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沐当经纪人这么多年，对圈子里有名有姓的人、尤其是背景如乔复明这般显赫的，都称得上是如数家珍般熟悉。
林泽清不是一张白纸，但是她依然忍不住提醒。
“剩下的话，是我作为朋友的身份来说的。”
她推心置腹，“我且问你，乔复明家里是什么背景？他父母又是什么样的人？如果你们有长远的打算，你不能不考虑这些。还有啊，你们两个在一起，如果以后好了倒还好。可是我说句不好听的话，忠言逆耳，要是以后不好了、分手了，露出点什么蛛丝马迹，捕风捉影的人针对的可都是你，不说真公开了，你就看现在，有营销号敢去碰乔复明吗？因为人家实打实的硬背景在那放着。”
林泽清心里一阵发苦。
仿佛在湖面上投一颗石子下去，泛起的涟漪一圈圈散开，每一圈都带着驱之不散的苦涩。
的确是忠言逆耳，可他心里明镜似的，知道唐沐说得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我知道了，谢谢唐姐。”
电话对面叹了口气，“我现在在公司，要抓紧时间处理公关，其余的你不用多管，保持电话畅通就OK，微博这两天就不要看了，如果有需要你也可以把账号密码都交给我，我来暂管。还有，你明天暂时不用来公司，在家里好好呆着，没什么事情就不要出门。马上我就先挂了。”
机械般道了再见，林泽清挂断电话。
这个时候的人最听不进善意的提示，不受大脑控制般，林泽清在手机上点开了微博词条，看见了最近一个小时以内“爆”的热搜。
【林泽清疑与凌坤宇关系暧昧】
【乔复明·林泽清】
带乔复明名字的热搜，虽然内容一样充满暧昧，但标题甚至都只是模模糊糊的名字，词条也是老词条。
指尖发凉，林泽清点进去第一个。
在仔细看之前，他心中已经是五味杂陈，也做足了心理建设。
可是，当他看到自己第一次请凌坤宇吃晚饭的照片被营销号一篇似是而非的文章说成是“为接代言同圈内著名特殊性取向摄影师共进晚饭，后二人共同驱车离去”后，一种无力感包裹着超标后已然无处释放的愤怒，就要将人一棒子打倒。
一旦网友相信营销号似是而非却又仿佛真实度极高的说法，那真的很难澄清。
他明明和凌坤宇只是吃了顿饭，而且饭后是林泽清让凌坤宇搭自己的车，安排小陈先送凌坤宇回家，然后自己再回家的，根本不存在营销号所说的“共同驱车离去”后引导大家脑补的“酒店”等环节。
可是拿不出最有力的证据证明那些在营销号的引导下生成的脑补都是莫须有，那么在网友判案的时候，从来都是“疑罪从有”。
说白了就是，这件事情在互联网上洗不清楚。
分明两个男人在一起吃一顿晚饭是正常的交往尺度，兴奋的网友就会更愿意相信营销号看似煞有介事其实完全捕风捉影搅弄是非的言论。
评论区的网友大多在讨论这件事情的真实性。
虽然按照常理来说，两个男人同行不会引发如此的舆论导向，但一来有营销号做舆论导向，二来凌坤宇的性向在业内早已算是公开的秘密，网友稍稍扒一扒就能毫不费力地找到；而林泽清同乔复明的绯闻也已经满天飞，大家对林泽清很可能也是gay并不惊讶。
况且，这件事情并不只是一桩小众取向人士的爱情，还牵扯到“金主”、“脚踏两条船”等等热词，在网友眼里好似一个撬动娱乐圈污浊本质的杠杆。
再加上林泽清之前展示在大众面前的形象极为清纯正面，如此反差更是让人兴奋，仿佛抓住了绝无仅有的翻车盛典。
平日里的生活获取太过无趣呆板，网友们骨子里爱好热闹的血液都在期盼着这件事情就是真的，好让他们毫无压力地将其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
虽然也有一小部分林泽清的坚定粉丝在澄清，在说着整件事情并没有实锤，他们相信林泽清，可是也很快被铺天盖地毫无根据的谩骂和缺乏立场的吃瓜所湮没。
而另一边带乔复明的热搜词条里，乔复明的粉丝更是占据了大半壁江山、且气势汹汹，声称林泽清是一面蹭乔复明热度和乔复明炒作真人cp，又讨好乔复明进组拍戏，一面为了签代言又不惜以自己为代价去跪舔凌坤宇，污言秽语充斥在屏幕之间。
还有一部分非粉怀疑林泽清同时跟乔复明和凌坤宇都有不正当关系，一面借此抨击娱乐圈水深危险、且充斥着污秽。
当然，这样的评论很快被人多势众的乔复明粉丝举报顶掉甚至删除，最后的大方向直指这一切漩涡中只有一个林泽清需要指责。
很多时候，键盘侠们只是需要一个发泄的出口，而现在这个出口的方向，就是林泽清，
林泽清呆呆坐着，一时间感到四肢百骸都被无声的冰泉冻住，丝毫动弹不得。
他想起来，唐沐让自己跟乔复明联系。
手机里，电话的界面打开又关闭，林泽清有点按不下去那个通话键。
他三年前不是打过么？现在乔复明在飞机上，客观上就接不了这个电话，打了也没用。
手机上显示着日期，12月1日了。
每年的最后一个月，彻底进入漫长冬季的一个月，也是林泽清生日所在的月份。
前两个人尽皆知，最后一个，在这漫长的冬日里，有些时候只有林泽清一个人记得。
回忆里是自己二十多年的每一次生日，从小的时候父母家人和自己在一起庆祝、上了大学离开家后和朋友一起或是远程同家人相聚、甚至前两年工作室给自己简单布置的生日，唯有一处记忆仿佛乱了节拍，最后才被想起来。
三年前那个糟糕的生日，最终和乔复明兵荒马乱、连自己作为当事人都没搞清楚的分开。
不堪回首的记忆潮水般涌来，让人如同淹进海水里一般，窒息而咸涩，盖过了最近所有的轻甜。
而最大痛苦的来源，好像就是自己一直割舍不掉、却处处投鼠忌器的爱。
如果他不爱乔复明，就会立刻解开两个人之间的纠缠，彻底澄清；如果他不爱乔复明，就不会在受过一次伤之后还身不由己地陷进去，再次抱着满腔希望投入这段感情。
归根结底是他爱乔复明，由此心存奢望，在分明已经知道结局的时候还选择了错误的道路。
爱不是最美好的东西吗？可是真正有过刻骨铭心经历的人才知道，原来对伴侣深沉的爱也会带来这样多的痛苦。
手机屏幕即将熄灭的刹那，重新亮了起来。
铃声突兀地响起来，动态特效跟着跳动起来，显示有来电。
熟悉的联系人名字出现在屏幕上，林泽清怔怔地看着，一直忍住没落的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仿佛打开一个豁口，让他所有埋在心里的委屈、气愤和心酸都奔涌而出。
可是不能这样肆意地倾泻。
他调整了呼吸，确保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会有异常，几秒之后才接起电话。
“喂，妈。”
电话对面却是林松的声音，“你在哪儿？”
“在车上，停在超市车库的。”听到父亲的声音，林泽清有些怔忡，同时嗓音不由自主起了一层怯意，“爸，您，您有事找我吗？”
林松对林泽清并不严厉，但总归有父亲的威严在；况且他起初并不十分支持林泽清进娱乐圈，每次回家也都百般强调不能在圈子里搞出乱七八糟的新闻。
以是，此时此刻，林泽清听到家人的声音，在感受到温暖之时，也同时在林松面前理亏地愧疚。
父母对自己要求不高，仅仅是让他在娱乐圈这趟浑水中保持自我不被沾污，没想到现在自己竟落入这般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局面，还让家人为自己担忧。
“我看见网上的东西了。”林松的声音听得出压抑的情绪，林泽清心蓦地一沉。
微博上的事情发酵时间不久，其实不玩微博、尤其是年长一些的人很有可能还没有注意到。可是原来父母是这样在意跟自己有关的一切消息，这么短的时间就注意到了这桩微博上被营销号搅弄起的血雨腥风。
“爸。”
林泽清自己都没注意到的时候，他的声线已经变哑了，里面压抑着任何一个时刻都有可能溢出来的酸软哭腔，说话开始有些语无伦次。
“不是那样的，网上的东西只是看起来——可是那些都是捕风捉影，不是他们说得那样。我平时工作应酬的时候请人吃个便饭很正常，那个摄影师人很好，也确实是喜欢男人，可是我跟他没有——他工作中会接触到这么多男人，我只是其中一个，总不能说只要接触一个就说人家有不正当关系——”
林松从没听过儿子在自己面前如此失态的话语，在电话那头也沉默了几秒，却被林泽清误认为不信任，语气急切地继续道：“爸，我真的没有——没有被潜规则也没有脚踩两条船，我——”
林泽清愈发难以说下去，林松却适时打断了他的话。
“爸没说不相信你。”
没说不相信，那就是......相信？
一股巨大的惊喜和感动在林泽清已经几乎麻木的大脑皮层重重窜出，也让他没能及时接上话。
“我们知道你不是那种人。”电话已经被母亲夺去，“打电话问问你现在怎么样？”
家是最后的港湾，父母的信任和关切让林泽清原本千疮百孔的心重新长起了一丝微薄的希望，他做了个深呼吸，让自己不会在电话里露出哭腔。
这条路压力再大也是自己选的，凭什么让父母陪自己承担这些心理压力。
“我现在......也挺好的。”
“挺好的？妈妈听不出来你的情绪不好吗？”
做母亲的心思细腻，且比丈夫更会对孩子表达自己的爱护，一下就揭穿了林泽清给自己披上的脆弱不堪的保护壳。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这两章暂时不见面，为什么呢，因为一见面吵不了多久就得甜了）