薛圆伸手去够桌子上的水瓶,腰麻木了,很难挪动,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感觉源源不断从腰间麻的那一块传播到她的四肢百骸。

  “唉......”

  她叹了一口气,感觉自己脸都憋红了,继续伸着手朝着那瓶生命源泉进军。

  经过了一番挣扎折腾,薛圆好不容易才用指尖勾了勾把水瓶握在了手里。活这么大,她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抓住了救命稻草的感觉。

  “咕嘟,咕嘟......”

  薛圆喝了几口。

  平时她嫌恶心,碰都不碰的水,此时沁人心脾,甘之如饴,她没忍住又喝了几口。

  一整瓶都让她将近喝完了。

  薛圆开始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想剩下一个水根儿,但是转念一想,反正这瓶水也没有人要了,这点水也没有人喝了,她干脆就连那点根儿也滴进了嘴里。

  心中还是觉得不满足。

  她再次失去了意识。

  大难不死的下一句她没有说出口,但是命运替她说了:

  大难不死,必有第二次。

  局势紧张,尽管这次医护人员的抢救更加快速,可匆匆赶来,也没有来得及。

  薛圆死在了一个给她做心肺复苏的小姑娘手里。

  眼睁睁地看着一个生命在自己双手间流逝,那种无力感。

  在她咽气的同时,小姑娘也掉眼泪了,特别委屈:“我叮嘱过她不要喝水的......”

  薛圆的死因就是这杯水。

  车祸以后失血过多不能喝水,她刚醒的时候家属还没来,身边也没有一个人,护士就叮嘱了她不要喝水。

  然而,当时薛圆脑子晕得很,意识模糊,听到护士的叮嘱以后,只是像说呓语似的“嗯”了一声,实际上并没有真听进去什么,也并没有把这句话放在心上。

  不让她干什么,她就非干什么,所以引起了失血性休克,发生危险,牵扯到了性命,结果这次运气没有那么好了,抢救失败。

  她死了以后,又过了一会儿,家属才匆匆赶过来了。

  虽迟但到。

  姗姗来迟的父母和表哥姐姐,一大窝子人,刚一来就在满是人的医院里乱推乱挤。

  薛妈妈扒在挂号窗口语无伦次,急得在窗口前一拍,索性不说了直接去走廊上乱逮人问,可是越急越不行,越急越问不到。值班人员问了半天也不知道他们要说什么,只知道他们很着急,但过了很久以后双方也没有成功交换半点有用的信息。

  薛爸爸一言不发,一根一根地抽烟,被医护人员警告制止了不能在里面抽烟还是不听。

  不光不听,他还振振有词:“我女儿都要死了,你们还要管我抽烟这点小事!”为此差点跟医护人员打起来。

  薛表哥比之来得稍微晚一点,但他更狠,毒瘤性质浸泡全身了,薛爸妈闹得太厉害,医护人员撑不住,就把保安叫过来了,结果没想到这事情这么严重,直接戳他心肺管子。

  他一见叫人了,立马像条疯狗一样大喊大叫:“摇人是吧?我一个电话来两百个人,看谁玩得过谁啊!”

  这一系列迷惑操作,无疑让他收获了异样的目光。

  但他不服,还指着医院

  里的病人和家属继续骂:“看看看!看什么看!再看把你们的狗眼都给戳瞎了戳烂了!”

  保安上前制止,就算专业素质高也毕竟是保命为先,他凭借着蛮力挣扎,那是不要命的,杀伤力极高。

  先是硬闯直接踢坏了医院门口通道的闸机,又去摔人家的灭火器,举着灭火器砸人,一系列行为性质极其恶劣,保安顶不住了就开始拿辣椒水喷他。

  这件事闹得不小,惊动了医院领导,找来了几个医护人员安抚他们情绪。

  就在这边鸡飞狗跳的时候,只有薛姐姐镇定自若,问清楚了所有事情带他们去了薛圆的病房。

  最后一面没有见到。

  看到躺在病床上的人,薛妈妈心里“咯噔”一下,气得瘫软在地上,捂着胸口喘粗气。

  “你们还是人吗?你们都是杀人凶手!太不行了!太霸道了!不让我侄儿进来,还冲着我侄儿喷辣椒水!人命关天我女儿不知道哪儿,我女儿死了就是让你们害死的!你们都是杀人凶手!你们,你们......”

  薛爸爸搀扶着她的手臂,一边想把她从地上拉起来,一边附和着骂:“你们睁大了眼睛好好看看自己,看看自己到底是救人的,还是杀人的!”

  薛妈妈却破罐子破摔了,一直在试图甩开薛爸爸的手,哭成了泪人:“你们赔我女儿!你个老不死的孬种你别拉我!连我女儿都保不住,你们赔我女儿......”

  薛姐姐有想劝的意思,但是看他们医闹情绪太激动,也不好上前劝,不然下一巴掌下一脚踢打的就是自己。

  翘臀黑皮猪还在自己的病床上躺着,掐着点预判,等待着薛圆死讯的到来。

  听到医闹的动静,他赶紧瘸着腿出来观望,看着眼前凄惨的一幕又一幕,脸上带着专业的惊恐。

  心里却是另一番滋味。

  这眼泪值钱啊。

  这眼泪值女人啊。

  干完这一票,靳利兄弟肯定给他不少女人不少钱。

  可惜刀疤不在了,不然俩人就能一块金盆洗手颐养天年享清福了。

  “刀疤,你在上头,就可劲羡慕我吧。”

  翘臀黑皮猪笑着笑着,笑就变成了苦笑。

  身边突然没个人呢,还真是不自在。

  这件事情受到警方重视,对此做了彻头彻尾的调查,但没有发现一点纰漏。

  整件事情总体看上去就是一起意外的车祸。

  根据监控显示,出租车直行,面包车左转弯,两辆车侧面都被撞烂了,车的侧面没有车正面那么能抗伤害,撞得简直稀碎,所以坐在后座还靠边的薛圆没有幸免。

  两个司机和那个青年因为坐在前面,又有安全带护体,所以奇迹般的没什么大事。

  大怨种面包车司机欲哭无泪,一直在重复说那个人加速了,那个人真的加速了。

  警方经过鉴定,发现出租车的车速确实与正常车速不吻合。办案机关联系了生产厂家,并调取了案发当天涉案车辆的后台数据,接到后台智能接收系统反馈,发现车辆确实有踩油门加速的情况。

  但是,别说翘臀黑皮猪加速了,就算是他超速了,”左转弯没让直行”的面包车司机也是负主要责任。

  翘臀黑皮猪靠着一张嘴和一手好演技,把自己从案子里摘了个干干净净。

  他说,并没有人自己不能喝水,当时他也只是给自己买了瓶水,看望乘客伤情的时候顺便就带过去了而已,结果忘了带走,不成想她喝了,更不成想她就直接因此一命呜呼了。

  到此,什么证据都没有,就算想问翘臀黑皮猪的责,也拿他没办法。

  至于肇事者的赔偿和问责,那都是后话。

  或者赔不起钱,是否跳了楼,对于真正的幕幕后主使靳利来说,多死一个人、少死两个人之类的事,也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于此不在赘述。

  电视机前,洛荀盈窝在被子里,懒羊羊地盘坐在沙发上,正在认真地追着有范嘉丞出镜的综艺,给他贡献收视率。

  他裹着的被子很长,被子角都快耷拉到地上来了。但这样真的很安逸很舒服。

  突然,电视上的画面一黑,变成了车祸新闻,上面播放着的注意安全驾驶警告涌到洛荀盈耳朵里,如雷贯耳。

  电视上正在投放着的,就是靳利手动连接的,他自己的手机屏幕。

  他在四指间转了转手机,笑里带着一分放浪不羁,问洛荀盈:“满意吗?”

  洛荀盈面无表情,勉强道:“差强人意。”

  “这才差强人意吗?”靳利假装落寞,道,“好严格。”

  洛荀盈冷笑了一下,道:“你知道卡夫曼三角吧,是想让我在你亲手构建的爱意里学会感恩吗?”

  卡夫曼三角,施虐者、受害者、拯救者,三个角色会相互转化。

  靳利完美地利用了这一点,把洛荀盈放在受害者的位置,而自己在施虐者和拯救者里反复横跳,亲手操作,虚构出惊天动地的爱情,还要求

  洛荀盈感恩戴德。

  靳利根本就不懂什么叫爱,他虚构出的完美爱情也不过是感动了他自己。

  或者说,他就算懂得什么是爱,也不愿意循规蹈矩地去爱。

  他以为自己为了洛荀盈去杀人就是爱了,他以为搭进去几条人命就能让洛荀盈心情愉快了。

  他不择手段,想干就干,打娘胎里出来就是恶魔坏种,一有什么就马上动手了,是命中注定的野心勃勃和作恶多端。

  本来就什么都跟别人不一样,那么表达爱的方式又何必跟别人一样?

  靳利爱洛荀盈,如果他不开心了,自己也就跟着不开心,那么谁惹他不开心了谁就去死,不就好了吗!

  死了就听话了,死了就不能招惹别人了!他是为民除害!

  只要让洛荀盈不开心的人全死了,洛荀盈就开心了。

  满足自己私欲的时候,靳利完全没有考虑洛荀盈的感受,甚至妄图给洛荀盈身上添几条人名,让洛荀盈背上道德的枷锁。

  他刚愎自负,太以自己为中心,太把自己当回事,就连心里的一点决策的机会都不会给洛荀盈留。

  可惜了一点,他不知道洛荀盈没有道德。

  “说什么呢?宝贝!我最爱你了!”靳利坐到他旁边,屈指挑他的下巴,“我爱你爱到都杀人放火不要命了,我还不够爱你吗?”

  洛荀盈一躲闪开了,故意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问:“哦?那我问你,你到底喜欢我哪里?”

  靳利握住他的手十指相扣,自以为深情道:“喜欢就是喜欢,喜欢哪有理由?喜欢就是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对自己说,老子他妈要定你了。”

  洛荀盈故意道:“要是我以后遇到更好的人呢?你总不能耽误我吧,做人还是别太自私。”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靳利道,“我就是自私又怎样?”

  洛荀盈正视他道:“无所谓,我会奔向更好的。”

  靳利立刻答他:“我在变好,我他妈就是更好的。”

  “你不是,”洛荀盈道,“你是最好的。”

  空气都冷到快要把人冻结了,心里的热忱一寸寸凹下去,凭他这样花言巧语,也起不到丝毫温暖人心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