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洛荀盈发现还是遮不住颧骨上的淤青,于是就从抽屉里面拿出遮瑕膏,在自己脸上砌墙。
然而靳利阴魂不散地出现在他的身后。
检查仪容仪表差点变成了检查遗容遗表。
“你最近镜子照得很勤嘛。”
洛荀盈没有说话,向对方发出合理诉求:“我出去一趟,两个小时回来。”
靳利道:“出门就出门,照镜子干嘛?”言外之意,这次出门又想去勾搭谁呢。
洛荀盈道:“同事约了人公司团建,我出去跟他们吃饭。”
他满意地看了看自己脸上完全被遮住的伤痕,把遮瑕膏放回去,转过身来拍了拍靳利的脸:“总不能给你丢脸吧?”
靳利嗤之以鼻,提醒一句:“别忘了规矩。”
洛荀盈老老实实按照“家法”依次回答:“出门。团建。在新乐附近的购物楼。都是男的。两个。”
靳利察觉到一丝危机感,道:“家里有吃的你不吃,非要跟野男人出去吃饭?”
洛荀盈道:“别担心,虽然是野男人,但还有野男人的男人。”
“你真厉害啊。约的还是男同?”靳利危机感更重几分,“你可别让人家轮了回来,再染了病。”
洛荀盈耸耸肩道:“可是跟你做比被人......风险还大。”
他在内涵,内涵靳利之前的学习经验嘎嘎丰富。
靳利理亏,但理不直气也壮道:“不许去,好好在家待着。”
洛荀盈漠然道:“可我已经答应好人家了。”
“既然答应好了,那就食言,爽约,放他们鸽子,反正他们没一个人敢动你半根手指头,”靳利笑道,“又有什么关系呢?”
洛荀盈没有理他,把头发拢成一个巨大的丸子头,背起一个挎包,起身,道,“不要因为你是个爱失信的人,就让我跟你学失信。”
注视着洛荀盈出门的背影,靳利坐到他刚坐过的座椅上,抬腿往桌子上一搭:“你翅膀硬了?长本事了?我看你敢不敢不经过我同意出门!”
洛荀盈驻足,头也不回道:“公司的事而已。”
靳利怒斥:“公司重要还是我重要?”
“你重要。”洛荀盈回头,解释道,“所以我才先解决别的事情,好在最后把所有的时间都一秒也不剩的全留给你。”
靳利冷哼一声:“真能骗人。”
立时,门外传来一阵清朗的男声。
“荀盈!”
“都两点了,该走了!”
“我跟毛毛都等你可久了呢!”
说完,声音陡然降低:“该你说了,你说,你说呀......”
话音未落间,又换了一个男声:“我跟轩轩都等你可久了呢!”
紧接着,门口爆发出一阵毫不掩饰的爽朗狂笑。
洛荀盈不用看都听得出来,知道是范嘉丞和许斯轩两个人在嬉闹。
他置之不理,不回复外面的问话,一直盯着靳利看,等候发落。
洛荀盈眼神分明没有什么变化,表情也未混杂着一丝其他多余的感情,里面的压抑却逼得靳利妥协了。
他重重地点了一下头,极不情愿似的。
“真拿你没办法。”
还是放他去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洛荀盈触碰底线的后果,变成了靳利自己降低底线,而不是给他该有的惩罚。
该死。
获得赦免的洛荀盈同样一句话没说,只浅浅露出一个笑容,表示感恩,便出去欣喜相迎外面那两个人。
他对待外面那两个人,和对待屋子里的人的态度,又是换了一种。
毫不夸张地说,天差地别,简直判若两人。
“怎么跟我在一起就放不开呢。”
靳利望着他们渐开渐远的车,心中有些说不出的复杂情绪。
他看了看洛荀盈的垃圾桶,发现里面有一张揉成球的纸团,捡起来翻开看,发现是点外卖买东西的小票,又重新揉成团扔了回去。
记住了他的爱好,下次给他带回家。
洛荀盈从来不会主动给靳利看这些东西,细节都要他自己努力发现,努力记住,努力带给他。
爱吃甜的,不爱吃辣。
吃火锅喜欢放芝麻酱。
不吃香菜、螃蟹和羊肉。
吃烤冷面喜欢番茄酱和沙拉酱要多放酱。
没有不喜欢的水果,尤其喜欢葡萄和草莓。
不爱喝奶茶,喜欢焦糖玛奇朵和焦糖拿铁。
诸如此类。
靳利知道,洛荀盈就是欲擒故纵。
因为他从来都对保护自己所谓的隐私和权利这件事只字不提,
也从来不会喧嚣吵闹着拒绝靳利的视奸和审查,
甚至会故意布置一些细节,提示靳利,顺着他的心思去揣摩参透。
类似于外卖的这种小票,洛荀
盈在以前还会撕一下,那是他还在提防自己的唯一证据。
现在洛荀盈不会了。
说明,他是真的已经完全接纳自己了?
靳利觉得没这么简单。
洛荀盈仿佛一直都明白一些,靳利想让他知道的道理。哪怕这些道理,在靳利让他明白之前,他不应该明白。
比如。
钱都是靳利赚来的,东西都是靳利给他的,所以这些东西靳利想看就看,或者本就应该主动让靳利看,没什么大不了的。
比如。
靳利只是想更好的照顾他,为他付出而已。
再比如。
洛荀盈拥有的不过是他自己一个人,别的东西都是要靳利给他他才能有。而没有靳利,他就会一无所有。
虽然这是比如,都是靳利的初心,都是他想给洛荀盈画的饼。
无限度地赞美,但打击他的自信;无原则地鼓励,但剥夺他的成就感;无底线地支持,但弱化他的自我价值;无条件地爱他,但让他最终沦为自己爱的附庸。
无限度,无原则,无底线,无条件的。
通过掺混着的,零距离的暴力和爱意,改变一个人的人生轨迹。
让洛荀盈对靳利言听计从、无微不至,让他不惜把自己劈成两半也要让靳利满意。
把这些病态的观念植入他的所思所想,内化于他的心,外化于他的形。
这是靳利想要的结果。
但是这结果太得心应手,太水到渠成了。
洛荀盈的表现太从容,所以显得太虚伪。
从头到尾他都卑微到了极点,可就是没有一丝痛苦和愧疚感。
洛荀盈非常上道,不用等着被别人PUA,他自己就先把自己给PUA了。
给靳利一种感觉,即他的附庸才是无限度,无原则,无底线,无条件的。
靳利会为他的不配合感到颤栗。
只要他不肯放下身段,又被迫配合,那他就再也没有了那种运筹帷幄、从容不迫的大局掌控权,而会完完全全变成心甘情愿被靳利践踏蹂躏成烂泥般的弱者。
可洛荀盈配合。
洛荀盈在全心全意地配合,尽己所能满足靳利的一切恶趣味。
而这种配合恰恰摧毁了靳利想让他成为自己掌中之物的操纵欲。
这种感觉就像是。
你想把一锅辣汤变成甜的,可这锅辣汤却跟你说它就是甜的。
明明里面放满了辣椒,你尝起来却是水蜜桃。
你觉得有趣。
所以靳利觉得有趣。
洛荀盈毫不掩饰自己在别人面前的欢喜,只在他面前一本正经故作矜持。
明明已经那么坦诚相见了,却还是保留了一份神秘感。
故意的。
靳利知道他目的不纯,是故意的。
可靳利不知道他为什么故意,但想知道。
而他永远不会知道的是,洛荀盈故意这么做,就是因为摸清了靳利的这种心思——靳利不知道洛荀盈为什么故意,但想知道。
洛荀盈知道靳利就好欲擒故纵极限拉扯这一口,所以他自己干什么事都会留一手。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这是洛荀盈为人处世的基本操作。
靳利很擅长猜忌,洛荀盈也只是陪他玩心眼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