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罗当晚第二次坐在车里等自家老板，心情好似坐了趟过山车。
他内心情绪翻滚久久不息，心潮澎湃到仿佛自己亲眼目睹一场原本只能在电视剧里看到的情感纠葛大戏。
乔复明脸上的巴掌印他看得清清楚楚，只是碍于面子，他只好在乔复明面前装看不见。
当人助理这么长时间，他该有点选择性失明的自觉。
他一直知道乔复明和林泽清的恋情，只是这两天他过得十分懵圈——网上突然间爆出来林泽清和凌坤宇子虚乌有的绯闻，不到一天之后，连早已被乔复明拒绝的云菲都敢把同乔复明的假料让公众号发出来。
他本以为乔复明会联系国内的公关帮忙处理，万万没想到的是，乔复明直接让他订票改签、推迟一切工作，立刻回国。回国后还不去公司不管自己的事情，下了飞机就往林泽清家跑，找不到人之后疯了一样上街，还当真的当街救下差一点就被车撞到的林泽清。
之后不知道乔复明和林泽清发生了什么争执，吃完饭出来的时候，林泽清看起来哭过，而自家老板左脸上还一下子多了一道红得吓人的巴掌印。
小罗脑子很乱，跟着乔复明在娱乐圈这么些年，他也零星看过乔复明拿过的剧本，一些狗血剧情不合时宜地飞进大脑，和眼前的一幕相映成趣。
他思来想去，只觉得乔复明不至于为了被自己瞧见这么一桩糗事就换助理，但依旧有些惴惴，而其他的还没来得及捋清思路，乔复明下楼了。
小罗来不及多想，乔复明冷淡的声音就先从漆黑夜幕中升起，打碎了他的胡思乱想。
“联系公关，立刻否认我和云菲的不实言论，所有证据归总到法务，解决问题之后立刻起诉，一定、必须要让造谣的人付出代价。”
除了脸上虽然已经开始淡去但依然有些扎眼的印子，乔复明和平时果决冷静的模样并没有丝毫区别。
他坐在后座闭目养神，顿了顿又说道：“今天的车祸和最近几天意图对林泽清不利的所有人、包括那些微博上营销号背后的推手，一一查清楚。”
小罗点头，全部按顺序记下，犹豫半晌开口问：“那您之前吩咐的——”
乔复明淡然的表情到此时才有了半分割裂，他苦笑：“现在有突发事件，那个......依然随时准备好，但是暂缓吧，等我消息。”
小罗大晚上收获满满的工作安排大礼包，心也跟着落回肚子里——乔复明肯定是不会换助理了。
虽然助理是鞍前马后的活儿，但跟着乔复明这么些年，虽然乔少爷看似眼高于顶、性格高傲，实际上对身边的人奖金福利样样比别家多，人文体贴也从未曾少。
没什么意外的话，他愿意一直干下去。
“现在——”乔复明看了看左腕上那块价值不菲的手表，指针指到十点，犹豫间被助理抢了话头。
“昨晚上一夜没睡，您还是现在回家休息吧。”小罗试探地看看乔复明的表情，“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短时间内过劳的疲惫一瞬间冲击过来，乔复明无力地点点头算是准许，“开出去停到我家楼下车库吧，我这就回家。”
*
林泽清几乎一夜未睡。
他把手机丢在一边，早早就躺在床上，却迟迟不能入眠，直到天色将亮之时才浅眠了一两个小时。
半梦半醒之时，他下意识地伸手向自己身边的位置够，只摸到冰凉的一片空虚，于是就会立刻惊醒。
后来他颓丧地打开了卧室的门，放了某只半夜跑酷的猫崽子进来，后者很快欢天喜地上了他柔软的大床，蹭在主人身边睡起了大觉。
如此，他才稍稍安下心。
脑海里千头万绪纠缠，从前世到今生，许多错落的画面穿插在一起，让他如同陷入梦魇。
前一秒还是乔复明抱住他亲吻安抚的样子，后一秒是乔复明眼神颓丧一言不发的样子，然后就是飞机的呼啸，微博上铺天盖地的猜测和恶语相向，是三年来不曾有过自我开解的难眠夜，到白天刺耳的刹车声，一个强有力的怀抱把他拽向温暖和安全的彼岸。
随后他倏地睁开眼，却发现屋子里空荡荡的，只有自己一个人。
最近一段时间他们过于温存，以致于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林泽清也习惯性地睡在了床上的一侧，把另一侧熟稔地留给了另一个曾经被自己用一腔缱绻留在这里的人。
而不可否认的是，那个人曾带给他的安全感和满怀的温柔爱意，从来都无人能够匹敌。
撕裂的回忆在林泽清脑海中来回奔走，生生要将人吃干抹净。
如此惨厉的天人交战愈演愈烈，并没有分秒的停歇。
好不容易熬到白天，林泽清顶着微红发胀的眼球和醒目的黑眼圈从床上起来，看见唐沐微信上给自己留言说这两天非必要不要出门。
点点手指回复之后，他抱着樱桃走进起居室，给小家伙放好水和粮，然后放下猫，独自疲惫地坐到沙发上。
新的一天开始，他却处于无所事事的状态，然而心口却没有任何享受闲暇的快感。
阴云压境，暗沉了无尽头。
网上闹心的言论已经成了次要的，如今让林泽清感到胸口如坠大石的，是乔复明昨天说出的如同晴天霹雳的真相。
他终于开始勉强冷静地梳理这一切。
原来乔复明——一直追求自己、和自己表白、要和自己度过余生的乔复明也是重生归来的。
林泽清在心里笑自己傻。
之前那样多的蛛丝马迹，他怎么就那样傻，总归没有想到那一步呢？
其实也不是没有想过，只是每一次林泽清脑中都会自己筑起一道把这类想法直接挡回的墙，硬生生将所有的异样都归咎于自己的重生，归咎于世事的无常。
归根究底，是这一世始终过得太幸福，而他不愿意直面过去同乔复明的心结，只想装作不知道的样子，一心一意求取这一世的爱情。
他几乎就要成功了。
可是事到如今，他不得不揭开上一世从未真正愈合的伤疤，直面曾经那个不明真相却不得不与爱人分开的自己。
他以为面前的乔复明一直是这一世没有经历过那些不堪往事的乔复明，一直内疚于自己的消极情绪或多或少会影响到他。
而他未曾想过的是乔复明分明比自己更早、也一直更全面地掌握着这一切。
感受到被愚弄而恼羞成怒的感觉瞬间袭来，林泽清承认，自己前一日晚上倾尽全力的推拒，多半来源于此。
如今他对乔复明的感情毫不怀疑，可是他也很想问，真的爱他到如此地步，如何能一句话不解释就毅然放手。
心如乱麻，抵不住胃里空虚。
他饿得眼前冒金星，叹了口气，从柜子里翻了包刚搬家时第一次去超市随手买来当存货的泡面，想要拆开煮了吃来果腹。
方便面和蔬菜包、酱料包一起放进锅里，沸腾的热水很快煮成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面，盛出来之后，林泽清正要把面碗端出厨房，就听见手机铃声在客厅里响起。
最近两天，他连听到手机铃声都会头疼。
并不是熟人的电话而且是座机，林泽清有点狐疑，接起来之后礼貌问了你好，对面便职业性地自报家门，说自己是小区物业。
“请问是xx栋xxxx房号的林先生吗？”
“我是。”
“林先生，现在外面......”物业的声音透露出一丝为难，“有几个人，情绪比较激动，说是要找你，但是我们会保护你的隐私，已经转告说你并不是这里的业主，并且没有让他们进去。”
林泽清愣了片刻，旋即明白过来，艰难地道了谢。
“那林先生您注意安全，祝您生活愉快。”
“好的，谢谢你。”林泽清竭力在电话中保持着自己的声线冷静自持，让物业听不出破绽。
挂断电话的一刻，他直接反手把手机丢到了长沙发的另一头。
他把此刻的怒火全数倾注到那个可怜的手机上。
不用问他都知道，那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私生和狗仔、或许还有自己这两天新涨的黑粉找上了门来。
前世也是如此，那个时候他在路上差点和这样一群人狭路相逢，要不是小陈车开得快，他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安全赶去公司。
由此，无力感紧紧束缚住他的手脚，林泽清顿时没了胃口，屋内无人，也遑论形象，身子一软，颓然在地板上坐下。
虽然小区的安保足够过关，林泽清其实不需要担心那些人会跑进来真的伤害到自己。但是连续的短短两天时间里，精神、身体受到巨大的双重刺激，如今又遭受这样悬而未决的威胁，顿觉身心俱疲，连呼吸都要耗去极大的气力。
不知道在地上坐了多久，那碗刚刚盛好的泡面升腾起的热气逐渐削弱，直至彻底没有烟气，以至于林泽清都快要忘了自己还煮了一碗面。
他现在感受不到自己还饿着肚子，只是安安静静在地板上坐着，如果不是坐久后胯骨处传来一阵隐痛，他或许能在那里坐到地老天荒。
昨天的事故里虽然侥幸没有受伤，但他被乔复明急速抱向路边，还是被坚硬的路沿石磕到了胯骨。
尽管没有伤筋动骨，但去医院检查时依旧是泛起了一大片淤血。此刻在硬邦邦的地面上坐着保持一个姿势不动，那一处被硌得又起了痛感。
这样的伤全然不用药物介入，只要好好保养，一段时间就会自行恢复。
在外人眼里，这也就是没有伤筋动骨的小伤，四舍五入就仿佛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一阵强烈的讽刺感从脑海袭来，逐渐变成具象化的痛感。
林泽清微微扯起嘴角，苦笑，心底蓦地一阵荒凉——他现在的处境比这还要糟糕。
樱桃不知道自己找到了什么好玩的玩具——多半是之前乔复明一大波给它买的，在自己的小领地里自娱自乐，并没来得及临幸林泽清。
于是他真的一个人在地板上，盘了一条腿保持着并不舒服的坐姿。屋子里安静地落针可闻，时不时有小猫咪爪垫着地的松软声响，其余万籁俱寂。
沉寂被一阵刺耳而急切的敲门声打断。
林泽清的门锁带有门铃，门铃声比第一下敲门晚一秒响起，随后敲门声一下都没有停过。
他悚然一惊，感到腿麻，一下子没站起来，眼神霎时便凝聚到玄关和大门。
难道是保安有了疏漏，没能拦住门口跟来的人？
电光火石之间，所有不好的可能性在林泽清脑海中过了一个遍，正当他意识缩紧，准备把门检查好反锁然后进里屋的时候，敲门声短暂地停了一下，男人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听起来有些沙哑，夹杂着着急。
“林泽清，你在家吗？”
某根绷紧的弦一下子放松，林泽清后背倏地靠在沙发腿上，霎时察觉到自己浑身沁出来的冷汗。
但他还算意识清明，听出来了门外人的声音属于谁。
是乔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