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荀盈再醒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躺在医院了。

  他身边没有一个人,自己也没有力气,但伤口缝针的痕迹遍及全身各处,触目惊心。

  靳利拿了一杯水进来,温声道:“你醒了。”

  看着洛荀盈在审视自己的伤口,他毫不犹豫地宣告自己的赫赫战功。

  “不用数了,一共缝了一百零八针。”

  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那处有六针。”

  洛荀盈装作没听见似的,不说话,面若枯槁。

  “喝水,”靳利把水杯递到他唇边,“线都是刚缝上的,别让我动手了,再开了线重缝我不出麻药钱。”

  洛荀盈只好浅浅地喝了一小口,水滑到喉咙里都像是在割嗓子,从嘴角流下一点水,顺着下巴滑下来,滴到了锁骨的伤口上。

  “吓着了?”靳利皱眉,道,“我喂你都不喝?没毒!”

  说着,又强行掰开洛荀盈的嘴巴,灌了一口,洛荀盈呛了一口,咳嗽了起来,他尽力抑制住,让自己不咳嗽,但无法自主。

  每咳嗽一下,洛荀盈就感觉全身上下的伤口都在跟他的痛苦共鸣。

  靳利非常不爽:“吓得连喝水都不会了?”

  安静了片刻,再看洛荀盈,已经又闭上眼睛睡过去了。

  靳利知道洛荀盈是在装睡,但这次不想把他叫醒,只是默默地守在他的床边,开始思考他的话。

  分手?

  华美绮丽的袍子上,爬满了恶心的虱子。

  四年多了,靳利和傅宥仪的恋人关系早已经名存实亡,或者其实一直都是名存实亡着的。

  说实话,傅宥仪除了偏激一点,也算个很好的女朋友。

  大家都说,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找不到比她更爱靳利的人了。

  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靳利产生了抗拒心理,从一开始的没感觉到现在,变成彻底厌恶傅宥仪。

  以前只是不想和她亲密,现在是完全不想和她说话。

  傅宥仪对靳利很好,很愿意为他付出,虽然不太细心,但是靳利能感受到她越来越喜欢自己了。

  她每天问候三安,虽然他不会回。

  她时刻报备行程,虽然他不在意。

  她想要呆在靳利身边陪着,虽然他每次都回绝。

  无论她做什么或说什么,靳利心里都毫无波澜。

  自从进入政商界,靳利就不怎么主动接戏了,起初还听公司的安排,跑这个通告那个通告,毕竟签署了协议。

  后来靳利赚到了钱,直接赔了违约金撕了那份卖身契解约,甩手走人,认真搞事业,现在只是偶尔跟傅宥仪上上情侣档的节目,算娱乐圈半个退圈人。

  在一个明星网友互动节目上,有同行好奇问他们:“你们两个人怎么在一起的,谁先追的谁?有没有别人没吃过的瓜,给我吃吃啊?”

  傅宥仪脸上尽是小女人的甜蜜:“是我先追的他!这么优秀的帅7哥哥,好多人喜欢他哦,我费了好大力气才追到手的!”

  靳利则会一本正经板着脸说:“你看我像是舔狗吗?”

  应邀参加一场恋爱电视台节目,主持人调侃靳利,顺口问了他一句话:“你到底多爱宥仪啊?”

  靳利想都没想,直接说:“我爱她就像,世界卫生组织关心您。”

  world health organization cares .

  who cares .

  世界卫生组织关心您。

  谁在乎啊。

  主持人智商不高情商高,根本不在乎靳利说的是什么,无脑羡慕无脑夸。

  他说了很多话,来祝福他们的爱情长久,赞颂靳利表达爱意的语言都这么高深浪漫。

  只有靳利自己知道,这压根不是什么好话。

  他现在装都不装了。

  而回看节目的时候,傅宥仪根本掩不住眼底的笑意:“我是他家里养的红玫瑰。”

  有记者采访过靳利,说:“利哥这个长相,还有平时的一些行为,都有一点撩人,那放在家里会不会不安全,就是……会不会很花心啊?”

  靳利平淡地说:“很安全。因为我花心到了一定程度,不甘心被人放在家里。”

  有一大堆人扒出靳利的这些黑料,骂他不尊重女性,把别人对他的喜欢当成凌驾于别人的资本。

  但也不乏有一大堆人,给他洗白。

  ……

  搅屎棍,柠檬精!嫉妒别人过得比你好,是吗!

  站在道德制高点,天天挑拨离间,搞性别对立!

  傅姐姐都不在乎!你来吵什么!

  人家小情侣之间开玩笑而已!要你在这败兴!

  女拳来咯,这一拳打得我六舅飞檐走壁至今下落不明!嘿嘿~

  你当不了影后,成不了柚子姐那样的人,就是因为你没有人家那种胸怀!

  ……

  这个世界恶意真的很大。

  但又可以允许一切发生。

  这个世界喜欢矛盾。

  靳利冷淡的行为表现,没有让傅宥仪大吵大闹。

  因为她在靳利面前非常懂事,只会在心里委屈,有的时候憋不住,说出来,就会见证靳利规划可期未来。

  那是规划吗。

  还是鬼话?

  她不在乎。

  她只管耐心地听着靳利说,听他给她许一大堆根本不会付诸行动的承诺,然后再一次又一次地相信下去。

  陪她去看日照金山。

  陪她去法喜寺求保姻缘。

  陪她去迪士尼共画一幅画。

  给她读床边故事。

  陪她跳华尔兹。

  陪她去雪山滑雪。

  记住她的生日。

  一起养一只秋田。

  给她一个家。

  娶她。

  这些鬼话,连靳利自己都根本不相信。

  但她信了。

  一次又一次地信。

  靳利知道她对自己很好,可他就是喜欢不起来。

  亏欠吗?

  虽然傅宥仪对他很好,但他倒也真不觉得自己亏欠了什么。

  靳利觉得恋人对你好其实是应该的,也是相互的。你对她好,她对你好。就这么简单,算不上什么加分项,也就没有亏欠感。

  反之,如果连这一点做不到的话,那就要减分才对。

  在这一点上,靳利判处自己无妻徒刑。

  其实,从一开始靳利就知道自己没有那么喜欢她,她只是傅导演的把柄,是自己很重要的一步棋。

  而现在他晾着傅宥仪,也只是想冷暴力,等她自己说不爱了而已。

  靳利要始终把自己放在受害者的位置。

  因为两个人分手这件事情一旦成为舆论热点,被流言蜚语拷上枷锁,就可能会导致他的股东们集中抛售,垮掉自己的公司。

  他刚起来,他玩不起。

  他时刻记着自己的利益和价值。

  唯有利益和价值,略胜情爱一筹。

  热水沸腾,冷水结冰,温水最割喉。

  我平静地爱你,就是我不爱你。

  而洛荀盈呢?

  靳利看了看洛荀盈。

  看了看他毫无瑕疵的脸庞,千疮百孔的全身。

  靳利又陷入了沉思。

  大概,自己就是他的温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